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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大概以为我疯了,皱了皱眉,一句话不说,转身便要走。
他这次要是走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他,心里顿时慌乱起来,想都没想,连忙跑过去抱住了他的胳膊。
周正突然受惊,手臂上的肌肉顿时绷紧,几乎下意识便将我甩开,我一屁股摔在地上,手掌心在粗糙的柏油路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掌心处传来的刺痛让我闷哼一声,可我已经顾不上手上的伤,直接冲过去抱住了他的大腿,仰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周正脸上的错愕几乎无法掩饰,但是很快,他便收敛目光,然后看了看胳膊上搭着的西装外套,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顿时一阵心虚。
刚才冲的太猛,手上的泥土蹭到了他的衣服上,留下好几个手指印。
“你到底想怎么样?”周正皱眉,“要不然我叫大哥过来?”
我用力摇了摇头,恳求道:“我保证,只要证明你不是林飞扬,我马上就放你走,还跟你道歉,以后也离你远远的。”
周正冷笑道:“如果我不答应,你便不肯松手?”
我用力咬着下唇,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大腿的手臂更加用力,死活不肯松开。
周正低头看了我几秒钟,大概是被我的无赖行径打败了,终于松了口,叹息道:“好,你说,怎么证明?”
我说:“林飞扬胸口的位置有一块青色的胎记,你让我看看。”
他的目光顿时冷了下去,看着我的眼神带着危险的光芒,我心里很害怕,只能虚张声势,直勾勾地望着他的眼睛,丝毫不愿退缩。
林飞扬胸口处的那块胎记只有小拇指的指甲盖大小,是我小的时候看到的。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羞耻,夏天天热的时候,就光着膀子在家里窜来窜去,那块胎记我看见过好几次。只是后来他年纪大了,跟我的关系也亲密了很多,便开始不好意思,成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大概是没有想到我会提这样的要求,周正的脸色明显很不好看。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犹豫的样子,心底忽然涌起一阵希望。他不敢让我看,是不是代表着,他的胸口处果真有一块胎记?
周正越是犹豫,我心中的希望便越大。
他沉默了良久,一句话没说,直接单手开始解衬衫的衣扣。我不由得愣了一下,周正严肃的脸色告诉我,或许我猜错了。
然而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周正解开了三粒纽扣,将敞开的衬衫朝两侧拨了拨,冷声道:“你自己看。”
我慌手慌脚地从地上爬起来,望着他干净洁白的胸口,脑子里忽然有点发懵,这跟我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不可能的。”我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连忙伸手扒住了他的衬衫,左右看了看,周正被我撞的一个趔趄,身体摇晃着朝后退了两步,脸上的不耐烦几乎可以溢出来。
我就感觉一直以来支撑着自己的那口气突然没了,整个身体软绵绵的,浑身都提不起力气。
周正的胸口上什么都没有,皮肤比正常人还要白上一圈,别说胎记,就是连一颗米粒大小的痣都看不到。
我脑子发懵,望着他那张带着嫌恶的脸,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希望过后的失望直接将我打击的毫无力气,只想缩回床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好好哭上一场。
“陈小姐满意了?”周正一边冷漠地看着我,一边将衬衫的扣子一颗颗系上。
“对不起。”我咬了咬牙,终于认命地道了歉。看到他衣服上的污渍,更加觉得愧疚,朝他伸手道,“抱歉,你这衣服,要不然我洗干净以后再还给你。”
周正闻言,便将西装外套扔到我怀里,我赶紧抱住,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盆冷水,直接浇在我头上。
他说:“扔了吧,我不喜欢被别人弄脏的东西。”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即转身离去,走到不远处的车子旁,弓腰钻了进去。
身形流畅的跑车眨眼间便消失在柏油路的尽头,我愣愣地捧着那件西装外套,胸口仿佛被大石头碾过,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的念头。
低头望着那件沾满了泥土的外套,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出来。
我就好比这件外套,周正毫不犹豫地丢了它,那么等我真正见到林飞扬的那一天,他会不会也因为我脏了而不要我?
一想到从那张相似的嘴巴里吐出同样的话,我的胸口就疼得喘不过气来,周围的空气仿佛在瞬间被挤压殆尽,留给我几近窒息的痛苦。
我连忙捂住口鼻,慢慢地呼出两口气,一步一步挪到马路旁,坐在高出一截的人行道上,静静地等身体上的不适过去。
身后就是绿化带,此时我也顾不上干不干净了,后背直接靠在上面,整个人软的像滩烂泥一样。
周正的衣服就扔在旁边,我拿起来看了眼,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然而什么味道都没有,那股熟悉的薄荷香,并不在这里。
可笑的是,刚才我竟然真的以为他是林飞扬,竟然死皮赖脸地抱着他的腿不肯松开。只怕在周正心里,我已经成了一个不要脸的疯子。
我欲哭无泪,也觉得自己就是个神经病。
夏夜的风卷来燥热的暑气,我身上的汗水涔涔地往下落,心里却一片荒凉。
我靠在绿化带上,望着天空中那一轮明月,忽然间觉得有些恍惚。我如此坚持着去找林飞扬又有什么用?如果哪一天我与他相见,他也如同周正一般冷漠无情,那我该怎么办?
大宅那边的晚宴应该结束了,我看到各种豪车一辆一辆从我面前不远处飞驰而去,谁也没有停下来关心我这种缩在角落里的人。
这些人生来富贵,享受着锦衣玉食,眼睛向来是长在头顶上的,怎么可能有功夫看看脚底下踩着的凡人。
也不知道呆了多长时间,连周围的空气都凉了起来,习习的凉风从我身上刮过,不远处原来熟悉的脚步声。我扭头看了眼,来人果然是周然。
他看到我的时候,明显松了口气,责备道:“怎么跑这里来了?”
随即看到了我身旁的西装外套,神情便是一愣:“周正的?”
我点了点头。
“真没想到,你竟然追出来了。”周然“啧”了一声,调侃道,“他没承认?”
我听他的话,感觉有点奇怪,但是也没细想,直接摇了摇头:“他不是林飞扬,我认错人了。”
“我说珠珠儿,你不会真的相信他说的话吧?”周然嘲讽地笑了出来,像看个傻子一样望着我。
我顿时惊住了,心头涌过一个猜测,可又不敢相信,着急地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说好了给你的‘大礼’,我怎么可能食言?”周然半眯起眼睛,“不过现在看来,林飞扬并不想认你啊。”
“周然,你到底在说什么?”我着急地直接爬了起来,两条腿都坐麻了,只能用手扶着绿化带旁的树干,才没有摔倒,“你给我说清楚,他到底是谁?”
周然伸了个懒腰,无所谓道:“除了林飞扬还能有谁?照片你已经看过了,我爸认他当了干儿子,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
我顿时懵了:“那他为什么不承认?”
周然笑道:“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他,而不是我。”
他说着大笑而去,只留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很长时间都没回过神来。
得知他果真是林飞扬,我心中一阵狂喜,只是这欢喜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慢慢冷却下来。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再次与他相见的场面,可是不论哪一种,都不会像今天这样,他把我当作完全的陌生人,用那种冷冰冰的眼神望着我,眼睛里满是嫌恶和讨厌。
还有临走时那句意有所指的话――他是嫌我脏吗?
我愣愣地捡起了地上的外套,小心地将上面的灰尘拍打掉,然后紧紧抱在怀里,两条手臂用力,恨不得把它揉进身体里。
我慢吞吞地往家里走,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密密麻麻地滴落下来,打在手背上,热热的,像我整颗心一样。
这两年多的时间,他究竟去了哪里?又怎么认识了周然的父亲,成了周家的干儿子?
我不知道林飞扬到底经历了多少事,连胸口处的胎记都不见了,我只知道,他一定吃了很多苦,才会从那个恣意的少年变成如今冷漠而疏离的男人。
林飞扬的外套我交给了佣人,让她洗干净以后送到我屋里。
这一晚我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林飞扬的影子,想起我们还在小县城的时候,虽然每天都在为作业头疼,可那段时光无疑是最快乐的。因为有林飞扬陪着,就连王海的骚扰我也不怕。
可是如今,我们面对面,近在咫尺的时候,他却狠心地不肯认我。
我从枕头底下摸出他的照片,望着上面日渐陌生的脸,眼泪又掉了出来,顺着眼角滴落在枕头上,很快就把枕头打湿了,粘在脸上粘粘的,很不舒服。身上不舒服,心里就更难受了,越看他的照片,越觉得生气。
哪怕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至少也要告诉我一声,就这么把我当成一个陌生人,难道他不会觉得内疚吗?
这两年多的时间,为了他的事我一直耿耿于怀,结果倒好,他竟然避我如蛇蝎,难道我就那么让人讨厌?
我吸溜了下鼻子,终于给自己重新做好了心理建设,林飞扬既然那么狠心地不肯认我,那好,山不来就我,那我就去就山,我就不信了,我要是每天窜到他跟前刷存在感,难道他还能一直视而不见?
他要是铁了心跟我装陌生人,我就是烦都能烦死他!
从小到大,他骂过我那么多次土老冒、丑八怪、麻烦精,不照样被我治的死死的?虽然现在过去了两年,可只要他骨子里还是林飞扬,我就一定有办法治得住他!
先前周然让我学车,现在总算派上用场了,我找周然要到了林飞扬的住址,拿上洗好的西装外套,开着车便杀了过去。
看得出来,周然的父亲应该挺喜欢林飞扬的,给他准备的房子很好,是一处僻静的水上别墅区,房子四周都是水。我不由得佩服起林飞扬来,当初他掉进护城河,我本来以为他会怕水,可没想到,他居然住在这么个地方,看来当年的事在他心里并没有留下多少阴影。
别墅区的安保措施做的很严,我说我是周正的朋友,可是岗亭的保安根本不给我放行,没办法,我只能乖乖地等着。
大夏天的,车里虽然开了空调,可是强烈的太阳光却刺得我睁不开眼睛,身上依旧热烘烘的。
我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实在撑不住了,就跑到车子后面睡着了,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叫,可是连林飞扬的影子都没看见。
我身上已经臭烘烘的,难闻死了,可已经等到这时候了,让我走我也不甘心。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天色擦黑,终于看到了朝我这边来的车灯,我顿时激动起来,连忙从车里跑出来,眼巴巴地等着。
来的那辆车果然是林飞扬,他看到我的时候,竟然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打算直接从我身边开过去,我心里发急,朝他招了招手,见他不理睬我,一咬牙,闭着眼睛直接往前窜了出去。
刺耳的刹车声顿时在我耳边响起,我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车头离我不过几米的距离,刚才车速那么快,如果不是他刹车踩得及时,我很可能已经被撞飞出去。
我心脏狂跳,身上的汗珠立马滚落下来。
林飞扬“砰”一声推开车门,面色阴沉地朝我走了过来,冷声呵斥道:“你找死是不是?”
我用力吞了一口口水,此时才知道后怕,两条腿肚子都在打颤,望着他冰冷的面孔,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来给你送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