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迋迋若有亡…”
还没进景福宫,就听见一阵女子慵懒的歌声,断断续续地唱着《长门赋》。初见挑眉,唱得不错啊,嗓子颇有莫文蔚的味道。
姜画扇脸色微微一白,《长门赋》是汉代陈皇后歌失宠寂寞之意的,音素怎么就这样唱了出来?不是明摆着说她想念皇上的恩宠了么?
侧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贵嫔的脸色,姜容华已经准备好说辞为音素开脱了,却哪知沈贵嫔脸上一点也没有怪罪的意思,相反,还有些…欣赏?
她疑惑了,这位贵嫔娘娘到底在想什么呢?
推开宫人推开面前的门,毫无意外的,一阵酒香扑面而来。大殿里凌乱地放着很多酒罐子,榻上有一人醉卧,还在往嘴里小口小口地倒着酒。
“音素,贵嫔娘娘来了。”姜画扇连忙上前,想将王容华给摇醒。却不想她已经喝得太多,醉眼朦胧地看着她道:“画扇啊…你怎么来了?”
初见吩咐人关上门,也让红锦在外面守着。然后跳过地上那一堆瓶瓶罐罐,站在榻边细细打量这王音素。
她的脸有几分英气,鼻梁高高的,有些细长的眼睛里秋波潋滟。乍一看不是特别好看,但是挺耐看的,感觉很舒服。
入宫的时候她是被封为贵人的,新年的时候与姜氏等人一起被提升为了容华。能让赫连君尧给涨位分的,又没什么贡献,就只能说明人是很好的了。初见想,她看起来有点难过的样子,是在思念谁么?
王音素看着姜画扇不太好的脸色,奇怪地“嗯?”了一声,然后侧头去看初见。
“这不是…贵嫔娘娘么?怎么到这儿来了?”王音素眼里划过一丝黯然,慢悠悠地撑起身子来,低着头道:“嫔妾给…给娘娘请安了。”
姜画扇一把扶住她,朝初见尴尬地笑了笑,道:“娘娘勿怪,音素她并没有不敬之意。”
“我知道。”初见笑咪咪地道:“就是想见她好久了,一直没能如愿,今儿才能来。安心吧,不是找麻烦来的,就是觉得应该志趣相投。”
王音素抬头看着初见,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会志趣相投呢?娘娘也喜欢喝酒么?”
“不啊。”初见摇头,“我…”
等等,说了喜欢吃东西的话,就暴露了吧?初见急忙刹车,拐了个弯儿道:“我喜欢看人喝酒。”
王音素:“……”
姜画扇:“……”
两人对视一眼,很古怪地看着面前的贵嫔娘娘。喜欢看人喝酒?这是什么嗜好?
“这里的酒…花雕,女儿红,怎么都是这些没点创意的。”初见扫了一眼地上酒罐子上贴着的红纸,摇头道。
王音素抿唇,淡淡地道:“这些啊,都是皇上钦赐的。他看我爱喝酒,能喝酒,还颇为高兴呢…说我这样的女子真少见…呵呵…”
姜画扇紧张地抓了抓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说这些。现在皇上宠着的可是沈贵嫔啊,她们位分又不高,得罪人了可怎么好?
初见挑眉,赐酒什么的,那时候她和赫连君尧都在雪国没有回来啊,谁干的?良辰?
啧,这是在勾引后妃么?良辰有几个脑袋给赫连君尧砍着玩儿啊?初见摸着下巴看着王容华,这姑娘脸上有自嘲之色,还有淡淡的伤心,该不会是…
“你这样的女子真的很少见啊,很豪爽。”初见认真地道:“你要是想喝酒,我以后让人做好了给你送。不喝这些了,喝五粮液吧,我试着给你酿一酿。”
王音素清醒了一些,惊讶地看着初见,姜画扇也是有些意外。面前的女子一身粉襟白底宫裙,落落大方又有些活泼,听着音素说酒的来历也半分不吃味,还说要送她酒?五粮液是什么?
“娘娘…”王容华想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这是在向她们示好么?可是她一个当宠的贵嫔,干什么要向她们这些无宠的容华示好?不怕分了恩宠么?
“别想多了,本宫只是觉得你们很有意思,跟其他的宫妃不同而已。”初见笑道:“宫里不太好玩,你们要是无聊了,也可以来长乐宫找我。不是拉帮结派啊,只是单纯地交个朋友。”
姜画扇愣愣地看着初见,抿唇沉思。
“没事我就先回去了,等酿好了酒,可以让你们来我宫里坐坐。”初见保持着不要泄露自己的二逼本质,还是很端庄地退了出去。出了长乐宫,总是格外小心。
“娘娘。”红锦不太高兴地唤了初见一声,扶着她的手往长乐宫走,免不得又要念叨两句:“您何必主动去示好?人家未必领情,还会以为您在打什么小算盘。”
初见一笑,呵着冷气道:“没关系,第一印象不好,以后相处久了也就了解了我不是坏人嘛。看着姜氏那么护着王容华,我想龙晴了。”
说到后面有点儿鼻酸,龙晴算是她在这里很好的朋友了,可惜离开雪国,不知道以后见面会是什么场景。她心里对她也还是有点儿愧疚的。
红锦手抖了抖,一声不响地继续扶着主子回宫。
…
雪是最漂亮的东西,可惜出了雪国,永元的天气虽然冷,却也没再下过雪了。
龙昭面无表情地策马狂奔,永元国都已经近在眼前。心里有点儿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短短几个月,她一身嫁衣地来,又一身嫁衣地回去了。听闻赫连君尧已经将初见封为了贵嫔,龙昭苦笑。喂,不带这么抢人的,动作快得他赶不上。
还有一天的路,他就可以看见她了吧。龙昭甩了甩马鞭,淡淡地想,不知道初见看见他,会是怎样一个心情。
本来龙晴说,既然初见已经回到了嘉德帝身边,看起来也挺受宠的,他便没有必要再去打扰,如果他是真的喜欢她的话。
可是,怎么可能,他那样不甘心地看着她被带走,还有好多好多话没有说,怎么就能不再见了呢?
他喜欢沈初见,或者说,他爱上她了。
任何女子再也入不得眼,龙昭觉得自己有点傻,就跟以前自己经常嘲笑的皇姐一样傻,做什么就要为这一个人,舍了那么多幸福的可能。
但是他们可能是一样的,风流至极的性子之中,总有那么固执的一根筋,喜欢一个人,贯穿一生。
龙昭告诉自己,他不是来给初见负担的,只要她过得好,那么他至少也能安心一些。顺便,他要找赫连君尧打一架才能出气,哼,不管打不打得赢的问题了。
“驾——”跑了将近一个月,终于,要到了。
…
嘉德帝今天很心神不宁,底下站着的良辰同样心神不宁。两人本来都在说沐卿修运河的事情,结果说着说着,两人同时走神了。
旁边站着的官员郁闷了,这俩人是干嘛?改成神交了不成?说着说着就没声音了,帝王居然也没反应。
良辰看着地上的青砖发呆,鼻翼间好像闻见了若有若无的酒香,就像那喝醉了酒,笑得坦荡的女子一样。可惜,她对着自己笑,应该是为了自己当时脸上戴着的人皮面具。
她喜欢的应该是公子吧,啧啧。
“刚刚说到哪里了?”良辰回过神,抬头看向帝王。
哪知,赫连君尧撑着额头还在发呆,敢情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过。
“皇上?”良辰黑线了。
“嗯?”帝王抬头,迷茫地看了良辰一会儿,然后道:“你在说沐卿修运河。”
废话!
良辰觉得心口堵了一团火一样,干脆不讲了,怒转头,盯着旁边的人道:“你来说!”
旁边的小官颤颤巍巍的上前:“回皇上…”
“行了,朕差不多知道了。”赫连君尧抬手阻止他,道:“让地方上的人全力配合沐卿就好,不要有任何异议。当地的粮仓除了存粮和第二年的种子,其他随他使用。若有不服者,让他自己动手杀了,朕允。”
小官抖了抖,领命下去了。
“公子这是在想什么?”良辰看着人走完了,松了语气道:“想贵嫔娘娘么?”
“不是。”赫连君尧很严肃地摇头:“朕在想要怎么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下狠手觉得有些对不起人家,但是不下狠手又觉得总有一天他会趁人之危的。”
良辰挑眉:“公子这是在说龙昭?他到了么?”
“快到了,他轻功不错,皇宫连加强防备的必要都没有。朕只能每天去长乐宫等着。”赫连君尧说着,眼里有了一丝戾气。
因为有顾忌,怕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他和初见真是半点规矩都没越啊!
窝火,龙昭你快来吧,朕等着你盼着你呢。
良辰扫了一眼自家公子这一脸的欲求不满,偷笑了两声。但是随即又联想到了一个人,微微垂了眸子。
唉,冤孽。
“不如今晚,我也去陪公子吧。”良辰想了想道:“既然快到了,多一个人总是好的。”
前几个月,他已经把各宫走得比赫连君尧还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