“走，我们去见见清代最后一个皇帝。”杨冷杉指指那个拖着长辫子的小孩，带着小四慢慢晃过去。

　　那6岁的小孩长得额头宽广，一张小脸并不是很圆满，两眼茫然。

　　“呔！两个大胆的奴才，见了朕还不跪下请安？！”小孩虽然个子矮小，口气倒不小，仰头看着两个大人，呵斥道。

　　小四见这小孩如此无礼，正想怼他几句，师父冲他摆摆手。

　　杨冷杉指指养心殿：“皇上，皇太后正在找你，你快去见她，有大事要发生了。”

　　那小孩正要说什么，只见几个太监宫女哭哭啼啼地奔跑了过来，一时大惊失色，顾不得再问他们师徒二人。

　　“启禀陛下，皇太后请老爷子赶紧去养心殿听诏书……呜呜呜……”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太监，哭得不成人形，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小四听得发愣，这小孩不过是个顽童模样，竟然被那老太监称作“老爷子”，简直是颠覆想象。

　　“趴下来！”末代皇帝发出指令。

　　那老太监抖抖呵呵地趴了下来，仿佛一支风中的残烛，不断地抖动着。

　　少年心中不忍，但也无法阻拦，只好看着小皇帝趴到了老太监的后背上，那老头子似乎对此已经非常熟悉，一挺身，慢慢站了起来。

　　宫女太监一见杨冷杉师徒，不明所以，但是眼下宫里人心大乱，无暇多管闲事，蜂拥着朝养心殿跑去。

　　队伍的最前面。一老一少的两根长辫子在风中摇摆着。

　　“得儿驾！哈哈，你现在跑的速度越来越慢了。”小皇帝一边笑，一边挥着小手。

　　小四满肚子的疑问，他扯扯师父：“怎么小皇帝看起来那么瘦弱呀？他不是应该长得肥头大耳才对吗？”

　　杨冷杉说：“皇室和贵族喂养孩子跟民间不同。你小子也读过不少书，《红楼梦》里巧姐生病了，太医怎么说？”

　　年轻人不假思索地回答：“清清净净饿两天就好了。”

　　“不错，所以你看这孩子瘦得腮帮子都尖下去了。不是因为没什么好吃的，而是皇家不允许他多吃。”师父笑道。

　　小四咋舌道：“我一直以为当皇帝是天下最幸福快乐的事情了，没想到还有这种苦处。咱们现在怎么办？”

　　杨冷杉拉着他躲到角落中，低声道：“咱们去看皇帝退位。不过现在这身装扮可不行。”

　　这一天是1912年2月12日。

　　贵为皇太后的隆裕太后心情复杂。她手中抓着一卷大臣写好的诏书，不禁体如筛糠。

　　她今年44周岁，虚45岁。虽然锦衣玉食，但是常年的忧思和棘手的国事，让她心力交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大几岁。

　　“难道大清的江山真的要在我一个妇道人家的手上结束吗？这样我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皇太后沉思着。

　　她不知道，仅仅一年后，沉重的内疚让她过早地结束了一直不被待见的人生。

　　养心殿中传来一个孩子放肆的笑声。

　　太后收敛了一下心神，吩咐宫女和太监请皇帝过来。

　　“母后。给您请安。”小皇帝一见她，便不由自主地收敛了许多，束手束脚地说道。

　　“唉，皇上……我们以后再也不是皇家了。今儿要宣布退位。等会儿母后带你到大殿之上，你不要哭闹。”隆裕太后困难地组织着话语。

　　“母后，前几天有个胖子来见您，我还记得就在东暖阁，跪在您的脚下，哭得跟个两百斤的孩子似的，不知是不是他出的坏主意？”小皇帝年纪虽然小，却精明异常。他的智商并不低。

　　隆裕太后长叹一声：“那人是袁世凯。皇上，清廷退位也并不是什么坏事，这也是顺应民心之举。”

　　袁世凯当时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着：“……决不辜负孤儿寡母。”那双原本狡黠的眼睛显得甚为诚恳。

　　一堆的宫女太监此时哭声大震，如丧考妣。有个老太监跪在太后脚下，磕头磕得震天响：“皇太后三思呀，公布了这个退位的诏书，祖宗的基业可就毁于一旦了！老奴情愿一生一世服侍皇上和皇太后呀！”

　　小四和师父此时穿了太监的服装，躲在最后面，见此情形，相视一笑。

　　鲁迅先生说过类似的意思：有些奴隶会因为做奴隶而不得，苦恼至极。

　　这竟然是真的。

　　纷乱之中，过了不惑之年的中年女人终于痛下决心。她虽然柔弱，可是她并不傻。风雨飘摇中，能够全身而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何况，天下也可避开一场极大的战乱。

　　少年定睛看着这曾经母仪天下的中年贵妇，只见她姿色平常，脸盘子比较宽大，眼睛也并无媚态，嘴唇也略显丰厚。但是那种决断杀伐的勇气，却是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了！

　　小皇帝一反常态，乖乖地被皇太后拉扯着，一声不吭地见证着历史的改写。

　　殿下还是那些见了三年的大臣。他从三岁起，就在万人敬仰的宝座上接受百官的朝拜。

　　他还记得，父亲醇亲王载沣带他进宫时，被抱到一个帷帐之前，那配色繁复阴沉的帷帐拉开，里面露出一张枯干的老妇人的面孔……

　　三岁的孩子被吓得嚎啕大哭。

　　她选中了他。而他的时代仅仅持续了三年。

　　皇太后走上养心殿，在《宣统帝退位诏书》上盖上印章，一语不发地退后。

　　小四只见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昂首挺胸地走了上去。他悄悄地问师父：“老师，这人是谁？”

　　“他就是外务部大臣胡惟德，是袁世凯的亲信。”杨冷杉低声告诉他。

　　这胡惟德朗声念着诏书：

　　……今全国人民心理，多倾向共和，南中各省既倡议于前，北方诸将亦主张于后，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因一姓之尊荣，拂兆民之好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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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四听得似懂非懂。堂下的百官面无表情地听着。

　　终于念完了，外务部大臣带着众官员，朝太后和小皇帝一鞠躬。

　　再鞠躬。

　　三鞠躬。

　　一个时代彻底结束了。

　　“师父，我还没吃过皇家美食呢。您能不能带我去御厨房看看。”小四突然冲着杨冷杉耳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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