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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漠离开没有多久,老爷子江舫南也去了警局探望霍中南。
会见室,隔着一扇薄薄明净的玻璃窗,两人相对良久无言。
老爷子看着他,双手紧紧握着拐杖。
最后是霍中南先开了口,他靠在椅子上,坐姿很轻松,看向老爷子的时候,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他说:“婚礼上没来得及跟您打声招呼,还请您请见谅。”
老爷子听见他客客气气的口气,忍不住轻嗤一笑:“得了吧,你就不必在我面前装了。”他捏紧手里的拐着,眸色犀利:“你都跟江漠说了什么?”
霍中南默了半响,不答反问:“您希望我说了什么?”
老爷子的脸色微微的变了变,仔细发现,他的呼吸明显也沉了几分。
一瞬间,时间像是夭折在了空气里,凝滞不前。
玻璃窗上倒映出了霍中南似笑非笑的面容,可能是前不久刚出院,这会儿又进来局里折腾,他的脸色有些青,整个人看起来也苍老了不少。
片刻,他忽的笑了起来:“别紧张,我什么都没有说。”他停顿了下,眸色透着诡谲的光,字正腔圆:“不过你的宝贝孙子似乎不太相信我说的话。”
老爷子唇片紧抿,散发着冷硬。
他的眼底似乎蛰伏了一只凶猛的野兽,藏着惊涛骇浪。
他还没有开口说话。
霍中南已经有平缓冷静的开口了,声音意味不明:“江老先生,这些年,您过的不累吗?”
老爷子的瞳孔明显一缩。
……
一边是霍中南的案子,另一边是失踪的南乔。
江漠昨晚通宵了整夜,今天晚上回到公寓打算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可是看到冷清的公寓,心脏像是缺了一块,空落落。
回过神,没有耽误一分一秒的时间,他丢下钥匙和手机就大步往盥洗室走去了。
洗完澡出来,江漠从冰箱里翻出了之前跟南乔去逛超市买来的速冻饺子,潦草的解决完晚餐又准备出门了。
他走到玄关处准备出门的时候,忽然在鞋柜上发现了一个白色信封,落在门把上的手不由的一顿。
他刚刚进门的时候没有发现,昨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这里也没有动,能够进出这间公寓的人除了她以为,还有一个南乔。
她回来过。
意识到这一点,江漠的瞳仁明显缩了缩,他拿起信封拆开,里面有两张纸,其中有一封写着寥寥的几个字。
另外一封,上面赫然写着“离婚协议书”这几个刺眼的字眼,还有末尾南乔亲笔签写的名字。
江漠看到这几个字,瞳仁蓦地一沉,身体僵硬,浑身血液像是冻结了一般,冰冷无比。
他眸色又黑又沉,唇线抿成了一条平直冷硬的线,下颚紧绷。
江漠,对不起。
江漠,我走了。
只有这短短不明不白的几个字和一封离婚协议书,她就离开了。
江漠眸子赤红,手背青筋暴起,下一秒,直接将离婚协议书撕成了碎片,然后揉成团丢在了垃圾桶里就出门了。
南乔的手机还是处于关机的状态。
他出门之后,去了保安室,调取了下午的监控录像。
三点四十五分左右,他还在审讯室里见霍中南的时候,南乔回来过,她完全没有避开监控死角,面容坦然的暴露在了监控录像里,甚至搭乘电梯的时候,她还看了一眼监控器。
她是在告诉他,信是她亲手放在鞋柜上,信封里的东西也都是她亲手写的,没有人逼她。
江漠捏着鼠标的手关节隐隐泛白,他正在很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怒火。
没有回警局,他开车去了霍氏集团。
霍闫正在会议室里跟各高层开会,江漠不理会门口秘书的阻挡,直接闯了进去。
江漠的到来,让大屏幕前还在分析项目的人员停了下来,顷刻一瞬,会议室内安静无比,像是连针掉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霍闫大屏幕对面,他看到突然闯进来打断会议的不速之客,菲薄的唇隐隐的勾了勾。
“今天先这样,改天再继续。”
他话音落下,在场的高层都纷纷起身,拿起桌上的文件离开了。
很快,会议室内就只剩下江漠和霍闫。
秘书踌躇的站在门口,一脸的惶恐:“霍总,我拦不住他……”
霍闫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秘书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浑身散发着冷意的江漠后就离开了。
空气寂静了一会儿。
霍闫起身,缓缓的走到了江漠的前面,开口:“江警官,今天怎么有空……”
他话还没有说完,江漠倏地捏紧拳头,一拳朝他的脸挥了过去。
力道之大。
霍闫没有丝毫的防备,踉跄的退后了两步,所幸扶住了身后的椅子,才没有摔到地上。
他用舌尖顶了一下隐隐作痛的腮帮。
闻到了腥绣的味道。
出血了。
霍闫哼笑出声,他抬手漫不经心的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然后幽幽的抬起眼,目光落在江漠隐晦的脸色,扯唇:“怎么火气这么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被抓的好像是我父亲,不是你的。”
江漠绷唇:“南乔呢?”
他的声音带着料峭的寒意。
霍闫勾了下唇:“她是你女人,你女人丢了,跑到我这儿来找,你这算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意味不明,唇畔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但是笑意不达眼底。
江漠的理智已经徘徊在爆发边缘。
他上前,一把揪住了霍闫的领子,磨牙:“你到底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领口勒着脖子,说话真的很不舒服。
霍闫皱了眉,不过忍着没有发怒,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意:“藏?”
他玩味的咀嚼着这一个字。
默了半响,勾唇:“你觉得是我藏起了她,还是她躲着不愿意见到你呢?”
闻言,江漠的瞳仁似乎暗潮汹涌,他揪着霍闫的衣领没有松开半分,声音如履薄冰:“你跟她说了什么?”
霍闫似乎是笑了下:“阿乔如果真的在乎你,怎么会因为我的一两句话就离开你?”他停顿了下,提醒他:“你跟她之间隔着上一辈的仇恨,你根本就放不下过去,怎么跟她在一起生活?”
“江漠,你能够为了阿乔放弃追查你父亲的死因么?”
江漠目光沉沉,没有说话。
霍闫稍稍用力就挣开了他揪着自己衣领的手,整理了一下,语气淡淡又笃定:“你不能。”默了片刻,他看向他,扯唇:“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找她?”
话落,静了一瞬。
江漠沉默了片刻,怒极反笑:“霍先生,这话好像有毛病。”他腮帮动了动,声音沙哑:“案子我会查,人我也会找到,至于她是不是真的在躲着我,还有躲着我的原因,我要听她亲口跟我说。”
他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霍闫还站在原地。
他整理了下被江漠扯歪的领带,想起他离开前说的话,手上的动作一顿,眸子变得高深莫测。
江漠离开霍氏集团之后,立马打电话让警局里的下属查南乔的出境记录。
挂断了电话,他转身看了一眼矗立在面前的霍氏集团,眸子很黑,像是一眼望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会议室的落地窗前,霍闫看着楼下开车离开的男人,玻璃窗上倒映出了他散发着冷意的面容,过了会儿,西裤口袋的手机响了起来。
“霍总,南小姐和她弟弟已经安全离开了桐城。”
“嗯,我知道了。”霍闫薄唇轻抿:“保护好她。”
“是。”
“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再让她擅自回来这里。”
“我知道了。”
挂断了电话,秘书敲门走了进来。
霍闫笔直的站立在落地窗前,秘书走到他的身后,低声开口:“霍总,下午五点,江家老爷子去见过霍先生。”
“好,我知道了。”
新闻网络上对于霍中南凭空冒出来的女儿事件还在持续发酵,舆论到底是可怕,不管用什么办法,总会有人能找着机会。
周启成已经报警了。
南乔和南木两人在婚礼之后就同时下落不明,这两天他也根本无心上班,每天都要去警局里询问一番,不过最后都是失望而过。
他其实能猜到姐弟俩的失踪跟霍氏集团有关,但是他每次上门拜访,都被拒之门外。
对比之下,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周颜和杨佩欣母女了。
杨佩欣没有想到轻轻松松曝光了真相,不费一兵一将就将这两姐弟赶出了门,以后的日子也终于清净了下来。
不过也因此,现在周启成每天回来都没有给过她好脸色,以前脾气温和的男人现在动不动就会变得很暴躁。
她这段时间都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没再做出什么令他讨厌的事情,想着过一段时间,他总会消气,只是她高估自己在周启成心中的地位。
新闻的事情曝光之后,沈遇言有上门打听过情况,他也联系不上南乔,同样是很担心。
周颜每次看到他担心的模样都会心生嫉妒,给出的回答是南乔抛弃了江漠,带着南木离开了桐城,并且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之后一段时间,江漠整颗心都扑在了霍中南的案子和追查南乔的下落上,后来干脆听从哥哥江言的劝导,离职,回到了江氏集团。
只有这样,他才有更大的能力调查当年的真相。
*
南乔消失两个月后,霍中南被判刑了,因为涉嫌参与绑架案和毒品交易,法官考虑到他态度真诚,真心悔过,从轻发落,二审过后,最终被判四年零两个月。
庭审结束后,霍闫和江漠在走廊上狭路相逢。
江漠这段时间消瘦了不少,可能是因为如此,所以五官棱角看起来比之前锋锐了不少。
他眼窝很深,眸子晦暗。
落在霍闫身上的目光十分冷静平淡。
相比之前揪着他衣领脾气暴怒的江漠,现在平静深沉的他,简直是换了个人。
霍闫勾了勾唇:“别来无恙,江警官……”他说完,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又纠正道:“啊,抱歉,现在应该称你为江总才对。”
江漠双手抄在长裤口袋里,面无表情,淡淡的开口:“这样的结果,你满意吗?”
“满不满意,不取决于我。”
走廊上时不时有人会经过。
霍闫缓缓的走到了江漠的面前站定,两人身高差不多,四目相对,他冷静的开口说:“他觉得满意就好了。”
这个结果,对霍中南来说,应该是个满意的结果。
不然他也不会赶走霍闫请来为他辩护的律师。
霍中南这些年因为对徐思婕的愧疚经常夜不能眠,良心一直都受到苛刻的谴责,现在他仅仅找回了自己的女儿,而且终于有机会为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误弥补了,对他而言,或许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霍闫而今能为他做的事情,除了管理好霍氏集团,还有就是,保护好他生命中珍贵的人。
唯有这样,才能够报答他这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
江漠听见他的话,久久无言。
过了半响,他平静的开口,问了一句:“她怎么样?”
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霍闫眸色晦暗不明,他走到了他的身边,侧头,对着他的耳畔轻缓的说:“她过的很好,比你预想之中,要好很多。”
话音落下,他就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离开了法院。
江漠站在原地,如同一棵挺直的白杨,久久未动,细看,可以发现他的背脊十分僵硬。
南乔离开之后,江漠仍然是住在他们之前一直居住的公寓没有离开过。
只是以前弥漫温馨的房子现在变得无比冷清。
冰箱里不再是新鲜的蔬果,都是速冻的食材和扎堆的啤酒。
江漠从回到江氏集团之后,每天都很忙,忙着学习公司的经营,忙着了解各个高层和项目,忙着调查江彦廷死亡的真相,忙着找南乔。
他本来就不会下厨,也懒得找保姆,所以每次不是快餐解决就是吃速冻食物。
这漫长的一个月来,他都已经习惯了。
唯独一直都没有习惯南乔已经离开他身边的事实。
南乔离开前留下的那个信封,离婚协议书已经被他撕的粉碎,另外一份信,他每天都会反复的看。
江漠,对不起。
江漠,我走了。
他反复的看,反复的咀嚼,反复的嘲讽。
每看一次,他都像是被人用利刀狠狠的戳在心脏上,不知名的疼痛从心口一路蔓延至整个身体。
很难受,很痛苦。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支撑他继续生活的理由是什么。
只是每晚深夜入梦,梦见她笑靥如花的面容,梦见她如同星光一样璀璨的眼眸,梦见她温柔狡黠的声音,还有她柔软的怀抱,第二天醒来,觉得自己好像又能熬过一天。
他不知道,在世界某个角落的她,是不是也跟他一样。
南乔消失的一个月,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比如周家。
人世间所有的感情问题一旦产生了隔阂,如果不能在有效的时间及时解决,而是越积越深,总有一天会如同潘多拉的魔盒,砰的一声,爆炸。
周启成和杨佩欣的感情就是这样。
傍晚,周启成下班满身疲倦的回到家里,看到桌上的奢侈品袋子,怔了下。
杨佩欣听见开门的声音已经从卧室走了出来。
她身上穿着今天下午新买的衣服,某高端品牌,一看就价格不菲。
杨佩欣完全就没有察觉到周启成难看的脸色,还开心的在他面前转圈显摆,脸上都是收割了战利品之后的喜悦,问他:“好看吗?”
周启成绷唇,克制怒意:“你哪来的钱?”
杨佩欣听见他冷漠的声音,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后眼神躲闪,嘀咕:“都是我的私房钱,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怎么了?”
一听就是谎话。
周启成的脸色沉了沉,他拿起桌上的奢侈品袋子,把里面的衣服包包都翻了出来,丢在地上。
杨佩欣见状,直接激动的嚷嚷了起来:“诶诶你干什么,为什么要丢我的东西,你知不知这些东西都很贵……”
她话音未落,对上周启成阴阴沉沉的眸子,一下噤声了。
周启成大概数了一下地上这些衣服鞋子包包的价格,最后加在一起,呼吸一滞,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多了几分锋锐:“这些东西加起来少说也要十多万,你哪来的钱?”
杨佩欣支支吾吾,眼睛不敢看着他。
她唯唯诺诺的说:“我说了是我这些年积攒下来……”
话没说完,周启成暴怒的打断了她:“你还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
杨佩欣被吓得一怔,脸色顿时煞白。
她瞳孔放大,一脸的不敢相信,最后也忍不住恼怒了起来:“周启成你今天到底发什么疯?我不过是买了几件衣服,你发什么火,再说了,我花的也不是你的钱!”
闻言,周启成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如同锅底一样,又黑又沉。
他这一个月来堆积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杨佩欣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有些害怕了:“干什么,你该不会要打人吧?”
周启成就算是失去了理智,也不会丧心病狂到去打女人。
他一脚踢翻了桌子,桌子是玻璃做的,被他用力一踢倒在了地上,玻璃直接碎了,发出巨大的声响。
杨佩欣捂住耳朵,吓得尖叫,心脏“砰砰砰”直跳。
她冷静下来,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发哑:“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她咽了下口水,老实的交代了:“我上次收拾南乔的房间,打算把她的房间用来当储物室的时候,在她抽屉里发现了一张银行卡……”
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启成的脸色,继续说:“我去柜台机查了下,发现这张卡里面有将近五十多万,猜到可能是她亲生父亲之前给她的,她走的时候忘了带走,一时心动就……”自己藏起来用了。
当初她去银行帮南木交学费的时候,南乔没有时间,直接把这张银行卡给了她。
她还记得密码。
所以就这样一直怀着侥幸的心理,用着这张卡。
反正南乔也已经离开了,加上霍中南那么有钱,估计也不会要回这点钱,所以就一直没有跟周启成说。
周启成听完她说的话以后,眉头褶皱渐深。
他有些疲倦,直接坐在了沙发上,揉了揉自己的鼻梁骨。
杨佩欣见状,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蹲在他面前,讨好的说:“怎么了?又头疼了吗?要不帮你捏捏……”
话音刚落,她就听见周启成粗哑的声音:“把东西退了,然后把钱还给霍家。”
闻言,杨佩欣脸色大变,一下站了起来,声音气得发抖:“开什么玩笑,你疯了吗?”
她克制怒意,冷静的跟他讲道理:“启成,霍家根本不在乎这点钱,我们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
“我说了,把东西退回去,然后把钱全部还给霍家。”
周启成抬眼,眸子有些猩红,泛着冷意:“一分不少,全部还给他们。”
杨佩欣彻底恼了。
“不可能!”
她冷笑出声,威胁他:“想都别想!如果你非要这样做,那我们就离婚吧!”
话落,空气寂静了几秒。
杨佩欣对这一招是屡试不爽,每次两人只要有大大小小的争执,她说出这句话,周启成就一定会冷静下来。
但是她错了。
这一次,周启成没有妥协。
可能是这一个月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让周启成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他沉默了良久,竟然点头,说:“好。”
杨佩欣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她不可置信,瞪大双眼。
周启成已经站了起来,看着她说:“我会找律师尽快办理离婚协议,如你所愿。”
他说完,迈过地上的东西,直接往门口走去。
杨佩欣终于反应过来他不是在开玩笑,开始慌了,她上前去紧紧拉着周启成的手臂,声音颤抖:“你什么意思?你真的要跟我离婚?周启成,你是不是疯了!”
“我很清醒,从来没有这么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