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于幽暗中的猛兽蓦地睁开眼,金黄色竖瞳和骤然升起的威压将坐在椅子上的少年自梦中惊醒,他惊慌失措的眸子刚一转动,立刻对上了一双带着质疑与责难的双眼。
“对不起,导师……”带着歉意的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老者,见习牧师罗伊咬紧下唇。
“这不是你第一次在授课时打瞌睡了。”视线转到那双长满茧子的双手,牧师低叹一声。
这个孩子比神殿里任何一个同龄人都努力,只可惜……
“超时训练只会给你的身体增加额外的负担。”
“不!我不是……”罗伊刚想解释自己并不是因为训练过度才会在授课时打瞌睡,可一想到那个诡诞的梦,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种荒诞的内容没人会信,即使是导师也……
就在罗伊犹豫不决的时候,一只带着温热的手掌抚上头顶,他顿觉眼眶有些微热。自十四岁正式成为神殿一员,埃尔默牧师就不再以抚养人,而是以导师的身份教导自己,孩童时的慈爱被严厉取代,他已经太久没感受过如此温情的关怀了。
“告诉我,你最近怎么了?”
“导师您还记得我小时候经常哭闹吗?”在亦父亦师的老人再三询问下,罗伊开口说出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记得,所有收养的孩子当中,就数你最难缠。但是,这和你在我授课时打瞌睡有什么关系?”埃尔默当然记得罗伊小时候有多让人头疼,整夜整夜的哭闹,着实让他累坏了。
“那是因为我梦到了可怕的东西。”
梦?
罗伊的回答完全出乎埃尔默的预料,他本以为弟子打瞌睡是平时训练过度的缘故,没想到解释居然是噩梦。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信服,可是……”看到埃尔默一脸的疑惑,罗伊急切地想证明自己并没有说谎
“你别急,坐下,慢慢说。你刚才讲的噩梦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它真的已经到了让你夜不能寐的地步,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因为……它虚幻得连身为孩童的我都知道那只是一则梦境。可是……它又真实得让我无法不恐惧。”罗伊把无法与人分享的秘密说了出来,“我总是梦到幽暗深邃的洞穴里沉眠着一头巨兽,昏暗的光线让我看不清它的全貌,只能从轮廓辨别出它有大块大块的鳞片和尖利的长爪。随着年岁渐长,我已有很多年没有再梦到它,直到最近一个月,不但每晚都梦到,每次和它的距离都比前一夜更近,这让我十分害怕,导师,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黑暗中的巨兽……不止一次梦到……”听完罗伊的讲诉,埃尔默得出结论,“这或许不是单纯的噩梦。”
“不是噩梦?难道……”罗伊不敢相信,这可能吗?自己资质平平,不可能拥有被成为代行者的预言之力。
“是的,你想的没错,一个预知梦。你如果早点告诉我,也就不用独自痛苦这么多年。”这次,轮到埃尔默坐不住了。他在屋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嘴里不时喃喃自语。
“除了那头野兽的摸样,还有什么别的启示……我的意思是,除了眼睛能看到的,你还有什么感受?比如声音?有听到什么吗?”
“这……我不记得了。”不是罗伊不肯全盘托出,每次他都有听到说话声,可梦一醒他就忘得一干二净,无论事后如何想回都记不起。
埃尔默忍不住叹息,如果罗伊记得内容该多好,即使不能全部猜中,也能知道预知梦暗示的大致内容。
野兽在预知梦中代表恐惧和饥荒,也可能预示着战争。漆黑的洞穴也象征夜晚和墓穴,莫非……罗伊的梦预示着第二帝国要再次入侵人类的领地?不行!我得联系大祭祀,即使是虚惊一场,也好过没有防备。
“今天就到这里,你去休息吧。把这个喝了,能睡个觉。”埃尔默无心再指导弟子,递给他装有安神药草的袋子:“不用强迫自己刻意去记梦境的内容,想不起就表示时机还未到。”
返回自己的寝室,即使遵从指示服下安神药剂,噩梦还是再次造访罗伊的梦境。
这一次,深邃幽暗的洞穴变成繁华都市,沉眠的巨兽被一个头长犄角并有深紫色怪异皮肤的男人取代,他手执一柄黑色长枪,枪尖每指向一处,就有一片城域被火焰吞噬,凄厉的哭喊声让这个噩梦比以往都更加真实和恐怖。
漂浮在半空,罗伊惶恐不安地注视着脚下陷入火海的都市。如此宏伟的巨型都市就是南陆最大的城市班加罗德也不及十分之一,很难让人相信它真的存在于世。
这真的是预知梦吗?无论是矮人、精灵还是人类都不可能有如此庞大的规模的城镇,或许,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梦……
自我安慰的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如坠冰窟的寒意,相貌与恶魔极其相似的类人生物转过身,用一双竖瞳盯着他所在的方位,金色的瞳色让刚压下的不安迅速攀升。
他在看我?不可能吧……这只是个梦,所有一切都应该是虚幻的才对。
和以往梦中沉眠巨兽相同威压一起袭来的还有灼热的火焰。
好热……身体快要融化了……这不是梦吗?为什么会如此真实?
“啊——”真实的疼痛感让罗伊不由自主地叫出声,随后,他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还好,是梦……吓死我了……
大口大口喘气的罗伊忽然注意到一抹诡异的红光从门缝透了进来。急忙起身推开了寝室的木门,映红天空的大火与四处奔逃的村民让他彻底呆住,平日里安静祥和的小村庄已被夷为平地,随处可见残缺不全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满血腥味,嘶喊和哭泣声在夜晚久久回荡。
我还没从噩梦中苏醒吗?
兽人见人就杀、连老人和孩童也不放过。身着黑色长袍的人类男子悬浮于村子上方,嘶哑的嗓音不停重复着一句话,每念一遍,就有一条火蛇从他枯瘦的手指飞出,落到还未倾覆的民居屋顶,引发熊熊大火。
“住……”惊呼声才起了一个音,就被一只厚实的大手压回喉咙。身后传来的熟悉气息让罗伊心头一喜,是导师,他安然无恙!
“跟我来。”
合上门,压低嗓音,老人拖拽着一脸不解的罗伊向自己的寝室走去。搬空了硬桃木书架上所有的书籍,老旧的木架子缓缓向后缩进,露出一个阴冷潮湿的通道。
秘道?
愕然地看着导师,意识到他将自己带来的意图,罗伊连退数步。
“进去吧。”
“不……导师,村子里的民兵虽比不上正规军训练有素,却还没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地步,只要您振臂一呼,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把那些兽人……”
碰!!
神殿大门轰然倒地的巨响阻断罗伊的请求,他脸色惨白地看向面容沉静的老人。
“克罗他们在兽人进村之前就死了,我是这里唯一还有能力一战的人。”老牧师轻轻摇了摇头,将罗伊推入密道,“逃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直到书架再次合拢,罗伊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不!导师!”
木质的书架被坚硬的岩石取代,无论怎么罗伊如何推都纹丝不动。背靠着阴冷潮湿的石壁,他滑坐在地。
由村中青壮年组成的民兵既是神殿的护卫,也负责村子的安全,虽然不及城市里的卫兵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也能轻松能击退野兽和强盗,若是连他们都敌不过兽人,自己出去也是白白送死。
【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回来!】
埃尔默的呼喊声还在耳中回响,罗伊咬紧下唇。
走?我还能走到哪去……像我这种无父无母的孤儿,没有家族没有亲人,除了导师,没有神殿会收留我……
一闭上眼,埃尔默的面庞立时在脑海里浮现,想起他对自己的关爱和照顾,罗伊站起身,踉跄着向黑暗的通道另一头跑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找救兵!
漆黑的地道仿佛没有尽头,没穿鞋的脚底被细碎小石子不知割破了多少个口子,靠意志力强撑的罗伊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前方传来微弱的光亮,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密道的出口。顾不得浑身酸痛,奋力推开掩住出口的枯树枝,短暂的失明过后,映入他眼帘的是透过树枝投射在地面的斑驳光影,才展露一半的笑容顿时凝固在嘴角。
天亮了……
他走了一整夜,已经错过救援的最佳时机。
就在罗伊心中一片悲凉之际,奇怪的“滋滋”声在静谧的森林里响起,受到惊吓的他本能的缩回地道,透过密道出口上方覆盖的掩盖物向往观望。几步开外的林间空地忽然凭空冒出一团黑色的火焰,向两头迅速延伸并连成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四方形,让人窒息的力量不断从逐渐扭曲的黑色框体内涌出。
是传送门!罗伊曾在自由城邦见过类似的法术。
既然有传送门,那附近一定有法师。他屏住呼吸,注视着被魔力扭曲的空间,右手握紧手里的链枷,等待即将从传送门内走出的任何人或物。
没过多久,两个人影出现在铺满枯叶的林间空地上,就在他们双脚踏上地面的一刹,周围的植被瞬间枯萎,如同被火烧过似的,完全焦黑了。
罗伊死死盯着其中一人,黑色的长袍和苍白的皮肤让他想起昨夜的杀戮,至少有一半的村民是死在黑袍法师手里。
就算我不是他的对手,也要为导师和村民们报仇!
握紧逃生时导师塞给自己的的防身武器,罗伊钻出地道,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爬向背对着自己的黑袍法师。就在他弓起身体,准备一跃而起的瞬间,后背突然遭到一股猛力撞击,强劲的力道把罗伊重重压向地面。还没等他反回过神来,持链枷的右手发出一声脆响。
“啊——”
剧痛让罗伊蜷缩成一团,强忍着疼痛扭头回望,压制着他的是一名体型与自己差不多的女性,一头醒目的及肩白发,眼睛蒙着的厚厚布条,从没被挡住的轮廓能看出,年纪绝对不会超过二十。这样大的动静当然惊扰了不远处的二人,黑袍男子缓步靠近,用一种罗伊从未听过的语言对白发女子说道。
“住手,西希莉娅。”
“他想杀你。”比普通女性略低的嗓音和她的表情一样森冷。
“这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贝托利恩生物,他能告诉我们传送门所在的具体位置。”黑袍男子揭下兜帽,金色的眸子让罗伊呼吸一窒。
这就是预知梦想要告诉我的吗?在黑暗中沉眠的猛兽、被大火烧毁的城市、四处杀戮的兽人、金色的眼瞳……所有一切都与梦境相符。有着金色眸子的法师,带着兽人烧毁了村子……
“凶手!”罗伊狠狠瞪着那人,恨不得生吞了他。
“我想,我们之间或许有些误会。”这一次,从黑袍青年口中吐出的是罗伊能听懂的语言——略显生硬的人类通用语:“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少年。”
压在背上的女子刚一撤离,罗伊一跃而起,没受伤的左手抓起掉落的链枷,狠狠砸向黑袍青年的面部,眼看就要命中目标,链枷却砸到看不见的阻隔物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白发女子一脚将罗伊踹出老远,在地上连滚数圈后,他挣扎着爬起身,充满仇恨的双眼直瞪黑袍青年,对其他二人视而不见。
“不想死就别再乱动。”另一名从传送门里走出的人靠过来,看清他的容貌罗伊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在距离自由城邦如此近的地方怎么会有精灵?而且还是日精灵!
精灵的体貌特征足以区分他们的种群和阵营。邪恶的月精灵都是白发,眼前金发的显然是隶属善良一方——对邪恶生痛恶绝的日精灵,有他在就足以证明这个黑袍并不是昨夜的法师。
想通这一点,罗伊捂着已经折断的右臂连连致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因为你穿着黑袍,又出现在村子附近,我以为你们是昨晚袭击我村子的法师。”
“如果你能带我们去最近的城市,我就不计较你刚才的无礼之举。”
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冷静下来的罗伊不由对这三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穿着从未见过的服饰,通用语也夹带着奇怪的口音,怎么看都可疑,难道是南月联盟派来的间谍?别说现在他急着去路维斯求援,就是往常也不敢给他们当向导。
“请你带我们到最近的城市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为消除罗伊的疑心,黑袍青年从系在腰侧的小布包里取出一本书籍,指着画有地图的一页指给罗伊看,“我们只是普通的旅人,因为错误的地图而迷路,并不是什么可疑份子。”
扫了一眼泛黄的手绘地图,罗伊惊奇地发现这幅发黄的老旧地图上写满了覆灭多年的古国和早已不再使用的地名。正要张口拒绝,看到青年身后的白发女子面露不悦,吃过两次亏的他只能硬着头皮应允。
“好吧,我带你们去。不过事先声明,我只负责带你们到最近的城镇,能不能入城都与我无关。”
“是的,你只需要把我们带到最近的城市即可。”青年微微颔首,礼貌而疏离的介绍;“我叫阿尔,他们是奥洛芬和西希莉娅。”
罗伊把左手覆上折断的右臂,微弱的莹白色光晕立时覆住伤口,断裂的骨头也被重新接回。
“我是罗伊,地神殿的见习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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