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按照旧例,此刻的血唐太书院早应无灯无火,教习学子各归各屋,或如凡人一般休憩调养,或盘坐于蒲团之上静修,可今夜的血唐太书院,无人入眠。
因为太书院又飞来一座太书山,也因为太书山脚下有一急如热锅蚂蚁的人,此人正是血唐王朝的礼部尚书,南松宝。
新的太书山周围,灯火通明,照亮整个太书院的灯火,是教习与学子们主动点燃的,他们此举并非单纯地想要协助南松宝大人铲平太书山,更多的原因,则在于他们那一张张玩味的脸上。
教习与学子的表情,都很值得玩味,仿佛此时他们关注的,并非朝廷十分重视的僭越礼法的事,而是一场笑话。
大半日的功夫,新的太书山已经被南松宝找来的工部官员测量了数十回,每一次得到的结果都相同,新的太书山,要比血唐殿矮一点儿。
一点儿是多少?
当南松宝第一次听到太书山的高度时,眼珠子险些掉下来,血唐殿高九十九丈九尺,这太书山自山脚道山巅,高九十九丈八尺!
这差的一尺,让南松宝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冷着一张脸喝问了工部官员测量方法,得知他们只是按照此山的实体测量,并没有将草木高度算进去后,南松宝心思一转,有了妙计。
这妙计便是将太书山山巅的植被高度也算进去,如此一来,太书山必然会被铲除,齐天王回归天启挨的第一棒会从他手里落下,而宫里那位大人物的懿旨,他也能够圆满交差。
妙计让南松宝彻底放松,回忆起齐天王李铭跺下的那一脚,他冷笑不已,不得不说,齐天王这个人确实狡猾多端,自己还未到来,便能猜到自己的来意,但姜还是老的辣,你能将山跺下去一尺,我堂堂礼部尚书便能将草木高度也算进去。
但仅仅小半个时辰,工部官员就带着最新的测量数据来打脸了,当南松宝听到九十九丈八尺九寸这个数据时,脑子里顿时嗡了一声,得意的双眸瞬间呆滞。
工部来的人虽然不知此山为何人所种,但大家都在朝廷里混,焉能不知南松宝是想在此山上做文章?
作为同僚,其实他们也很想帮尚书大人一把,恨不得将山巅最高的那根草往上提半分,而且他们也提了,但草根刚刚松动一下,他们就不敢再动,因为他们发现,此草的根部早已断掉,若是这般一扯,别说增高,就连恢复原状都难。
为了表明自己很用心,工部官员也将这情况小声禀明了南松宝,谁知不说还好,这话被南松宝一听到,当即就喷出了一口老血。
“再去测!本官就不信,他一脚能对山巅所有草都做了手脚!”
如此这般,工部官员不辞劳累地上山下山测了数十回,将整个太书院的人都引来看热闹,听着公布官员口中的数据,一直在九十九丈八尺和九十九丈八尺九寸间徘徊,众人哪里还不知道南松宝的意图。
同时,将失去原原本本看在眼里的几位教习,也在旁边当起了解说,齐天王殿下的那一脚,成了他们口中津津乐道之物,而南松宝居然将草木高度也算进去的行为,则被众人暗暗记在心里,看向南松宝的目光中,除了愤怒,便是讥讽。
愤怒南松宝针对他们信仰一般存在的太书山,讥讽南松宝再如何狡猾多端,也不是齐天王一脚的对手,或者换一个主体来叙述,那就是齐天王随意的一脚,堂堂礼部尚书南松宝便在太书山脚下,被耍了大半天。
想想都好笑,不少热血澎湃的学子都笑得前呼后仰,还有人连眼泪都笑了出来,而在笑的同时,与太书院从无什么瓜葛的李铭,却走进了他们的心里,因为李铭赐予了他们前所未有的爽!
天色渐亮,南松宝一行人在太书院教习学子的欢送下,手握九十九丈八尺九寸的数据,狼狈逃离太书院,而此时,李铭第二次进入了齐天王府的后院之中,只不过这一次,他是陪吴斩仙一同进去的。
吸收了幽泉灵芝,吴斩仙全身都隐现辉光,此辉光无法与李铭身上那种辉光相提并论,但对修士而言,这也是骇人听闻的事,因为吴斩仙身上的这种辉光,是小不漏之体的特征之一。
吴斩仙素来平静的双眸中,此刻也掩饰不住惊喜,但惊喜之余,她内心中也有所忐忑,起初她还估计错误了,她本以为那位前辈赠予的幽泉灵芝,年份不长,只能增强本我法身的强度,孰料这幽泉灵芝,至少是十万年份的。
因为只有十万年份的幽泉灵芝,修士服用后才产生这种辉光!
而十万年份意味着什么,吴斩仙比谁都清楚,可以说,若她能将此物留存十滴给自家老爹,那吴敌未来突破合体境地仙时,完全无需再考虑本我法身强度之事,只需专心打磨神魂与法力,可见其有多珍贵。
珍贵的另一面,则是吴斩仙忐忑的原因所在,那位前辈很明显是看在李铭的面子,才赠予她连合体境地仙都趋之若鹜的天地奇珍,但对方岂会平白无故地送出此物,而无所求?
即便是自己多想,那位前辈着实无所求,可李铭是什么人吴斩仙也很了解,有仇睚眦必报,有恩涌泉相报,若将来那前辈有事求到李铭头上,李铭焉能拒绝?
思及此处,吴斩仙几次欲言又止,走在前面的李铭似有所觉,转身温和地说道:“不用想太多,酒前辈没有那么多心思,纯粹只是见面礼而已。”
“嗯。”李铭笑得很真诚,吴斩仙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旋即又小声问道,“李铭,你为何带我来此,你,我爹他……”
李铭又是一笑,径直牵过吴斩仙的小手朝内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带你去见几个人,你保证会吓一跳。”
吴斩仙强忍心中的羞涩与甜蜜,红着脸小声道:“李铭,你放开吧,被人瞧见了不好,我怕……”
“谁敢说不好?你是我女人,我不牵你还能牵谁?”李铭低头看了眼吴斩仙红彤彤的脸颊,笑道,“再说,这牵手嘛,牵啊牵的就习惯了,哈哈。”
吴斩仙有些想笑,只因仅仅隔了十数日,自己的男人李铭便判若两人,先前那个比自己还羞涩的大男孩,仿似突然间就成熟了许多,难道男人都是这样的么?
可未等吴斩仙笑出来,便陡然停住了脚步,两眼怔怔地看在前方忽然出现的一位妇人,而这端着木盆洗漱的妇人,正是独孤晓霜无疑。
嘭嘭嘭……
木盆掉落在地,胡乱滚着,两个女人就这般宛若痴呆了一般,慢悠悠地走近对方,仿佛不敢相信某种所见之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亲人。
“仙儿……”
“娘……”
两女浑然不觉滚烫的泪珠滑落脸颊,哪怕泪水迷糊了她们的双眼,都无法模糊她们眼中彼此的样貌,四只手终于紧紧握在一起,感受到彼此相通血脉的跳动,二女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仙儿,我的仙儿!”
“娘!娘!”
……
李铭欣慰地看着这一幕,转头看了眼吴敌,示意对方跟自己过来。
吴敌心中一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团圆的母女俩,他知道李铭有话对他说,可他却不知李铭会对他说些什么。
可能是天地间最奇葩的翁婿关系了,吴敌心中苦涩一笑,看着前方那个挺拔的背影,愧疚之余,也为自己女儿能够找到如此归宿感到无比欣慰。
站在小桥上,李铭默默地看着水里游动的小鱼群,待吴敌走上小桥,他才轻声说道:“过段日子我要离开。”
吴敌沉默了片刻,问道:“为了仙儿?”
“也不全是。”李铭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转身认真地看着吴敌,“我离开之后,所有人的性命都落在你身上,你撑得住么?”
吴敌心中一惊,皱眉思索了良久后,重重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我只能说,我尽力。”
“不需要你动手,但除了动手之外的所有事,你必须小心谨慎,我不希望我回来后,会参加某人的葬礼。”李铭面色微冷,淡淡说道。
吴敌一笑,朗声答道:“好!若我做不到,你来参加我的葬礼!”
对于吴敌的誓言,李铭没有觉得惊讶,反倒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担当,你既是五兄弟之首,也是所有小辈的长辈,重担你不挑谁挑?
“你准备去何处?”见李铭面色罕见地有些凝重,吴敌忍不住问道,“此去多久时日,我如何对仙儿说?”
李铭想了想,叹道:“外域大世界,我也不知会去多久,但无论如何,我不会耽搁斩仙身上的诅咒,这件事别和斩仙说,否则按照她的性格,势必远走他乡,孤独终老。”
“外域大世界?”吴敌先是皱眉思索,随后就吓得站都站不稳了,惊恐地看着李铭叫道,“难道此诅咒,九州大世界之中无人能解?”
李铭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当着独孤鹏的面儿搜魂,是横行霸道么?”
“不行!你不能去!要去也是我去!”吴敌的声音不容辩驳,他死死盯着李铭的血眸,一字一句喝道,“你去算什么事,我才是仙儿的爹!你留下来好好替我照顾他娘俩儿,我……”
“换作是你,连九州大世界都出不去。”
吴敌闻言,脸色骤然一白,可李铭说的是事实,若非鬼祖与酒肆老者出手相助,李铭自己或许能够通过水火大世界的碎片进入外域虚空,但也仅仅止步于此,更遑论只是化神境中期修为的吴敌?
李铭瞥了眼吴敌苍白的面容,轻声说道:“别多想,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此事有前辈相助,若换成你去,他们绝对会置之不理,替我好好照顾斩仙,还有几位当家。”
“好,我答应你!”
五个字斩钉截铁,直到现在,吴敌方才明白为何李铭之前会那般严肃,此去不仅希望渺茫,而且几乎是十死无生之路,李铭完全是在用自己的命,换吴斩仙的命。
“希望你说到做到。”李铭仰头看了眼天边的朝日红霞,忽而笑道:“另外,我给三当家席剑找了门亲事,对方是司徒家族的一美女,名为司徒秀,与三当家同在太书院就读。”
“司徒家族?”吴敌瞳孔微微一缩,仿似想到了什么,纠结良久后才点点头说道,“你放心,我会劝席阳答应这门亲事的。”
“那样最好,你过去吧,我去找席剑。”
拎着三当家席剑走出王府,李铭这才对疑惑无比的席剑解释道:“给你找了个女人,现在去瞧瞧。”
“女,女人?还,还给我找?”席剑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惊愕地问道,“李铭,你没事儿给我找什么女人啊,想我席剑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你即便想做媒人想疯了,也该给斜眼歪嘴的沙马找才是啊?”
李铭面色一黑,没好气地回道:“三当家,我发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若刚才那番话被二当家听到了,嘿嘿……”
“哎,李铭,你也学坏了。”席剑一副伤心遗憾的模样,仿似替李铭的变节不值,随后又强忍惊惧地问道,“你,我说你不会真要告诉二哥吧?”
“你说呢?”
“好,我答应陪你去,这行了吧!”
李铭摸摸下巴,云淡风轻地吐出几个字:“待会儿看三当家的表现再说吧,反正我不急着满足我八卦的心。”
席剑翻了翻白眼,紧追几步赶上李铭,一副认命的口气问道:“去哪儿见那女人?”
“四象楼,顺便小爷要找回场子。”
可惜的是,当二人来到人去楼空的四象楼时,李铭所有的打算都变成了水中月镜中花,席剑见状一乐,却强行按捺心中的恶趣味,遗憾地说道:“看来天公不作美,哎,我与那女人铁定是有缘无分了,李铭,咱回去?”
“奇怪,怎么说关就关呢,我又没说要找你麻烦。”
李铭有些哭笑不得,但四象楼前遍地垃圾,不知关了多少天,他也回天乏术,不过想到司徒秀也不知情,他也不着急回去,见面而已,又不是谈情说爱,无需风花雪月,垃圾堆里照样能见。
“你急个啥,等对方来了说两句再走,不告而别太没礼貌了。”李铭见席剑不以为意,当即冷笑道,“别自视甚高,对方再怎么说也是司徒家族的人,说是门当户对,都抬举咱了。”
席剑闻言,脸色顿时一苦,幽怨地对李铭说道:“你有必要找个如此强势的女人来管我么,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调戏那八个小喽啰了,行不行?”
提到席剑提及旧事,李铭气笑了,狠狠说道:“你还有脸说这事儿,若非要替你收收性子,你以为我会咸吃萝卜淡操心帮你找婆娘?”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见李铭态度强硬,席剑也不再说话,心里想着待会儿该如何自毁形象打消对方的念头,但这么一想,他就觉得实在太为难英俊潇洒的自己,顿时连声哀叹起来。
为了让司徒艳二人能够看清自己,李铭拉着席剑直接蹲在了四象楼的门口,这么一蹲,尽管二人都是人中龙凤,但此刻高贵之气顿消,再加上穿着也一般,立即成了来往路人眼中的贫苦之人。
好巧不巧的是,就在这时,那位被齐天王祝福过要称为掌柜的小二,提着一根扫帚来到了四象楼。
身为小二的他,本就是穷苦之人,四象楼的活计也只能维持修炼所需,被一干地仙这么一搞,不仅每日无法修炼,还得消耗精力和时间赎罪,没有资源舍财免灾的他,只能选择清扫十数条大街来赎罪。
本来四象楼所在的这条街不归他扫,但他为人可欺,四象楼这条街的人硬是将他拉了过来,还说不扫就去找地仙告他的状,想到这些天都会有地仙来检查,他才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躯赶过来,孰料刚扫到四象楼跟前儿,他就看到了李铭。
“咦,你是……”
小二简直不敢相信,可蹲在四象楼门口的那人,不是齐天王又是谁?但他万万想不出哪个王朝的王爷,才会如他一般随便找个旮旯就能蹲着!
李铭抬头一瞧,顿时一喜,连忙起身走到小二面前笑道:“我说你不当小二了,怎么扫起大街了?快给我说说,四象楼怎么关门了?”
小二怔了半晌,旋即噗通一声跪倒在李铭面前,嚎啕大哭道:“齐,齐,草民冤枉啊!”
如此撕心裂肺之音,顿时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李铭更是一惊,皱眉将小二扶到四象楼门口蹲下,随后凝声问道:“别哭,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且说来。”
小二抽噎了半晌正欲说话,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冷哼。
“蝼蚁,有些事,是尔等没有资格插手的,念在你不知情的份上,速速离开,否则上天入地,没人保得住你!”
李铭扭头看去,血红双眸中异光一闪,却想不到冷哼之人,居然是普通修士一辈子无法企及的合体境地仙!
看来四象楼的倒闭,与此人有莫大关系,李铭心中有了猜测,起身拉着小二朝一脸淡然的地仙走去,四象楼的事他懒得管,但小二喊的冤枉两个字,就足以让李铭出面了。
“我倒想知道,究竟是哪些事,我没资格插手。”来到地仙面前,李铭站定脚步,淡淡问道。
地仙不屑一笑,看都没看面前之人,仰天眯眼冷笑道:“让你死心也罢,听好了!这可是血唐独一无二齐天王的事,你有何资格管?”
李铭闻言,双眼登时瞪得溜圆,任凭他智谋百出,也完全想不到地仙口中会出现齐天王三个字,因此下意识的,他就认为面前的地仙是在借他名号行龌龊之事,败坏他的名声。
顿时,李铭的脸就冷了下来,挥手将小二送回席剑身边,笑眯眯地对地仙说道:“哦,原来是齐天王的事,不好意思,小爷正好管得着!”
“哈哈哈哈,简直可笑至……呃,你,您是……”
地仙仰天大笑过后,终于舍得看面前之人一眼,就这一眼,他满腔的讽刺顿时噎在喉咙口,瞳孔瞬间被浓浓的恐惧充斥,整个人仿似背后有人在扯一般,飞快地朝后连退十数步!
李铭冷冷笑道:“我是李铭!”
喜欢不朽杀拳请大家收藏:(321553.xyz)不朽杀拳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