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中惊醒之后,阿尔无心再睡,起身到大图书馆查阅前塞特佣兵的资料。
负责登记的依然是上次那名青年,在能直接显示藏书位置的魔法卷轴上写下塞特佣兵,空白的页面立时浮现出【九列十一层】的字样。
不知是因为灰色学徒袍不起眼,还是因为驾轻就熟的查询方法,睡眼朦胧的管理员看只扫了一眼站在登记台前的人影,就又低下头专注地打瞌睡。
在查询术的作用下,记载有塞特佣兵的资料在成排的长长书柜里发出淡淡的乳白色的荧光,即使站在很远的地方也能看到。
感应到魔力的波动,浮在天花板上的照明灯盏徐徐下落,自行飘到阿尔头顶的正上方。这可是只有法师才能享受到的便利发明,普通百姓没有魔力,无法激发铭刻在水晶上的感知术。
就着水晶柔和的光线,阿尔从书架上抽出厚厚的《佣兵杂记》,标注塞特佣兵的页码,看到了一个让他吃惊的标注——团长,西凡·圣艾雷斯托。
最初抵达贝托利恩的十天,阿尔曾应路维斯的要求,翻看了大量与地理、宗教有关的书籍,自然也知道圣艾雷斯托所代表的意义。
路维斯能有今天的地位和声名,与三百年前的魔族战争有很大的关系,当时和他一起对抗来自下界入侵的还有六位英雄,现在的纪元七圣历就来源于此役。除去卡利亚的蜥蜴人祭祀,西风精灵的精灵王,兽人部落的大酋长,余下四名都是人类,而且,存活至今的,就只剩精灵王与路维斯。前者是长寿的精灵族,后者是能掌控元素的大法师。艾雷斯托在封圣之前也是名门贵族,据说还有精灵有姻亲关系,艾达找了这样一个丈夫,如果有后代的话,肯定也是像奥洛芬那样的……等等!
阿尔联想到奥洛芬现在伪装的身份。
瓦伦丁日记里语焉不详的记述以及希尔斯的暗示,都一再表明,精灵族似乎在使用某种方法,试图与人类中曾与古血联姻后代繁育出返祖。再联系上次查询塞特人的资料,阿尔隐隐猜到了艾达失踪的原因。
泰伦斯一定是知道了艾达和克莱尔的关系,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身为第二帝国统治阶层的他会亲自上阵,只为抓一个小小的佣兵。
哭泣的女人,狭小的笼子,在十界城百思不得其解的奇怪梦境,现在终于有了一个比较有说服力的答案。
艾达应该被囚禁在第二帝国某处,我如果不是竭力反抗,现在大概也和她同样的下场吧……
阿尔才不信第二帝国会因为自己体内一半的拜恩血统就善待他。死灵和生灵终究是不同物种,生命一旦终结,血缘也就丧失了原有的意义,泰伦斯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证明。
自幼独自生活,又被身为巫妖的的星之长抚养长大,缺乏群体意识,难以融入族群,对这个忽然冒出的父亲,他从未期待过。更没想过投靠帝国,借助其势力来搜寻巴尔。
往后翻了几页,剩下的都是关于佣兵团主要成员介绍以及所完成任务的详细记载,将书册放回书架,阿尔离开大图书馆,直奔路维斯的法师塔。老旧的木门一如既往的敞开,并没有因为时间的关系将他拒之门外。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标准时。”
路维斯还和往常一样,坐在那张老旧的木椅上,神情倦怠。
“导师,我有一个问题……不,我有些话非问不可。”想问的实在太多,阿尔优先将艾达的下落,将他所猜测的二十年前亡灵侵袭的真相放在首位:“艾达·塞特并没有失踪,而是被第二帝国俘走了,对吗?”
路维斯睁开半闭的双眸:“预知?”
“您不用问我是如何知道的,请您回答,是还是不是?”
“如果我说是,你又待如何?你们是同族,想替她报仇吗?对我这个见死不救的导师挥剑相向吗?”
“我并不是质问您二十年前的抉择,只是想确定艾达现在的下落,毕竟这关系到我此次离岛的任务,追捕盗走我族圣物的叛徒。”面对突然发怒的路维斯,阿尔面无惧色的回答。
脸色稍霁,路维斯按着额角,目光迷离的回忆起往事。
“艾雷斯托是我漫长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挚友,二十年前,他的后裔前来找我,说是不想再受家族之累,只想要一处安静的栖身之所。念及其祖先与我的交情,我首度破例,允许当时还是风神地上代行者的西凡·圣艾雷斯托入住自由城邦。为了平复最高评议会的不满,我立下誓言,作为破坏自己亲手订立规矩的惩罚,无论地面城市发生怎样的变故,都不得施以援手。”
竟是这样的原因,我说为什么路维斯对自己的属地不管不顾,原来是因为二十年前帮助艾达夫妇,不得不做出让步。可就算如此……一想到第四次的亡灵侵袭,阿尔心头压了一整晚的火苗又窜了起来。
“誓约也好,法则也罢,就算您碍于最高评议会不能对地面城市施予援手,可您为什么不惩处导致亡灵袭城的叛徒,甚至还让这样的家伙爬上了议长的席位?若不是因为他的背叛,第四次亡灵侵袭就不会发生!您不是最讨厌这种为了野心权势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吗,为什么?”
“为了制衡。”
“什么?”阿尔对这样的答案既意外又难以理解。
即使是最高评议会,也无法干涉路维斯处死自己的弟子吧,更何况他还直接导致了第四次亡灵侵袭。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西凡和艾达,他们在获得我的庇护之前,一个是风神的地上代行者,一个是跟拜恩人一样有异能的神秘物种。前者能与西风精灵皇族扯上血缘,后者被第二帝国紧盯不放,凭借二人的本领和声望所建立的佣兵团更是一股让人忌惮的新兴势力。明知深陷险境仍不知收敛,这才是他们遭遇不幸的真正原因,倘若安安分分当普通人,又岂会被卑鄙小人钻了空子?
你以为仅凭萨多一人就能扳倒当时声名还在红骑士之上的大陆第一佣兵团?二十年前的亡灵侵袭,不止塞特佣兵遭逢重创,团长夫妻失踪,我也失去了最得意的弟子。现任第二帝国北线指挥官的巴罗·埃德温是萨多之前的首席,他在咒法上的天资可谓是数百年一遇,十个萨多也抵不过……”
继看到世界树之杖的怀念与讲诉本源之力时的疯狂,这是阿尔第三次看到路维斯显露出真实的情绪。他是真的惋惜,真的遗憾,为那位已经转化为巫妖的弟子。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止艾达,连身为首席的巴罗也转化成亡灵。
“都过去了……无论如何,都已经成为无法改变的历史。不要再纠结那些了。”路维斯捏着眉心,嗓音嘶哑:“我受法则和誓言所限,对于局势的变化只能静观不能插手,就如现在我明知你深陷危机,却不能帮你挡下灾厄。”
“导师,您这是避重就轻,我并不是因为艾达是我的族人才质问您当时为何不帮忙,我是问您为何要放纵造成一切的元凶?像萨多那种人,就应该杀一儆百!以警告其他为了权位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家伙……”说到最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了,阿尔低下头,将视线凝在黑曜石般的光洁地砖上。
从弟子的身份出发,他现在的言论已经僭越了。
不该如此的,我最自傲的冷静哪儿去了?星之长不正是看重我堪比坚冰的自制力,才指名参加这次异界之行吗?
法师塔陷入沉默,路维斯的目光在阿尔身上没胶着太久,也转到了穹顶的星空背景。
“无论使用了什么不光明的手段,萨多毕竟扳倒了当时已身居议长之职的巴罗,按照规矩,他有权继承巴罗所拥有的一切权限。议会经历了三百年之后,已不再是建立之初的议会了,那些家伙个个野心勃勃,也只有用萨多这样的人才能压制住他们。”
“如果这是您的回答,那么恕我再提一个冒犯的问题。假以时日,当我为了某些理由或受局势所迫除掉萨多,即使我的手段比他还要不堪,比他更为人所不齿,您也不会干涉吗?”这话说的比之前的质询还要大胆,换了任何一个心胸狭窄的人,都不会无视这与挑衅无异的言辞。但路维斯不是一般人,他连背弃了议会宗旨,背叛了人类的萨多都能忍……阿尔想赌,不!是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能坐视自己用计除掉萨多,无论这方法有多卑鄙。
“呵呵……胆子不小,你可知萨多现在的势力比起巴罗当任议长和首席时有增无减?”路维斯笑了,“世人皆知我从不介入弟子之间的争斗,首席之位,有能者居之。想除掉萨多,那也要足够的能耐才行。”
对于这样的答案,阿尔是既满意又担忧。有朝一日,当他成长到会对议会,对路维斯形成威胁的时候,大魔导师也会像放弃萨多和巴罗一样,让年轻的、富有野心又能打破僵局的新生势力取代他……
“你不是任务完成后就打算返回故乡吗?又何必在意自己的地位会被谁取代?”
他怎么会知道……心中所想被识破,阿尔僵硬地抬头,路维斯表情还很随和,是第一人格。幸好,不是易怒的第二人格。
“读心术,这是高阶的必修之法。原本对你无用的,但最近几天你的情绪波动特别大,让我能窥探到你的思维。这是大忌,尤其在战场上,一旦战术被对方读取,必败无疑。”地砖下沉,露出了地下室的入口,路维斯起身率先走了下去:“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话,既然你不想休息,那就继续第三课。”
阿尔应了一声,平复内心,将杂念全部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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