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对是一次不同寻常的婚礼——对那些人而言是这样,对我们而言同样如此。没有证婚人、没有双方的父母出席、甚至没有一位司仪来主持。甚至于观礼的来宾们,也都是一群心怀叵测的家伙。
当我与珍妮并肩出现在大门之后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在刹那之间变得沉默起来。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到了珍妮的那顶冠冕之上——那冠冕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宝石光华流转,正中的一颗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钻石、那颗我平时用来施展“迪尔芬德之盾”的钻石,宛若璀璨的星辰一般放射出无尽光辉。
我们略一停顿,然后迈开步子,在庄重的礼乐声中缓缓前行。所过之后,人们纷纷向后退避,让出了一条通道来。
我相信,无论是这顶冠冕还是冠冕之上镶嵌的那枚钻石都足以在今后一整年的时间里成为亚丁上层贵族们之间的谈资——
因为我在现在就听到有人在低声惊呼:“诸神在上,那颗钻石,是修加特王的那枚‘女神之泪’么?”
然而另有一人很快否定了他的看法:“只怕比那一枚那还要珍贵——女神之泪也没有这样大……魔法师们果然都如此富有么?”
还有另一些低级贵族们的焦点则是我……那些没有亲眼见过法师的人们,掩嘴窃窃私语,但我将他们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那个男人,就是撒尔坦?好像并不像传说里那么凶恶——不是说他生了一副恶魔的面孔么?”
“别忘了他是一个法师,也许他改变了自己的容貌!”
“可是似乎也和我们差不多……是个冒牌货?”
当然,这两种人在来宾之中所占的比例并不大。因为并非所有人都只关心这类消息。更多人低声讨论的则是——
“她怎么敢?她是要自封公爵么?”
“公爵的冠冕,她戴的是公爵的冠冕——可她是一个尼安德特人!”
“呵呵……这是在挑战整个克莱尔人世界。自巴温帝国之后,可还没有任何一个尼安人胆子这样大,敢于自封公爵!……”
我将这些议论尽收耳中,但仍目不斜视,与珍妮一直走到梯形高塔之下,停了下来。
等候在那里的瑟琳娜与安德烈——以我与珍妮各自“挚友”的身份为我们奉上了清水与盐。
而宅邸第一管家则朗声唱道:“请诸位坐落。”
无论怀着怎样的心思,那些人还是各自坐了下来,但嗡嗡的议论声从未平息过。
我与珍妮转过身对望着彼此,然后由珍妮自瑟琳娜手中的盐碟里蘸了些盐粒点在我的额头上,对我说道:“我,詹尼佛•马第尔,以星空之名起誓,愿与撒尔坦•迪格斯结为夫妻。哪怕诸神陨落、星辰崩塌,此心不渝。”
人群再次微微骚动起来。但我没有理会,而是自安德烈手中的金色水盆里蘸了清水,点在珍妮的眉心,同样说道:“我,撒尔坦•迪格斯,以星空之名起誓,愿与詹尼佛•马第尔结为夫妻。哪怕诸神陨落、星辰崩塌,亦此心不渝。”
在此之后,按照惯例,应当是由男方的父辈向观礼的嘉宾致辞。然而这一场婚礼,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按照欧瑞王国的传统习惯来,也就省去了这一道环节。
因为没有德高望重的长者主持,因此场面看起来简单得近乎儿戏。但……在座的任何一个人可都不会认为这仅仅是一个儿戏。
因此他们都听到了我和珍妮所说的那一段祷词。
新人之间的婚礼祷词的确有起誓这样一个环节,然而起誓的对象则是爱神弗洛妮。但很明显,我不愿意对那种神祗起誓——她甚至都不是一位主神,而是近乎半神的存在。
至于星空之上的那些主神们……黑暗之后肯定不大乐意见到我开心幸福。因为她那个分身的心脏此刻就在我的手上。假如我以一个大法师的身份向主神们祈祷、要求他们见证这段誓约,那么那位黑暗女士肯定能够感受到我的气息,进而发现她的那颗心脏。
到时候……
只怕这婚礼就要变葬礼了。
所以只能向星空盟誓。并且说出“诸神陨落、星辰崩塌”这样的话来。珍妮对此倒并无太多抵触,因为她此刻的夫君,我,便一直在做着“渎神”的勾当——我想要成为神祗。但对于那些家伙来说就不同了——
这样一对新人在婚礼上,竟然有胆量公开诅咒诸神!
如果是在南方某些比较保守的国家……也许是会被当场烧死的吧……
念完了祷词,我微微向前,在珍妮的额头轻轻一吻。她蜜色的脸颊泛着幸福的光晕,闭上了眼睛,并在之后也在我低下的额头上回吻。
我对她轻声道:“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夫妻了。”
她微笑着凝视着我,眼里竟然很快泛出泪花……实际上,不但是她如此,就连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此时的感受。
我无数次设想过在婚礼之上该如何应对可能发生的混乱局面,但我从未想到,一旦仪式完成、当我在心里确定了珍妮已经成为我的正是且合法的妻子之后,我的心中会生出如此的幸福感来。
那感觉便是……我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尽管从前她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无怨无悔地支持我、相信我。但与此刻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她不但与我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更令我感受到了某种甜蜜的压力。
自今天起……我应当像一个世俗之人那样,关心她、守护她,与她度过之后的无尽岁月,直至“诸神陨落、星空崩塌”!
是的……这便是我此时心中的念头。
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从未想过,在失去了米莲娜之后,这种感觉竟会再一次出现在我的心中。也许这便是宿命……也许,星空在上,珍妮的确是命运遣来拯救我的那个人。
我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然后与她转过身来。
“你该说话了,我的妻子。”我这样对她轻声说。
此时礼乐已经停止,场中只有微风拂过树梢的声音与鸟雀低鸣的声音。在上百人齐聚一堂的时候出现这种状况,的确有些诡异。
珍妮平复自己的心情,紧了紧握着我的那只手,开口说道:“感谢诸位来此。”
“来此见证我与撒尔坦•迪格斯先生的婚礼。”
依旧是一片沉默。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解释。
但珍妮话题一转,说出了另一段话:“大家都知道,我是一个尼安德特人,而我的夫君撒尔坦•迪格斯,同样是一个尼安德特人。就在今天,除去我们结为夫妻这件事情以外,还另有一事要对诸位明言。即——从今日起,艾林城,将脱离欧瑞王国的王权统治,宣布独立。”
“在此,我以尼安德特人城邦、艾林城实际统治者的身份宣布,艾林领将成为独立公国,而我,已加冕为艾林公爵,同时也是所有有意处于我的庇护之下的、尼安德特人的公爵。”
“因此,允许我再一次以新的身份欢迎诸位,欢迎你们来到尼安人的城邦,欢迎你们来到艾林公国,一起见证这样的时刻。”
珍妮随后微微颔首,而礼乐声再次响起,并在三声轻快的鼓声之后停了下来。
但依旧没有一个人说话。
实际上在场的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换做是我,莫名其妙地卷进一场公然“叛国”的行为之中,也会是这样的反应。更何况他们还是以观礼者的身份来此……如果不在现在表示反对的话,那就意味着他们认可了艾林的自立,更意味着他们所代表的、身后的那些势力认可了艾林的自立。
形势所迫,必须得有人跳出来,试着结束这场“闹剧”。而这也正是我想要的。
“那么,很荣幸诸位能够一同见证这样一个历史性时刻,既然诸位都无异议……”珍妮以极慢的语速说出了这句话,终于等到了第一个家伙的出现。
“我,有一个疑问!”
一个声音从人群当中传了出来,随后一个男人站起身。
珍妮立即对我低声说道:“艾布特•贝茨子爵,萨兰登堡公爵的代言人——我之前对你提到过他。”
我微微点头。
珍妮微笑道:“爵士,您有什么疑问?”
那男人看了看珍妮,随后便将视线转移到我的身上。盯看着我,以严肃的语气说道:“在场的诸位都清楚,我王已在冬月离世,凶手至今尚未落网。据我所知,我王在此前并没有相关的声明——声明艾林领有合法的理由可以独立,并且自封为公国。”
“而且就在前不久,纳尼亚伯爵还曾以国王的名义发动过对艾林领的讨伐战争。当时纳尼亚伯爵大人曾通告北方诸省,说他的手中有国王生前的口令,令其讨伐叛逆,诛除逆贼。那么……我想要的解释就是,为何国王陛下在冬月被人谋害,而纳尼亚伯爵随后就出兵讨伐艾林?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好像一滴谁溅进沸腾的油锅,人群之中顿时热闹了起来,甚至有不少人在混乱中随声附和:“这其中必有阴谋!”
“……也许就是他们谋害了国王陛下,要知道那人可是一个法师!”
“这是叛国,叛国!”
一片混乱之中,珍妮不急不躁,将手微微向下一压,待人声稍微平静了些,她淡淡地说道:“矫诏。”
艾布特仍站在那里,等待珍妮的下一句话。但她随即不再理会他,而是继续说道:“还有哪一位先生有问题?”
艾布特颇为尴尬,深吸一口气之后又说道:“您有什么样的证据表明,那是矫诏?”
“我没有证据。”珍妮仰起头看了他一眼,“就如你也没有证据一样。”
“但你现在迫不及待地宣布独立!”另一个人也站起身来,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艾林男爵身为王室仆从,竟在国王身陨之后迫不及待地宣布独立,这就是叛国——无论是不是矫诏,任何一位忠于欧瑞的贵族都有义务对你进行讨伐!”
珍妮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赞赏地点了点头:“约翰孙爵士。”
“我钦佩您的勇气,欣赏您的忠诚。那么,如果您打定主意要维护德尔塔王室的威严的话……”
她补充道:“您可以来试试。”
我随即微微踏前一步,用毫不避讳的阴冷眼神直视那位爵士,眼中淡淡的绿色荧光陡然变盛,真实之眼带来的强大压力竟使那个人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一下子坐回到椅子之上。
珍妮笑了起来:“看起来,你已经没有异议了。”
这一下,场中安静了下来。之前我不言不语,似乎令那些家伙快要忘记我是怎么样的存在了。
珍妮扫视全场,眼中是我不曾见过的俾睨神色:“下一位,还有谁想要提问?”
艾布特一直没有坐下,哪怕在我的压力之下,额头已出现了细微的汗珠。他似乎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再次开口:“如果珍妮小姐执意无视王权的话……”他又看了我一眼,“且拥有一位大法师的支持,那么世俗之人也许已经无法劝服您。但,神权呢?”
他将手向天空一指:“就如你所说,您是一位尼安德特人,撒尔坦阁下,也是一位尼安德特人。在场诸位都清楚,在巴温帝国时代,那位尼安人之王巴温皇帝便是因为触怒了诸神,被降临人间的光之天使毁灭。从那个时候起,人类王国之中才有了这样一条准则——尼安人的封号不可过侯爵,不可成为王爵。现在您自立为尼安德特人公国之主,就不怕成为所有克莱尔人之敌么?就不怕触怒诸神,再引来光天使的怒火么?”
这一次倒是得到了更多的附和之声,就连刚才那个坐回到椅子上的约翰孙爵士都重新变得激动起来。不少人高声说道:“没错儿——这样的举动会招致众神的惩罚,也许整个西大陆都将受到牵连,你这是在与整个人类为敌!”
我在心中微笑了起来——
若非早知道这位艾布特爵士是萨兰登堡公爵的代言人,我几乎要认为他是珍妮请来助我们一臂之力的帮手了。我正在思考着如何将话题引到这个方向,他却自觉地令我心想事成了……呵呵。
我按了按珍妮的手,走到她的面前,沉声说道:“这个问题,问得好。”
我将精神力附着在话语之中,声音在场间回荡起伏,就如在一座大厅之中慷概陈词,令每一个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就如你所说,尼安德特人,自巴温帝国之后,已经遭受了太多不公平的待遇。如果诸神见到今天的情况,想必也不会对尼安人震怒,而是会对克莱尔人震怒!”
“既然说到了历史……那么我们何不再向前看。在巴温帝国之前,还有一场‘二十六年战争’——在场的每一位在幼年启蒙之时,都应当学习过这一段历史。正是尼安德特人与克莱尔人并肩作战,在二十六年的漫长时光当中前仆后继,才以血与火的代价,从亚人种的手中夺取了西大陆的控制权!也正是在那之后,人类王国才得以建立,巴温帝国的版图才覆盖了整个西大陆!”
“而带领人类赢得这场战争的,如诸位所知,是不是一个尼安德特人?”
“一个尼安德特人,巴温皇帝的祖先、先行者、神眷者——索罗斯!”
场中寂静无声——因为我已表现出少有的激动,就连我身后的披风都因为魔力的激动而轻轻飞舞起来。
“但在现在呢?”我将手指向北方,“在尼安德特人帝国分崩离析之后,在克莱尔人统治西大陆之后,就在欧瑞的北方,提玛克兽人帝国已经侵入了人类王国的两个行省——而你们却在此大放厥词,要讨伐一个同为人类的尼安德特人公国?!你们是在令先祖蒙羞,就连诸神都会此种行径留下泪水!”
我没有继续说话,只看着那位艾布特子爵。他此刻的神色复杂——既有畏惧,也有羞愧,更有无奈与不甘。按说见到一位大法师震怒,他早就应当乖乖地坐下来,然而此时他仍旧倔强地立在人群之中,似乎有什么事情令他不得不保持强硬立场,哪怕身死此地也无所畏惧。
这倒是少见的坚强,即便是我也不由得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他究竟有什么把柄被攥在那位萨兰登堡公爵的手中,以至于表现得如此强硬?
但这也是好事……今天的局面,正需要这样的一个人。假如他此时不言不语的话,那么我可就得示意之前被安排在人群当中的那个伪装者来打开局面了……
他在我停下来之后仍说了一句:“但巴温触怒了诸神、帝国被光之天使所毁灭,总是的确发生过的事。”
我冷冷地注视着他,而后扫视在场的所有人,直至他们因为畏惧而避开我的目光,才朗声说道:“昨夜,我已得到了神喻。”
“因此,我才建造了这座高台。”我侧身,好让他们能更加清楚地看到我身后的梯形塔台。
“今日,就在这座高台之上……”我缓缓说道,“将由光之天使、曾经的巴温帝国毁灭者,为我的妻子、艾琳公爵加冕,令她成为这片土地上,所有尼安德特人的庇护者!”
话音一落,就像有一只巨大的风箱出现在会场的上空,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了整齐的吸气声。我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神色,更是有人失态地站起身来伸长了脖子张望——似乎想要将我们身后的塔台看得更加清楚。
要知道,我说的可是今日、此地、将由光之天使为珍妮加冕!
如果说魔法师在西大陆大多数人心中只是一个传说的话,那么至少还有不少高等贵族见识过魔法的模样,甚至一些低级贵族也可从他们的口中得到只言片语——尽管并非亲眼所见,但总隐约地知道,的确是有这么一类人存在的。
而诸神、天使……则是的的确确的传说——追溯整个西大陆的人类文明史,没有哪一个凡人能够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见识过他们的模样……哪怕只是像雷斯林那样,见识过他们的分身。即便是有确切史料记载的巴温帝国傲慢之塔被光之天使毁灭,也仅仅是人们看到天空之中出现了辉煌的羽翼,然后以光亮为矛,击溃了那座不可一世的巨大建筑。
若我也是一个凡人的话,此时只会比他们更加激动……
甚至已有不少人失声道:“……这不可能!”
而另一些人则被激动而狂乱的心情驱使,不顾立场地反驳:“注意你的言辞——当心触怒诸神!”
我一甩身后的披风,牵起珍妮的手,对她轻声说道:“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我将送你一个礼物……而这礼物,我要诸神为我代劳。”
珍妮抿了抿嘴,似乎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我想我会铭记一生——”她又笑了起来,“我现在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个人。”
我们在众人的目光之中缓步走上塔台,而后在最高处站定。
从这里向远方看去,艾林城尽收眼底。大群平民聚集在马第尔家宅邸之外——那是因为在婚礼仪式进行的同时,整座城市都依令开始了为期三天的狂欢。宅邸之外的一大片空地上,仆人们为平民提供了免费而丰盛的食物和酒水,几乎半座城市的人此刻都聚集在这里、全然不清楚仪式现场发生了什么,尽情的狂欢着。
当我们出现在比宅邸的主体建筑还要略高一些的塔台顶端之时,眼尖的人们已经发现了我俩的身影,随后这消息迅速传递,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有潮水一般的声音席卷过来。那才是真正喜悦的、发自内心的祝贺。尽管听起来嘈杂不堪、用词也不尽准确优雅,但还是令我感到……今天终于舒心了些。
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婚礼是在阴谋与算计之中的度过的——这些平日我不屑一顾的底层凡人们,竟在此时带给了我最难忘的回忆。
我与珍妮向他们遥遥致意,随后转过身来。珍妮面对着我,背对着台下的观礼者。
而后我将手探进身后披风的暗格之中,取出一小撮用于施法的材料,再配合台上早就刻画好的法阵,施展了一个大师级的“十尺传声术”——于是这法术的范围理所应当地覆盖了半个艾林城,以确保我之后的每一句话,都能够被尽可能多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接下来,珍妮向我弯腰,并缓缓地半跪、垂下头颅。
我将从披风中取出的魔法材料轻轻洒遍她的周身,然后以庄重而威严地语调说道:“詹尼佛•马第尔,我以星空代言之人的名义、以诸神委托之人的名义在此问你——”
“你是否具有公正、善良、怜悯之美德?”
这声音如同洪钟一般传向四面八方,就好像有一个人自天空之中发问。于是喧闹的人群在刹那之间变得安静下来,我几乎能能够感受到他们视线的温度要将我与珍妮点燃。
“如我本心所言,我具有这些美德。”珍妮庄重地回应。
“以星空代言之人的名义、以诸神委托之人的名义,在此问你——”
“你是愿意加冕为世俗之中的艾琳公爵,成为尼安德特人的守护者、令饱受压迫的人们处于你的庇护之下?”
“如我本心所言——”珍妮再次回答,“我愿意。”
于是我洒下手中最一片魔法材料,并且吟出了最后一个音阶。
下一刻,一道光束陡然自苍穹之上降下,照射在我们的身上。这光来自云层的缝隙之间,并且很快就将云层鼓荡得向四周散去,露出了一片湛蓝的天空。再向光柱来源之处看去的时候,一个七彩的巨大漩涡出现在蓝天之上,并开始缓缓旋转,散发出瑰丽无比的光芒。无数光斑在光柱之外纷纷扬扬地落下,像是落雪一样飘到那些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的人们掌中,继而化为虚无。
我与珍妮沐浴在这看起来无比圣洁的乳白光晕之中,身上的皮肤与衣料都几乎变得透明。
片刻寂静时候,山崩海啸一般的呼喊声传来——
“……这是神迹!”似乎民众们在此时表达自己无比激动的心情只能用过一种方式——那便是像被收割的秋麦一样,大片大片地伏倒在地,如同波浪一般顶礼膜拜。
但实际上,神迹还并未出现。这光,仅仅是一个传奇魔法的效果——“星空放逐”。
之所以说我们俩沐浴在“看起来”圣洁无比的光晕之中,是因为……
这实际上是一个致死性法术。一旦被这光晕笼罩,那么就在下一刻,受术者将依据施法者的意志,被放逐到星界之中。到那个时候,无论被放逐者是大法师还是深渊领主,都将因为无法忍受星界那种绝对的高温与高热而化为灰烬。
然而在所有的传奇法术之中,也只有这个法术的效果看起来最像是神迹——凡人们当然没法分辨这光究竟是从星界而来,还是要将人送往星界而去……
但我做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环境……只有在这样模糊而圣洁的光晕之中,才能够掩饰我现在的神态——
因为此刻我感到了痛苦,那种几乎令我无法忍受的痛苦!就像是在深渊位面、堕落的路尼亚之山上的那一幕重演,无尽痛楚自灵魂深处喷发出来,光之天使亚撒的半神之躯正在我的身体之中觉醒,那些潜藏于血统深处的神圣之力开始接管这具躯体,在我的身体之中冲击着、撕裂着,想要挣脱这具世俗的身躯禁制,然后勃然喷发出来!
珍妮似乎看到了我的脸上的神色,但她仅是微微一抬头,便又咬着牙低了下去。我曾经对她数次提及眼下的状况,但看起来她似乎没有想到我会如此痛苦……
山崩海啸一般的呼声还在持续,但它们在我的耳中却越来越远,就像潮水一般褪去。现在我只听得到我血流的声音、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还有背上……那坚韧的肌肤因为无比巨大的压力而渐渐变形、撕裂的声音。
满腔的压力都向着背后的两点汇聚,那里的半神之躯正因为那股由内而外的力量变得脆弱不堪,最终……
最终爆发开来!
也就是在这同一时刻,我中断了“星空放逐”这个法术,天空之上的光柱陡然消失,这也使得人们的视线再次集中了我们的身上。
炫目的光亮在我的背后凝聚,那一条披风早已化为片片飞絮。就好像两轮太阳在我身后升起,而后那光亮如同火山爆发一样,斜向上拉出两道数百米长的光线!
半神之躯体内的神圣之力与空气激荡,整个城市里都回响着那种清冽的尖啸,就像是神言在空中响起。光线在刺破蓝天之后猛然一滞,而后化为两片巨大的光翼。
在因为极度震惊而沉默的人们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数百米长的光翼又发出铮然清响,分裂为六片光辉灿烂的羽翼……
那是最纯净的光与热的纯在,是光之天使亚撒击溃傲慢之塔时的形态,是被我继承而来的那半神之躯的最终形态!
在高远的蓝天之下,一个无比巨大的光影出现在塔台上。光之天使亚撒的虚像缓缓站立起来,那光与热的巨人以无匹的威势俯视全城,而后发出滚滚闷雷一般的声音:“汝等凡人,因何不膜拜?”
场地之中的那些贵族们此刻才如梦方醒,甚至来不走到座椅旁边,便匆忙伏下了因为极度震撼而瑟瑟发抖的身躯……
的确……倘若我是他们,也不会显得比这些人更加镇定。
这不是用魔法构成的虚像……而的的确确是光之天使亚撒的神躯。我将这具躯体以魔力驱动、将他的影像具现化,与此同来的还有那种货真价实的神圣之力……那种令一切主物质位面的生物心生敬畏的神圣之力!
就像巨龙的威压令低级生物瑟瑟发抖、几乎无法呼吸一样,神圣之力所带来的威压更是具有无可匹敌的力量——那是得到了命运的认证、自混沌时代起便高踞云端与王座之上的力量!
这光之天使再次开口说道:“今日,我降临此处,便是为一人加冕。”
他俯下巨大的身躯,由光亮构成的双手摘下珍妮头顶的冠冕,而后将它高举向云端:“我曾毁去尼安德特人的帝国,给予他们傲慢的惩罚。而今日,我重归此处,为此人加冕。因我的意志,这人便是尼安人的庇护者。若尼安人遭受不公,便可来到她的面前倾诉。我便在星空之上判断你们的诉讼,守护你们的血脉。”
“詹尼佛•马第尔,可是你的荣光之名?”
珍妮回道:“那正是我名。”
“那么,你将加冕为王。”
话音落下,光之天使再次俯身,将那一顶公爵冠冕戴在了珍妮的头上。冠冕正中那颗储存了魔法的钻石与神圣之力激荡,恰到好处地发射出无尽光华,宛如一颗烈阳一般,令在场所有人无法逼视。
而就在这陡然出现的光亮之中,光天使的身躯迅速暗淡,最终收敛为淡淡光斑,消失在我的身体之中。
珍妮趁势站起,扶住了我的胳膊,好让我不至于因为极度虚弱而倒下来。
我艰难地动了动嘴唇,露出一个微笑来:“成功了。”
但她只是紧紧附着我臂膀,不着痕迹地让我靠在她的身上,又从披风里取出一小瓶药剂来,装作抚摸我脸颊的样子,把药水倾倒进我的口中。
尽管这动作看起来有些不合时宜,但……
台下的那些贵族们,直到现在还没从那种威压之中回过神来,仍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没有一个人出声。
呛人的药剂的流进胃里,一股清凉的感觉很快沿着脊椎直冲头顶,我很快恢复了精神。为了这个场面,我几乎耗尽了自己的精神力——一个拥有半神之躯的大法师的精神力!
其实倒是有不少法术可以虚构出这样巨大的形象,然而没有那种货真价实的威压,人们定然会认为是我在故弄玄虚。而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生出那种心思了。
神祗们的威压可不是能够以魔力模拟出来的,任何一位高等法师在听说了今天这件事情之后,也不会认为这是我搞出来的戏法儿,而会笃定这是一场神迹。
留着那几个暗精灵,也就是为了让他们见证刚才的场面。那个米伦•尼恩,在今后想要与我为敌的时候,也应当会掂量一下,自己与光之天使,哪一个更有分量了吧。
待我重新恢复了精力,外面才再次传来山崩地裂一般的呼喊声。而在宅邸的这一边,现场却一片寂静。不少人已经恢复了神志,眼下只能以复杂的情绪注视着高塔之上的珍妮,口中讷讷,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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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昨天少的今天双倍补上了,更了个9000字的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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