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村庄,那间屋子,那些人。
白林和谦行还有其他人都聚在一起,包括一号跟二号,却少了夏欺雪,十几人正在那里商量着什么,每个人脸上都有些担忧。
“老白,我估计荆羽的父母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不然的话在那种情况怎么会将荆羽留在那里?现在荆羽找到伯父,知道真相是迟早的事,如果荆羽知道后真的要向荆家报仇,我们怎么办?”谦行是躺在地板上,单手撑着头,道:“本来我逃到天地谷就是因为外界无法生存,相信各位也是一样的吧?如果再与五大家族之一的荆家为敌,恐怕我们这辈子都只能呆在天地谷了……”
“虽然是这样,但是……”白林脸色严肃,道:“如果荆羽真的要对抗一个如此庞大的势力,你真的能袖手旁观吗?我自己是不能的,因为如果换成我面对这样的事,我知道他也一定不能,所以无论他最后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他那一边,即使要对抗的是十五大势力!你们呢?”
不止谦行,白林把目光移向所有人,从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人们在此时都没有躲避白林的目光,他们的眼神几乎是一样的,在表达着同样的讯息:“绝不会让荆羽一个人面对荆家!”
十几个人中,只有两个人例外,就是一号跟二号青年。虽然逃出天狱那个地方靠了白林他们,但相对的,最后白林他们也依靠了两人的力量,所以总的来说,这两人和众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他们怎么也是。
他们在天狱中的时候并不认识,只在逃出的时候发现了对方,在共同目的下一起合作而已,如果白林他们是一个团队,那么这两人就是团队中的两个个体,他们之间并没有那种连着其他人的东西。
“话虽这么说,但是……”容星皱眉望向紧闭的门,摇头道:“荆羽好像还没那么快回来,而且……”
谦行躺在地上,别人都是坐着,只有他躺着,此时接道:“而且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做出决定,就算做出决定也未必是与荆家为敌,也许这只是我们自己的操心而已。这么久的了解,我们也都知道荆羽,他能为了我们这些半路结交的朋友去拼命,又怎么可能会是那种向自己亲人报仇的人呢?”
一个声音打断谦行的声音,是开门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站在门外的身影正是他们讨论的人,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中也是死一样的平静,像一湾死水,没有生气,也不再有任何波动。
在众人后方不远有好几个房间,其中一个房间正是夏欺雪的,她一直在那里,已经许久没有出来。虽然没有参加众人的讨论,但是夏欺雪也在房中关注着这边,之前的对话都已听到,现在也从屋内看到推大开门的荆羽。
“眼神变了,感觉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人,这个时候的转变,难道已经知道什么了?”站在怀中,透过门间的缝隙看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那双没有波动的眼睛,夏欺雪在期待,又有种想逃避的感觉:“你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沉默着,荆羽走到众人身前。共同经历过生死的朋友,在此时完全能理解荆羽的眼神,都隐隐有些猜测。
没有人说话,荆羽要说自己会说,如果他不说,这些人说什么也没用。他就是这样的人,他们也了解这一点。
见人都在,只少了最在意的身影,但是荆羽的心已经变了,不是那么在意,道:“我已经知道父亲的事情了。”
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听到的人都不觉得只是随便说说,后面还有别的,应该就是荆羽的决定了。每个人都看着荆羽,只等他回答,便跟着他一起踏上同一条路。
“终于,要决定了吗?”夏欺雪手上渗出白色的雾,雾在空中凝结成冰,她抬起手,手中的冰剑隔着门遥遥对着荆羽:“如果你的决定让我失望,那么身为荆家人的你,我以后要怎么面对?”
心中像冰一样冰冷,一样坚决,双眼却在此时留下眼泪,这是父亲死后惟一一个会让夏欺雪哭泣的男人。这个决定比她的冰还要冰冷,虽然不愿,但也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平静的眼睛,静静的双眼,平静的语气,荆羽的一切表现都太平静,平静理超出常理,让每个人都感觉有些沉重。
“从今天起,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双眼淡淡扫过众人,荆羽说得很缓慢,因为很平静。
夏欺雪的手在颤抖,悬在手前的冰剑也在颤抖,眼中流着泪,此时荆羽一句话未完,她却感觉时间过了很久,因为这时间是如此煎熬,她真的害怕会再次失望。
“那就是……”荆羽话不停,仍在说着:“毁灭荆家!”
屋子之外,站着一个人,屋中的声音很轻,而且他靠近这屋子也没有被里面的人发现,因为他很擅长速度,擅长速度的人身体一般都很轻,能不发出脚步。
听到屋中传出的声音,这人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微笑,似苦涩,似明了,很是复杂。
“这才是你真正的决定吗?”靠在门前,荆断脸上带着那种奇怪的表情:“果然你和我一样,对于荆家感到不可原谅,放心吧,我不会阻止,也不会告诉我父亲的。”
仍是没有脚步声,荆断虽然的确是一步一步踩在地上离去,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本来只是因为在意你最后那种微笑才跟了过来,没想到居然得到这样的答案。跟父亲那么说,是不想他担心吗?如果是以前,你这样的人一定不会欺骗自己的亲人的吧?但是现在你却会,你变了吗?还是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你?”
带着各种奇怪的感觉,荆断越行越远,最后完全消失。
“叮~”
清脆的响声,在夏欺雪的房间,也在她的心里想起。当荆羽说出那个答案,她手上的冰瞬间破碎了,心里那块冰也同样如此。
听到答案,夏欺雪眼中的泪水不但没有止住,反而涌得更多。不是因为失望,是因为准备好失望之后却听到了希望的答案。
“我居然还想杀了你……我……我真的是……”眼泪无声,声音只在夏欺雪心里,但她的心,没有人能听到。
荆羽的话让每个人沉默,一切都成为现实,他们之前思考事情不是没有意义,现在,发生了。
“和你们说这些,是因为把你们当朋友。从今天起,我将与当世十五大势力之一的荆家为敌,作为我的朋友,你们有可能会被我连累。”众人沉默,荆羽却在继续说着:“我不希望有一天你们突然受到危险,甚至丢了性命,但是却连原因都不知道,所以今天我在这里告诉你们。如果有人选择与我断绝关系,我不会怪他的。”
甚至不等别人回答,荆羽转身走向楼上,只把那沉重的石头留在众人心中,把自己的背影留在他们眼中。
屋中很静,只有荆羽走动的脚步声,此外是无言的沉默。
“有趣。”玩味的声音将沉默打破,二号青年微笑道:“毁灭五大家族之一,太有趣了,虽然跟你没什么感情,但是这件事情好像还不错,我决定帮你。”
望向开口的二号青年,白林微微皱眉,他们这些人虽然没有说话,但答案早已决定在心里了。这青年跟荆羽好像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就连他自己都这么说,白林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为荆羽与如此一个家族对立。
“我们也会站在你这边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会和你一起走下去!”白林对着荆羽的背影大喊,喊出的话也是所有人心里的声音。
荆羽脚步不停,一步一步上了楼梯,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只有一个什么也表示不了的背影,像是没有听到白林的话。
“他变了……”
那个背影走得很慢,并且不远,在人群心中那个背影却越来越远了,远得几乎要看不清。
在过去,他们就清楚自己和那个人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但是荆羽却没有以高姿态看过他们,更不会用这样的背影来回答他们,但是现在,他却像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
“我们……被他抛下了吗?”
无法言喻的失望充斥在每个人的心里,荆羽的态度让他们心痛。他们在期待着,期待着荆羽回头,期待着荆羽说点什么,而不是用背影回答。
荆羽仍是在走,没有回应,已经走到房间之前,伸手推开了房门。
“他真的变了吗?”人们心中有些不愿接受,荆羽居然就这样回去了。
突然的转变让抱有期待的人微微一愣,荆羽推开了门,却没有进去,脚步停在了那里。
“谢谢。”说出这两个字,荆羽进了房间,关了门。
这两个字很轻,荆羽的声音也很轻,但压在众人心中却显得很重,因为,这代表荆羽没有抛下他们,虽然这只有两个字,却代表了沉重的分量。
“也许在某些方面他变了,但是,在一些事情上,他还是那个荆羽,如此重视感情。”
得到这样的答案,那些决定要跟着荆羽对抗荆家的人终于是没有失望,感到很满足了。
一头倒在自己的床上,荆羽的眼睛又变得空洞。
“想让自己变得无情,想让自己狠下心对付自己的亲人,结果却连朋友都放不下……这样的我,真的能狠下心向荆家报仇吗?”
伸手抓着自己的胸口,荆羽感觉那个地方仿佛已经空了,或者已经变成石头,感觉不到什么了。
会有这种感觉,因为那封信,那些文字决定了荆羽如今的决定。
“羽儿:
看到这封信,说明你已经长大,离我写这封信的时间过了好久了吧。不知道会是多少年之后,也不知道你过得好或者不好,父母没能陪在你身边,但愿你自己一个人也能坚强,也能过得很好。
父亲没能给你留下什么,那些东西需要你自己用双手去创造,唯一给你留下的东西,就只有这薄薄的一张纸和寥寥的几个字了。
荆家是个修炼的世家,对于我来说,修炼就是一条路,是一条漫长,且没有尽头的路。在走上这条之后,身后的路就在不停崩塌,一旦走上路不能停下,也无法回头,直到走到最后的终点。
当走上这条路,我的命运就注定无法回头,虽然无法回头,但一路也总算有些收获,过程中虽然会疲倦,但终究是有风景的。
我一路上遇到的只有两道风景,但那都是最美丽的。第一道风景,那就是你母亲。那个时候,我以为为我的路总算走到了尽头,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不用那么累,可以停下了,不必再追逐什么,因为已经走到了我觉得最美的地方。
可惜的是,天不从人愿,有时候停不停下并不由自己做主,我虽然遇到了最美的风景,但却只是在路上,这个地方不属于我,有很多人不愿让我就此留下,我只能继续前进。
庆幸的是那道风景愿意与我一起离开,虽然她属于这里,但却不想留在这个地方,因为对她来说,我也是她的风景,我要离开的时候,她也要一起离开。
路在继续着,那个地方的主人恨我带走了属于他们的东西,一直在我和你母亲身后追赶。我们已经不再是走着一条路,而是没有选择的在路上逃。虽然方向不由我们决定,但是因为身旁有彼此,对我们来说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在不久之后,我遇到了我路上的第二道风景,那就是你,我的儿子!
发现你母亲怀了你之后,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圆满了,这条路继续还有延伸,但对我来说后面已经没有任何期待的东西,因为两个最美的风景我都已经拥有。
但是,后方的路没有了期待,曾经走过的路上却留有遗憾,最开始的那个地方,在我起步的那个地方,我深深留恋着,我属于那里,那里却不属于我。
前方的路已经没有意义,这个时候,我选择带着你母亲走向最初的地方。于是我带着她,和她腹中的你一起回到了家族。拥有两道最美的风景,我也想把你们带回我最初出发的地方。
到了那里,我才发现,我这条路的真正尽头应该是那里,因为这里是我想永远停下的地方。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没有遗憾。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条路的尽头却是那样的景色,不仅夺走了我最爱的人,也让我不得不离开我儿子。曾经拥有的两道风景都在这里失去,想要弥补的遗憾却在此时被彻底粉碎。
就因为我自己的遗憾,就因为我想弥补,才会造成现在的样子,让你从一出生就没有父母,让你一个人在家族中独自成长。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如果你要恨我,我不会怪你,因为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是我让你变得没有父母,也是我把你母亲害成了这样,还杀了家族那么多亲人,那么多兄弟。
我只希望,你如果要恨的话不要恨你母亲,她没有什么错,错全都在我一个人的身上,即使你恨得想要杀了我,我也能能够理解你的感觉,因为,我同样恨我自己。
如果不是我想要弥补曾经的遗憾,如果不是我带你母亲回到了家族,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家族不会死这么多人,你母亲也不会死,你也不用自己一个人,是我造成了这一切,所以。
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有些事情,在父母心中,你是我们最重要的儿子,我们不是扔下你,而是不得已才会如此。在我们心中你是最重要的东西,如果可以,我和你母亲愿意用一切去换与你一起生活的时间,哪怕很短。
但是因为我的错,你母亲的这个愿望被剥夺了,你也变成了没有父母的孩子,我即使后悔也已经无力改变。所有的后悔最后只剩下了无限的恨,所以就算你恨我,我也能够理解。
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是那把剑,我痛苦的开始和结束都是因为那把剑,几乎夺走了我的一切,但是,当要给你起名时,我却只想到了和它同样的名字。
此时不知还能否再见到你,也许这个名字是我唯一能给你留下的东西了,这个字里面有我对你的一种期待,有一天,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名字的意义,实现我的愿望。
最后,我最大的愿望,还是希望你能够好好生活,虽然身边没有父母的陪伴。父亲亏欠了你太多太多,但还是希望,若有再见那一天,愿你对我的感情,不是恨……”
信上最后的落款,是“无颜的父:荆辰留字。”
看完信,荆羽的眼睛再看不见其它,已被泪水遮住。在荆断屋中的书房中,他握紧着拳头,身体不停地颤抖。
“羽?父亲没有详说那件事,是以为我不会知道吧?造成一切痛苦的玄羽剑,我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坐在那里,荆羽眼中尽是泪水,信中的一个个字在荆羽脑中不断重复,每一个字都深深刺痛着他的心,那是感情啊,是他一起渴望的父亲对他的感情!
“造成一切痛苦,让父亲留下无尽悔恨,是荆家,也是那把剑!这个字的意义只有那无尽痛苦的回忆,代表着开始的源头。”脑中渐渐清晰,荆羽的泪水慢慢止住,眼神也渐渐变得平静。他从地上起身,走向外面,一颗心越来越坚定:“父亲,羽儿已经明白你所说的意义,这个名字就是为了提醒我造成你痛苦的家族,造成这一切的玄羽剑!如果没有玄羽剑,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如果没有荆家,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走向书房通向外面的门,荆羽那颗复杂的心随着脚步渐渐变得坚决:“既然没有他们就不会有这样的事,那么就让他们都消失吧,这就是这个‘羽’字的意义,也就是父亲你的愿望吧?这是你最后的愿望,羽儿一定会为你实现!”
伸手打开门,荆羽的脸色和眼神彻底平静,因为羽已经完全坚定下来:“本来寻找父母是我此生活着的意义,在刚才却失去了。从现在起,我活着的意义,就是毁灭荆家!”
开了门,守在外面的荆恒见到荆羽出来,连忙上前询问。当门打开的一瞬间,荆羽那痛苦的表情已经完全改变,因为他的目标变了,心也随之而变。
面对荆恒,荆羽只笑道:“伯父,你放心吧,我已经想通了,不会向自己的亲人报仇的。”心中没有说出的话却是:“荆家的人,已经不再是我的亲人,现在起是仇人!”
荆羽的决定就是这么来的,现在躺在自己的床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越来越空,这是失去原本人生之后的原因吗?即使到了现在,想起父亲那封信上的内容,荆羽仍是感觉一阵刺痛。
从小受尽族人冷漠的荆羽,在十岁之后已经很少流泪,但是在今天,他几乎流了比之前所有加起来还要多的泪水。当泪流干,心也已麻木,自然平静。现在他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那个目标!
“你终于做出了这个决定,我已经等了太久!”一个声音在房间中响起,打断荆羽的沉思。
荆羽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房间里有人,但麻木的心已经不会让他震惊,从床上坐起,淡淡道:“你是谁?”
前方坐着一个人,窗外是白天,照入的光只照到那人的身体,却没有照出他的脸,不见容颜。他坐在一把椅子上,一身黑色的衣服几乎要融入阴影中,即使被阳光照着却感觉他像是处在黑暗当中。
他手上拿着一朵花,和他身上的衣服是相反的颜色,那是一种白色的花,比荆羽当初见过的花看起来还要清淡,仿佛世上最纯洁的东西。淡淡的花香从那朵花上透出,布满整个房间,也传到了荆羽床边。
荆羽没有被这突然出现的青年震惊,对他说的话也没有感觉,但此刻,他却被这种花的香味震惊了,麻木的心在快速跳动!
“这种花香……”本来平静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是乌霜?”(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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