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经过几个院落,我终于来到整座王府最中心的银安殿前,远远的还没有走近前去,我就看见银安殿里面坐着四个人。正中的那位是一名体型高大但是略显清瘦的老者,他脸上五官端正清癯,只看相貌来猜测的话,想来他年轻时候也应该是极英俊的男子。
在他的左侧下手坐着两人,是已过中年的一男一女,瞧模样是一对夫妇,那男的不论在相貌还是体型上,都和正中的那位老者极像,只是却显得嬴弱了许多。而那妇人一脸富态,皮肤细致白皙,一看就是出身在富贵人家的。
剩下在那位老者下首右侧坐着的人,正是邀我前来的常怀玉。这种情形之下,我只是略一思索,就已经猜出那三个人的身份,不用说那位老者肯定就是当今的开平王常遇春,而另外两人则是常遇春的儿子儿媳,也就是常怀玉的爹娘。
怀着一丝紧张和忐忑走进银安殿,我也不等那两名家丁出声通报,就已经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余杭举子朱十七,拜见开平王爷和伯父伯母。”我早在进殿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应该怎样自报姓名,不论怎么说我也应该把我的举人身份说出来,因为这个功名是我唯一能够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了。
众人的目光一下投到了我的身上,带些惊讶的打量着我这个陌生人。在这当中,让我最强烈感受到的是常遇春向我看来的目光,他好像有着能够看透人心的异能一样,让我当堂就从脊背处生出了一股寒意。
“你就是怀玉说的朱十七?”常遇春出声问话儿了,他的声音虽然平和中正,但是却很有不怒而威的气势,真不愧是当年统领千军万马的人物。
“晚生正是朱十七!”
常遇春也毫不客气,又问:“你是举人?今年多大了?”
对于这位跟随着皇祖父戎马了一生的老王爷,尽管他的问话儿稍显无礼了一些,可我还是不敢怠慢,继续恭敬的应道:“晚生是洪武十三年余杭乡试的名头解元,今年十七了。”说话儿的时候,我虚报了一下自己的年龄,同时又抬头朝着常遇春回望了过去。
我和常遇春对望了一阵,然后不失礼数的又转开眼去,又道:“不知道开平王府之中的待客之道究竟是如何的,还请王爷指教。”
常遇春大概是见我能够抵挡得住他的目光,脸上已经有了些惊诧之色,这时候又听见我突然问起了“待客之道”云云,不禁问道:“我们王府的待客之道有什么不妥吗?”
我不慌不忙的朝着一旁有些为我担心的常怀玉看了一眼,说道:“老王爷是主,晚生是客,客人来到主人家,主人不但不上茶看座,反而好像是审问犯人一样不断向客人问话儿,不知道这就是开平王府的待客之道么?”
“大胆!”我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常怀玉她爹就已经站起了身来,他指着我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区区一个举子就敢来这里撒野了?”
面对着“未来岳父”的叱责,我只是微微的笑了一笑,也并不答话,反而是望向那大殿正中的常遇春老王爷,看他有个什么说法。
常遇春挥了挥手示意让儿子不要作声,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阵,突然点头道:“看起来你虽然是个读书人,但还有那么些硬气……好,你坐吧,看茶!”说话的时候,我清楚的看见常遇春的眼睛里面流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赞许,似乎我的感觉照直责问,已经让他对我有了那么一些好感。
坐在常怀玉旁边的位置上,我偷偷的朝着常怀玉瞧了一眼,正巧她也向着我瞧来,两个人的目光一触,常怀玉微微的向我点了点头,好像对我的表现也很是满意,我连忙暗感汗颜的回报一笑。
轻抿了一口家丁端上来的香茗,常遇春接着刚才的话题儿问了起来:“你家住何处何乡?家中还有什么人?”
想了一想,我连忙又把之前早就定好了的来历身份报了一遍,常遇春听完我的话儿,还没有出声,另一边我那“未来岳父”已经冷淡着说了:“你不过是一个区区的举人而已,莫非这样就想来娶我们开平王府的郡主?”
“爹,你怎么这么说话?”常怀玉听见了她父亲的言语,大概是害怕我会恼怒,因此连忙就皱着眉头娇呼了一句。
“太势利了!”我心中暗自叹道。如果我的真实身份不是燕王王子朱长洛的话,这一回可能真的要为这样的话儿心灰不已。略一沉吟,我又从容不迫的应对道:“俗话常说看轻什么人都可以,可是莫要看轻少年郎,晚生现在虽然只是区区的一名举人而已,可是难保不会在即将到来的会试之上金榜题名,就算我只不过是一寻常的乡野村夫,可是只要和常小姐她两情相悦,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因为对“未来岳父”先前说的话儿非常反感,因此这时候我也就把话儿说得有些不够婉转了。“未来岳父”听了我的话儿,顿时脸色一变,怒道:“狂妄,真是狂妄!莫非你以为金榜题名就这么容易,你就一定能够金榜题名了?”
对于这样的话儿我也不想作答,只是安然坐着,“未来岳父”见我这种模样,怒气就更盛了,当即就转头对常遇春道:“爹,你看这人……快快将他赶出去,我们怀玉绝不能嫁给这样的人。”
常怀玉闻言顿时也急了,连忙站起身跑到了常遇春的身旁,拉着老人的衣袖撒娇道:“爷爷,你可要为人家作主啊!”
“怀玉,你怎么能这样不听话?”一旁没有说过话儿的“未来岳母”终于也出声了,看来她老人家和“未来岳父”已经有了默契,对我不喜欢的程度并没有什么两样。
“娘,你就不要再逼迫女儿了,人家对王家的那个恶人一点也不喜欢。”常怀玉听见母亲也出声了,连忙抿着嘴儿说道。
“未来岳母”摇了摇头,说道:“你没有见过人家,怎么知道人家是恶人?我看人家王公子倒是不错的年轻人。”
我静静的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话儿,想来那什么王家的公子就是这一回来开平王府提亲的人家了,我的心念一转,又想道:“能够让她爹娘这等势利的人赞不绝口的人家,家世应该就非同寻常了。”
正这样想时,只见外头突然有一名家丁急急的走进殿里,禀报道:“启禀王爷,外面定远侯府的公子前来求见呢!”
“他……他怎么来了?”常怀玉一听见那家丁的话儿,当即就哭丧着脸儿大呼了起来,她的眼睛满是恼怒的望着父母,似乎在问他们这到底是怎么的一回事儿。
“定远侯?”突然之间,我明白了到开平王府提亲的人是谁了,因为那定远侯正是姓王名弼,因为当年的骁勇善战而被我皇祖父封为定远侯,乃是当今朝上炙手可热的人物。
“你爹就是想让你见见人家王公子,也好有个比较。”说话的时候,“未来岳母”若有若无的朝我瞅了一眼,那副神情分明就是想说我比不上定远侯府的王公子。
常怀玉气恼的瞪了母亲一眼,又转身拉着常遇春的衣袖道:“爷爷,你就让那恶人走吧,我今个儿不想见到他。”
常遇春看起来非常疼爱这个孙女儿,他怜爱的摸了摸常怀玉的脑袋,说道:“玉儿啊,见见人家也无妨,咱们可不能缺了礼数了。”微微一顿,他也不顾常怀玉有什么反应,说道:“把定远侯府的人请进来吧!”
家丁闻言,连忙又退出了银安殿去。常怀玉大概是因此生了祖父的气,一跺脚儿,又自回到我的旁边坐下,脸上满是郁郁之色。看见她这种模样,其实我的心里更是叫苦连天了,来客串一下“意中人”也就罢了,想不到苦苦应付常府家人之余,还要和“情敌”见面媲美,遇上这种事儿我实在是想也没有想到过的。
硬着头皮佯作淡定自如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中其实思索的全是等一阵究竟会出现什么样的尴尬场面,自己又应该怎么去应付之类……好一会儿,先前那个家丁终于领着一名衣饰光鲜的男子走进了银安殿里。
那人一进殿门,立即就乖巧无比的跪下地来磕头,大呼什么“千岁常爷爷”、“世伯伯母”的,比起我来可是在称呼上就已经亲近了许多。而听见那人的招呼,常遇春老爷子也就算了,我那“未来岳父岳母”竟然亲自走出座位,把那人扶了起来,口里一个劲儿的称呼对方世侄,比起之前对我的态度,真是有着天渊之别。
不过这些也就算了,当那人重新站起身来,我看清楚了他的相貌之后,身子当即不由自主的震了一震,原来他不是别人,竟然就是昨夜在春满楼里遇见过的那名王姓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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