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外,灵山。
菩大师所在的小庙里,多了一个人,正是怆然离去多日,最后来到此地的青秀先生。
小和尚依旧吃力地拿着扫帚,清扫着永远扫不干净的落叶,菩大师却没有如平时那般打坐念经,他将庙里的茶几小凳亲自搬出后,与青秀先生相对而坐。
茶几旁,是燃得正旺的小火炉,火炉上有一破铁壶,待其内的水开始沸腾,菩大师赶紧提起铁壶,将早已摆放的茶碗倒满沸水,茶香袅袅间,菩大师脸上掠过一丝满意,随后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将铁壶重新搁在了小火炉上。
从菩大师非专业的泡茶步骤来看,就知道这位破了酒肉之戒的老和尚,从未亲自泡过茶,如今之所以亲自动手,是因为青秀先生的到来。
自灵山出现在血唐王朝至今,两位都在山巅上的至尊甚少交流,他倒是去过太书山,可这一次,是青秀先生头次做客灵山。
而他之所以看一眼九天之上,也是因为青秀先生一直在看,而且看得专注,看得惊羡,看得忧虑。
菩大师很清楚青秀先生复杂的情绪来源,专注是因正在行蚍蜉撼树之举的人,名为李铭,惊羡是因一个刚刚突破至意境的体修,竟然能够以rou身冲破八层天。
而忧虑,则是因为青秀先生看得出,李铭并不满足八层天的壮举,还想冲破最后一层根本不可能被冲破的天地壁障。
“先生,请用茶。”茶水的温度渐渐逝去,可青秀先生浑然未觉,不得已之下,菩大师只好出声提醒,免得待会儿自己被至尊说成不懂待客之道的野蛮人。
青秀先生没理会菩大师,良久之后才突然问道:“你说,他该不会真能冲破九天吧,据你所知,地仙以下单凭修为冲天九天的,九州大世界上可曾有之?”
菩大师果断地摇头:“若贫僧的记忆没出问题,九州大世界上根本没有出现过,先生也毋庸多虑,殿下他何等精明,不会鲁莽行事。”
“鲁莽行事……”青秀先生极为不舍地收回望天的目光,看了菩大师一眼,淡淡问道,“你是在说李铭,还是在说自己?”
“阿弥陀佛,先生何苦讽刺贫僧。”菩大师品了口又苦又浓的茶水,苦涩叹道,“直到现在贫僧才隐有体会,即便贫僧精通太乙之道,可有些人并不在太乙之数内,呵呵,逆天地气运而行,又岂是我等凡人可以觊觎的。”
青秀先生淡淡一笑,抿了口浓茶后有意无意地说道:“我还以为你见李铭安然无恙,所以才跑回灵山又琢磨什么恶毒的计策,若想出了,不妨与在下分享分享。”
菩大师摇摇头,长叹一声默默不语,好半晌才轻声说道:“贫僧坐井观天,一意孤行,从而犯下大错,这辈子能够在灵山化道就算佛祖他老人家照应了,哪里还敢想其他事?”
“哦,如此说来,你倒看开了?”青秀先生轻笑一声,仿似有些不信,继而他再度抬头看向了九天之下的李铭,唏嘘问道,“你想过李铭得知五年前的事是你在背后撺掇后,他会怎么做么?”
“呵呵,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菩大师看了眼懵懂的小和尚,嘴角露出一丝平和的笑意,“一切都是佛祖的意愿,无论何种结果,贫僧受之无怨。”
青秀先生闻言,哈哈大笑良久,随后讥讽道:“说你们佛修无欲无求,你倒能做出骇人听闻的事,说你欲求不满,你又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佛祖他老人家是如此教导你们这些秃驴的?”
菩大师闻言也不恼怒,轻笑道:“原来青秀先生今日来此,是要大骂贫僧的,也罢,贫僧知晓青秀先生这五年来心中难过,若骂贫僧能得解脱,那请先生骂个痛快,贫僧洗耳恭听。”
“我很忙,哪儿有功夫骂你。”青秀先生饮尽碗中浓茶,随后面色一正,道出了来自的意图,“我来此只想告诉你,五年前,铭儿因你丧母逃亡,五年后,你休想从此事中抽身!”
菩大师一怔,沉思少顷后问道:“先生此话何意?”
“九州大世界数十万年来无人能够证道飞升,包括你我在内,都在期盼某个应劫之人能够破去此劫。”青秀先生起身,目光依旧在浑身浴血的李铭身上,“我相信你在铭儿身上获得的挫败,已经让你领悟到了什么,对么?”
菩大师默然良久,缓缓点头:“贫僧知晓,殿下就是应劫之子。”
“应劫之子必然是影响我等飞升的关键!”青秀先生灼灼目光紧紧盯着菩大师,一字一句道,“换句话说,你若想证罗汉果位,必须过李铭那一关,你认为此时的你,能过关么?”
菩大师呵呵一笑:“这是不可能的,殿下的娘亲因贫僧而死,殿下他怎会……”
“谁告诉你铭儿的娘死了?”
“你说什么!”菩大师赫然起身,不可思议地看着青秀先生,疾声问道,“殿下的娘亲没有死?这如何可能?贫僧的太乙之道不可能在其他人身上出错!”
青秀先生闻言大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别忘了是谁将应劫之子生出来的,与应劫之子有如此牵连的人,怎会不被天地气运所眷顾?”
菩大师闻言,踉跄后退十数步,但面色惶恐的他,内心之中却有一块大石豁然碎裂,只要李铭的娘亲没有死于自己的算计之下,那他与李铭之间就没有不可化解的仇恨!
可纵然此话出自青秀先生之口,他心中的疑惑依旧不能散去,于是他强行收敛心神,凝声问道:“先生,敢问殿下的娘亲如此身在何处?”
青秀先生闻言摇头叹道:“当初我赶到那里时,茗儿的娘已经断气,我本想收取残魂,可就在那时,她的残魂瞬间消失,不知是被哪位高人收走。”
菩大师的眉头深深皱起,天启城的根底他很清楚,那可是成长到相当层次的须弥洞府,哪怕是他自己,都无法在府神李真面前动手脚,能够轻易做出此事的,绝对是九州大世界最顶尖的那批高人。
但由此带来的未知,却让菩大师再次提心吊胆,在他看来,身死与生死未卜对李铭而言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如此一来,二人间也不可能有缓和的余地。
青秀先生瞥了眼菩大师,淡淡说道:“生死未卜,至少还有一线希望,菩大师,这一线希望是你如今唯一的救命稻草,抓不抓在你,抓不抓得住,在佛祖他老人家,与其纠结,倒不如拿定决心再想佛祖祈祷,说不定佛祖就能让你如愿呢?”
菩大师沉思良久,旋即朝青秀先生深深拜了下去,沉重地说道:“贫僧拜谢先生大恩。”
“谢我无用,是成是败,是生是死全在你自己。”青秀先生转身下山,淡淡的声音响彻灵山山头,“若齐天王府生死攸关之际,菩大师能够一现慈悲之心,我想将来的李铭,也一定会对你慈悲,告辞了。”
天有九天,每一层天,都有着不同的虚灵罡风。
天,无论对凡人还是对修士,都是值得敬畏的存在,至少对元婴境以下的修士而言,如此。
修为没有达到元婴境的低阶修士,哪怕是被第一层天的虚灵罡风吹过,本我法身瞬间就会重伤,稍有不慎就是身死道消之局,是以想要飞得更高,与修为有着直接的关系。
化神境神座在全面防护的情况之下,最后能承受第六层虚灵罡风的侵袭,体修的rou身即便比神座强大许多,可因为他们的神识太过孱弱,无法有效应对变幻莫测的虚灵罡风,第六层天亦是他们的终点。
从第六层天开始,修为每高一层,就能多突破一层天,合体境地仙能够突破第七层,涅槃境能够突破第八层,而如青秀先生那般的至尊,才能突破第九层。
虽然合体境地仙就能遨游外域虚空,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能够突破九天,他们必须依靠强大的空间法宝才能够完成这项壮举,所以李铭如今能够突破第八层,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已经踏进了涅槃境的圈子。
李铭虽然拥有独一无二的无上龙体,但他的突破更显困难,只因这位不敬天地的巫,屡次三番地挑衅九州大世界的天地意志,如今又要行逆天之事,谁会放过他?
是以早已在九天之上等候李铭的鬼祖与酒肆老者,看完李铭的冲天过程后面面相觑,无语到了极点,不过因为李铭的经历他们也首次知晓了,九层虚灵罡风也在天地意志的掌控之中,不可不谓一个小小的收获。
“难怪无论我们用何种方法,连第一层的罡风都无法收取炼化。”酒肆老者轻叹一声,转而苦笑对鬼祖说道,“还是将李铭摄过来吧,否则我担心他会连第九层天都要尝试一番。”
鬼祖对李铭的了解那是相当深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手一招,在九天之下停滞许久的李铭,瞬间便来到了二人的身旁。
“见过两位前辈。”李铭恭敬一拜,随即笑道,“若前辈还不将小子召过来,我都想自己试一试,看看这九层天的风有多厉害。”
果然如此,鬼祖看了酒肆老者一眼,旋即哭笑不得地说道:“李铭小友,这九层天的虚灵罡风,你是万万承受不住的,哪怕是无上龙体,须臾之间便化成肉泥,你修为还未大成之前切记此点,无论是哪个大世界的九天都不要轻易尝试。”
李铭正要答话,不料酒肆老者又接着说道:“老鬼这话也不尽属实,你与常人不同,这九州大世界的天地意志尤其针对于你,想必你也清楚这一点,若是其他的大世界,老夫也不知晓你能否突破。”
“原来如此,我说这风怎的如此变态。”
李铭有些尴尬,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虚灵罡风四字,深深感受到了这股天地之力的恐怖,两位前辈以为他仅仅是凭借无上龙体才突破第八层天,其实他还激发了八丝祖巫精血才险险突破,可见罡风之强。
“此地不是闲聊之地,我们先出发再说。”鬼祖右手伸出,一只玲珑精致的小船兀然现于掌心之中,鬼祖随手一抛,通体黑色的小船瞬间暴涨万倍,成了千丈大小的巨船。
酒肆老者见李铭有些吃惊,笑着解释道:“此物为后天玄宝,专为修士遨游虚空炼制,与大世界之内的飞遁法宝有很大不同,你且上船体会一番便知晓。”
李铭点点头,跟随二人进了巨船,待三人来到一处鸟语花香之地坐下,巨船便似有灵一般,瞬间在九州大世界外消失,驶向无尽深邃的外域虚空。
“果然很不同,莫非这艘巨船也是一方小型天地?”李铭仔细感受了巨船的气息,心中似有所悟,笑问道,“难道只有小星天地,方有在外域虚空横渡的资格?”
鬼祖与酒肆老者相视一笑,鬼祖点头说道:“小友这话虽不具体,倒也没有说错,一般而言,只有地仙才有资格遨游外域虚空,而他们之所以能够遨游,就在于他们成就了小不漏之体,虽然小不漏之体与小型天地还相差甚远,不过也算具有了天地雏形。”
李铭闻言苦笑一声,说道:“说起来惭愧,虽然修行了一年多,可对于修士的这些东西,小子着实了解甚少,就连方才鬼祖前辈说的虚灵罡风,我也是头次听说。”
一年能够修成无上龙体,你还想怎样?两位前辈心中无语,却依旧笑道:“无妨,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乃三千大世界中颇有名气的仙道大世界,行程足有月余,这段时间我二人便将知道的全都说与你听。”
李铭闻言心中顿生焦虑,仅仅去最近的一个大世界就要消耗掉一个月的时间,吴斩仙的寿元剩下不足一年,他焉能不急?不过好在仙道大世界一定有大世界传送阵,思及此处李铭按捺下惶急的心情,专心聆听鬼祖与酒肆老者的教授。
鬼祖与酒肆老者从最基本的东西开始说起,修为到了他们这种境界,再回头看去,什么炼气筑基这些东西全都洞若观火,简单一两句话便能阐释得相当清楚,李铭听起来毫不费力。
随着时间的流逝,李铭也渐渐了解了合体境以上的存在,按照常理来说,鬼祖与酒肆老者是不愿将这些东西告诉李铭的,路只有一步步走才能走得踏实,过早知晓前路,也等于过早体会前路的坎坷,这对修士而言堪称绝望的打击。
但如今,李铭要去的是修真文明远比九州大世界发达的其他大世界,若不能提前了解这些东西,等李铭这个小小意境闷头撞上庞然大物时,一切都晚了,别说李铭,就连他二人在仙道大世界,那也只能算一般的人物。
整整三十六日,三人不眠不休之下,李铭不仅弥补了自己最大的短板,甚至比之普通修士还了解到更多的隐秘,这些隐秘无一不与外域大世界有关,由此可见,鬼祖与酒肆老者对李铭的此行有多担忧。
“多谢两位前辈的指点,小子铭记于心!”就算二老对李铭有什么算计之心,此时的李铭心中只有真挚的感谢,他起身郑重一拜,随后问道,“请教两位前辈,斩仙身上的诅咒,究竟该如何解除?我到了婆娑大世界,又该如何行事?”
这话一出,鬼祖与酒肆老者下意识地看了眼对方,都发现了对方眸中的无奈,良久之后,鬼祖才打破了宁静,沉声叹道:“李铭小友,不是我们两个老不死的诓骗于你,你此去的机会,怕是几近于无。”
“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李铭闻言坦然一笑,“只要我尽力了,哪怕到最后依旧无法救治斩仙,我也无怨无悔。”
这话听听就是,鬼祖与酒肆老者岂能被李铭这简单的谎言误导,李铭对吴斩仙有多看重他们心知肚明,见李铭丝毫没有放弃的念头,酒肆老者这才肃容说道:“此事迟早要与你说的,暂时不急,如今还有一事你必须知晓。”
李铭一怔,旋即应道:“前辈请说。”
“只要有大世界传送阵的大世界,其修真文明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九州大世界在这等大世界面前,跟土包子没有两样。”
酒肆老者一叹,继续道:“凡是想使用大世界传送阵的修士,必须按规矩获取大世界传送阵的通行令符,你首先要做的,便是获得此物。”
听酒肆老者这么一说,李铭心中便知晓想获得此物必定非同寻常,果不其然,酒肆老者忧虑地说道:“想要获得此物的第一个条件,便是说清自己的来历,哎,关键也在于此,九州大世界根本没有大世界传送阵,因此九州大世界的修士没有资格获得通行令符。”
李铭听完之后,并没有着急询问,微微思索片刻后方才轻声问道:“前辈既然这么说,那一定有其他办法可以让我获取此物,是么?”
鬼祖点点头:“不瞒李铭小友,确实有其他办法可以拿到通行令符,不过这种方法是在太过苛刻,你可知我在极北之地沉睡了数万年,是何缘故?”
“小子不知,请前辈解惑。”
“呵呵,什么解惑,说起来,这也是本祖一生中最丢脸的事。”鬼祖苦涩一笑,继而道出了让李铭瞳孔剧缩的话来。
“当初本祖刚刚成为至尊,雄心勃勃之下,前往仙道大世界争夺通行令符,就是为此,本祖受了重伤差点身死道消。”鬼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铭,继而说道,“你若想获得令符,必须与成名已久的至尊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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