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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正遭上官谨虐杀的武三思被唐松斩下头颅,这一晚神都内宫围绕皇权之争而上演的一幕幕曲折离奇的大戏终于落下了帷幕
皇权之争的结果虽然以庐陵王李显的意外胜利而结束,但陷入这一场大争的众人却愈发的忙碌起来
宫城里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李显夫妇为能顺利登基,在此刻至天明的这段黄金时间里还不知要做多少谋划,见多少人;狄仁杰与武攸宜自然得跟着他们一起转;太平还有那五千勤王兵马的事情要处理;就连上官婉儿也需巡视整个内廷,安抚住那些惶惶难安的宫人们,确保内廷的稳定
所以,自武三思死后,唐松居然就成了当下唯一的清闲人
着上官谨先行回家,并嘱托其明日一早往洛阳城门处迎候陈玄礼后,唐松孤身一人在幽独的夜风中缓步向武则天的寝宫走去
之前的变乱来的太快,转折的又太急,各方皆都将全部精力投入了保命或是皇权之争中,以至于这里竟然无人顾及此时再看看李显夫妇忙碌的景象,怕是至少要到天明之后他们才会有时间过来,进而议定武则天的身后之事
适才府军的逼近与合围吓破了宫人们的胆,合围方撤,寝宫中的宫人们都已逃的无影无踪
所以,当唐松踩着参差不齐的惨白月光走进寝宫院子时,这个天子的寝息之地居然是一片寥落的寂静,院中枯树上偶有三两声寒鸦夜啼,不仅没有给寝宫带来些生气,反而益增了渺远的凄凉
月光愈发惨淡,如同唐松不再收束心思与情绪后的脸色,一步,一步,他缓缓的走进了灯树依然灼灼而明的寝宫正室
寝宫内死一般的寂静使得每一响脚步声都显得如此刺耳,来此已经数年的唐松恍若又回到了穿越之初,眼前的一切都显得如此不真实他正一步步走进那让人欲说还休的历史烟云中
用手分开宫中有些凌乱的第二层单丝罗帷幄时,这种感觉强烈了,无声的轰鸣在心底滚滚鸣响两扇带着浓浓历史沧桑的大门在他面前訇然中开
掀开帷幄走进去,于是唐松就看到了那些奢华的布设,看到了地上淋漓的血迹,倒伏的兽形香炉;看到了那张华美无双的七宝高榻以及榻上那个卸去妆容后肌肤松弛,苍老疲惫而又银丝满头的女人
武则天依旧保持着死时的姿态寂静的宫室,死在榻上的女人,这原本应该是很恐怖的一幕,但不知为何唐松心中却没有半点恐惧甚至就连刚才进来时的那种不真实感也全然消失
仿佛就在看到武则天的那一刻,他便走进了那訇然中开的历史之门,真正的融入了这一段不断流动的历史长河,并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保持着进来时的姿势将武则天看了许久后,唐松方才再次迈步,步子很轻很轻,似是害怕惊扰到了什么
捡起地上斜滚着的香炉,将那具小宫女的尸体送到帷幄的另一侧然后再将凌乱的宫室一一整理妥当唐松默默的做着这一切,一声未发
待宫室整理完毕后,唐松洗手,擦干,而后来到了此前一直没碰过的七宝高榻前
抱起身姿凌乱的武则天将之在高榻上放置好时,唐松没想到这个多年来睥睨天下俯视苍生的高大女人竟然会这么轻
安放好,盖好锦被唐松又取来各项物事,先是细细擦拭了武则天额头及脸上的血迹继而又用梳子将她那凌乱的银丝一一理顺
最终,榻上被收拾的一丝不苟的武则天就像睡熟了一样,又恢复了一个死者,一个千古女帝应有的尊严
做完这些,唐松取来酒,在七宝高榻前三奠之后,便拎着酒瓯坐在榻尾一口口喝起来
天寒,酒冷,但穿喉入肠之后却如烈火,一口一口,此时的唐松饮酒再非素常所好的品呷,而是大口鲸吞
堪堪一瓯酒尽时,外面有脚步声响起,但唐松只若未闻,顺手抄起榻旁高几上的一支长簪在空空的金瓯上敲击出若合节拍的叮叮脆响
叮叮脆响声中,唐松满腔言说不尽,亦无法言说的情绪俱都随着酒气喷涌而出,化为四句二十七字的长歌:
豪杰七尺岂烟消?骨化山陵气作潮
不朽君心一寸铁,何年出世剪天骄
寂静的寒夜,幽独的宫室使得唐松喷薄着酒气的长歌传出极远极远,在这红墙黄瓦之间随风回荡
帷幄开处,太平公主、上官婉儿走了进来,而在两人身后,跟着一个面色如铁的狄仁杰
三人看到整洁的宫室,再看到七宝高榻上安然若眠的武则天,均不约而同的看了唐松一眼,不同的表情,一样的复杂
唐松凭借酒气的喷薄与长歌泄尽了胸中无法言说的情绪,原本是打算走的,但见到狄仁杰进来后却又收住了步子
看了唐松一眼,狄仁杰径直走到七宝高榻前将武则天注视许久后,蓦然躬身下腰,沉沉的行了三礼
三礼罢,狄仁杰直起身便向外走去,期间一言未发
就在狄仁杰已走到帷幄前时,唐松蓦然发问:“狄公,自鸿蒙开辟,女帝仅此一人,她是个好皇帝吗?”
狄仁杰的脚步停住了,片刻之后才用悠远的声音道:“圣人为成就帝业,用酷吏,慑群臣,屠戮李唐宗室虽亲子不避,她不是个好皇帝”
此言一出,上官婉儿与太平公主脸色为之一变,她们没想到狄仁杰居然在天子灵前将话说的如此直露
然则,一叹之后,狄仁杰的声音复又悠远而来,“圣人执掌天下权柄三十余载,薄赋敛、息干戈、省力役,使百姓安居,江山太平三十年来,天下人口激增二百三十五万户,一千三百余万口,自汉末以降五百年间此诚为贞观治世之外所未有也鸿蒙开辟以来,能做到这般的皇帝又有几人?她当然是个好皇帝”
说完,狄仁杰再无别话就此掀开帷幄走了出去如今他已经是当之无愧的朝廷柱石,尤其是君李显的定海神针,要忙的事情太多,能在今夜此刻走上这一遭行上这三礼,其实就已经说明了许多事
狄仁杰走后,太平与上官婉儿神情复杂的在七宝高榻前站了许久,但或许是因为她们的情绪也太复杂,又或许是因为有对方在的缘故最终她们都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注视,默默的行礼
不待太平的大礼行完,帷幄外已有宫人来传话,言说庐陵王要见公主
太平继续一丝不苟的将礼行完,起身看了看唐松,又瞟了瞟上官婉儿后,方才去了
目送她出去之后唐松拉起上官婉儿的手将之拥入了怀中
上官婉儿的情绪很低沉,“这是灵前……”
“生前咱们瞒着她,此时若再瞒着,便真是不敬了”此言一出,上官婉儿便不再挣脱,任由自己融入了这个此刻其实万分需要的怀抱
唐松什么都没再说只是将上官婉儿拥的紧,试图给她多的慰藉与温暖
无声的相拥持续着直到许久之后,渐次平复了情绪的上官婉儿张了张口试图说些什么但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说
就在这时,唐松用面颊轻轻封住了她的唇,“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武曌,狄公有、太平有、我有,你自然也有,这是属于你的,何须要说?分明说不清,又何必要说”
上官婉儿默默的点了点头,很重很重
“等你收拾了残局就出宫,我要带你去逛南市看波斯胡姬,去歌舞升平楼听思思唱词,带你去一切想去的地方,看一切想看的风景”
“一入宫门深似海何况我还是长在深宫之中,十六年常伴君侧,不管是李唐宗室里还是武氏宗亲中,不该知道的事情知道的太多,出宫哪有那么容易”这些话分明已经到了上官婉儿嘴边,但她想着此刻唐松那悠然神往的神情,最终却没有说出口,反倒轻柔的笑了笑,“真好”
随后,上官婉儿从唐松怀里出来,拉着她走出了武则天的寝宫,边走边道:“我的事情稍后不迟,反正这宫务也不是三五日就能交接出去的倒是你以后又当如何?”
武则天一死,唐松那份来自天子的赏识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最大的靠山也随之而倒在如今风云激荡的朝局下,他将如何自处由不得上官婉儿不关心
说到这个唐松也是真烦,通科的发展,科举的变革,当然还有陆元方交代的那件大事,他是真想实实在在做些事情的,奈何现如今的形势要想成事,尤其是成这种本身就艰难的大事,没有得力的政治助力实在是不成
但要说找政治助力,李显明显不成,据历史经验来看韦后也不靠谱,至于太平,自从此前亲眼看到她卸下厚厚的外装甲露出的脆弱一面后,唐松也实在不敢把宝压在她身上
一个女人,若没有武则天那样心硬如刀的决绝锋锐,却又只想着当皇帝,那就简直是一个定时炸弹这样的人或许是一个做利益交换的好盟友,但却绝不能把身家性命都跟她绑在一起否则,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遭遇不测之祸
然则,排除这三人之后,放眼天下……四处茫茫皆不见哪
想到这里,唐松就又想起陆元方,想起了他的年寿将尽,真是可惜了,要不然跟着这位真君子实实在在做些有为之事,人生也就颇不寂寞了
至于狄仁杰,李唐执念太重,盼了这么多年偏又遇上李显这么个庸主,哎……
想来想去,没个着落处,唐松原想叹气,却又不喜欢这种颓废,乃笑笑道:“既然只能在不同的刀锋上起舞,那我就尽力的细向刀丛觅小诗能得一首就是一首,能成一事就是一事,做总比不做要好”
上官婉儿听出了唐松话语中的隐忧,笑着宽解道:“什么刀锋刀丛的,你今晚立下如此大功,过得几日封赏诏书一出,不定就是什么气象,何至于说的如此惨淡”
“大功?”
上官婉儿停住步子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后“嗤”的笑出声来,“你真不知道?似这升平之世,还有什么比勤王大的功绩?遑论这勤王之议还是由你向太平公主首倡的?此外,你探查出武三思弑杀前嗣君之事本身亦是大功一件,不管庐陵王及王妃对此事作何想法,但该给的封赏却是少不得的”
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么个事啊但是……“我劝太平起兵乃是在她的私宅,又有谁会知道?”
上官婉儿嘴唇弯弯,极难得的俏皮一笑,“我知道啊,既然我知道了,那就自然会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唐松轻轻搂了搂上官婉儿细软的腰肢,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走出了寝宫的院子站在门前,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回身看去
良久之后,唐松幽幽叹道:“一个时代结束了”
上官婉儿明显不太习惯他这种古怪的表达方式,“嗯?”
唐松没有回头,依旧看着这一片隐藏在夜幕中的巍巍宫阙,声音越发飘忽悠远,“豪杰长逝,圣天子一怒而天下息的景象短时间之内再难重现,群魔乱舞的时代……到了”未完待续)
隐相的第二百零二章一个时代的结束,一个时代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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