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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到静姝房中致歉, 静姝就笑道:“嫂子不必介怀,妹妹到了庄子上, 大伯母和婶娘她们要过来探望,祖母又发了话,哪里还有嫂子说不的权力?”
李氏叹了口气,道:“这到底是我的不是,不懂得转圜,这样突然, 给妹妹添麻烦了。”
静姝笑了笑,摇了摇头道:“嫂子您也看见了,算不得什么麻烦, 只是今日事出突然, 有些怠慢了大伯母和三婶娘,怕是回去后有些微词传出来,届时还请嫂子帮忙澄清一下才好。”
李氏微微愣了愣, 随即便对着静姝温柔的笑了笑, 温声道:“这个自然,妹妹在这边静心为母亲和祖母苦修祈福,起居简陋, 想来受地方所限, 大伯母和三婶娘也必不会怪妹妹怠慢的, 妹妹放心好了。”
静姝听言也一笑,她这个嫂子,虽然性子软了些, 人却一直都是聪明的,且善良厚道。
而李氏的心里却道,三年前她见这个小姑子,只觉得是个娇养的粉雕玉琢面团般的女娃,这次回京中,初初看她直接就捅破了“命相相冲”一事,惹了老太太的嫌,想着这小姑子养得也太没心眼了些,现在看来却是未必,怕是这里面还有什么玄机,这小姑子顾盼神飞,颦笑间已初见绝色,说话玲珑剔透,句句深意,哪里是什么木讷愚傻的,分明是一副气定神闲胸有陈竹的模样。
她看看这庄子,再想想白府,再想到上次见到的陈家人,以及以公爹那板正的性格却对这小姑子的疼爱和执拗维护,隐约便也猜到了些什么端倪。
及至小歇了半个时辰,众人整理好形容,跟静姝告辞时,三夫人韦氏突然跟静姝提出要让其女白静妍和庶女白静柔留下时,大夫人杨氏和李氏都皱了皱眉。
韦氏道:“这也是你祖母的意思,怜惜姝姐儿你初到京中,却因着命相一事被送到这偏僻的地儿来清修,你祖母心里其实也很是不忍,所以就特地叫妍姐儿和柔姐儿过来陪陪你,平日里也好说说话,解解闷。”
静姝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对此事半点也没有惊讶,面上也没有丝毫排斥。
她笑道:“四堂姐和六堂妹肯留下来陪我诵经礼佛,为祖母祈福,自然是好的,只是这里的生活三婶娘和四堂姐六堂妹也看到了,只要不嫌弃,就尽管住下来吧。”
静姝坦然的样子说的白静妍心里莫名就有些慌,她去看向自己的母亲,韦氏却没顾得上女儿的小眼神,听静姝答应,就喜笑颜开的道:“不嫌弃,不嫌弃,你们好好姐妹好好相处。姝姐儿你刚来京中,许多事还不熟悉,就让你堂姐跟你说说,有空也一起出去走走。”
静姝笑笑不置可否,只亲自送了她们到庄子门口,看着马车远去,才笑盈盈的回头看向一人带了两个丫鬟留下来的四堂姐白静妍和六堂妹白静柔。
静姝笑着对白静妍和白静柔道:“多谢四堂姐和六堂妹能留下来陪我诵经礼佛,看着时辰,现在就该是回小佛堂诵经的时候了,我们这就去吧。”
又看了眼她们身后的丫鬟,便转头对着朱嬷嬷道:“嬷嬷,你去带着这几个丫头去安排一下四小姐和六小姐的住宿,这里虽粗陋,也不能太委屈了四小姐和六小姐。”
白静妍听静姝说立时就要去诵经礼佛吓了一跳,她忙道:“五妹妹,我们今日才到,还没收拾行囊,也没先熟悉一下环境,如何现在就去诵经礼佛?”
看静姝脸上的笑容消失,板起了面孔,白静妍莫名的一阵激灵,她想到静姝今日的那些话,突然也佛至心灵,机灵道:“我们,我和六妹妹,我们舟车劳顿,怎么也该先去整顿收拾一番,然后熟悉一下环境,今晚再沐浴焚香,明日才好静心礼佛,如此,如此才不亵渎了佛祖。”
说着如同斗鸡般摆好了又防备又战斗的姿势瞪着静姝。
静姝听了白静妍这话,倒没有把她驳回去,反是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四堂姐这话说的也是,看来先时倒是妹妹低看了四堂姐,还怕四堂姐和六堂妹过来陪着我诵经礼佛会不习惯。这下看来四堂姐是一早就有准备的,连沐浴焚香都想好了。”
她转过身,就冲朱嬷嬷和碧蔓吩咐道,“朱嬷嬷,碧蔓,那你们就领着四小姐和六小姐一起去收拾收拾房间,整理行囊,完事后再带四小姐和六小姐去庄子上‘熟悉熟悉’一下环境,晚上再拿些焚香送到她们房中,让四小姐和六小姐好好‘沐浴焚香’,明日卯时再叫醒她们,领了她们到佛堂来吧。”
吩咐完也不待白静妍和白静柔消化这些话作出什么反应,便冲她们两微一颔首,淡淡道,“那妹妹我便先去佛堂了,我因先时曾对佛祖许了诺,母亲诞下小弟弟或小妹妹之前不可一日懈怠,为母亲祈福,现在更要为祖母祈福消灾,现下便不陪四堂姐和六堂妹了,明日我们佛堂再见吧。”
说完也不待两人说什么,转身便领着一直默不作声跟着自己的冬影离去了。
白静妍怔怔的瞪着静姝离去,小嘴微张,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她说的是什么话?
难道她不应该陪着自己,至少下午的时候“熟悉庄子”,她也该作陪吧?看这架势,难道以后每日除了在佛堂,她都把自己扔给下人?白静妍心中开始隐隐约约的觉得不好。
当然,若依她往日的脾气,她怎么可能会顺了静姝,平日里在白府,几个姐妹中,最“伶俐”最“能说会道”的就是她了,看她在白老夫人最是得宠就知道了。
可是今日经了上午和午膳那些事,此时又是在陌生的地盘,她身边只有两个丫鬟,又没有替她撑腰的祖母白老太太,她不知为何对着静姝就有些莫名的有些发憷,并不敢爆发脾气,那嘴也跟堵上了似的。
朱嬷嬷和碧蔓也不多废话,待小姐远去,只对着白静妍和白静柔恭声道:“四小姐,六小姐,请吧。”
白静妍收回瞪着静姝消失的方向的目光,再看举止虽恭敬却低眉垂眼敛着容面无表情的朱嬷嬷和碧蔓,心里一阵的憋屈,可对着这样的下人也发不出脾气来,便微仰了下巴,带了些颐指气使道:“好,那就请嬷嬷领路吧。”
静姝并没有苛待白静妍和白静柔,让两人屈居一间房内,而是专门给两人一人拨了一间房,每间房中间还用屏风隔开,外面也有睡榻,道是给两个小丫鬟用的。
若是小丫鬟不住在这边,也可以住在后面搭建的下人间,只是就要四个小丫鬟共用一个简陋的下人间了。
这拨给两人的房间布置得简单到不能在简单,但主要家具还是有的,木质床榻,木质桌椅,木质书架,竹片屏风等等,也够简单生活的了。
然后又有小丫鬟送来被单被褥蚊帐等寝具过来,这些看着倒都是全新的,但这些寝具布料普通,也就是比寻常农家要好上些,就是一般大户人家给下人们用的素布材料,这自然跟白静妍白静柔她们平日里用的锦被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就算白静柔在白府三夫人韦氏手下日子过得不怎么好,但基本公中发的这些东西韦氏也不会去克扣,所以就是她,也少用这些东西的。
只是白静柔素来忍气吞声,沉默寡言惯了,此时见到这些,虽心中略有些诧异,但有今日上午的事打底,她也没太过大惊小怪,所以半点异样也没表露出来,反是对过来帮她打点的静姝的大丫鬟秋蕊细细道了声谢。
但另一间屋里的白静妍面色就不是一般的差了,这些东西,还真当这里是寺庙或者尼姑庵了?
碧蔓看白静妍面色不好,有些小心的低声解释道:“四小姐,这些东西都是全新的,也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了,就是我们小姐那边用的,也都是这些。”
碧蔓虽一直跟着静姝,但她是蓝嬷嬷一手调教的,心底里还是对白家有一股长期养成的敬畏之心的,她三年前就跟静姝到过京中,又常听蓝嬷嬷提起,自然也知道这位四小姐在老太太面前得宠。
碧蔓心思活,以前静姝看重她,待她宽松和善,她又得蓝嬷嬷眼,在小姐院子里是独一份的,因此做事常会自作主张,而不是像碧萱那般事事以静姝为重。
但蓝嬷嬷被杖毙一事还是吓着了她,现在也乖巧得很,做事也谨慎上了许多。
白静妍黑着脸瞪着那些寝具好一会儿,然后再转头仔细打量了碧蔓一阵,这才挤了个浮在面皮上的笑容出来,道:“听五妹妹说,你是叫碧蔓是吧?多谢你帮忙安排这些了。另外,早上我坐了一上午马车,胃口不好,午膳都没怎么用,你不如一会儿整些点心端过来吧。”
碧蔓并没找理由拒绝,低声应了声“是”,便留了个小丫鬟在房间里帮忙收拾,自己出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碧蔓便端了几个小碟上来,上面是几道点心和两个凉菜,看着倒也素雅,只是当白静妍夹了几筷子,那本来就沉得脸更难看了。
这点心和凉菜,那真的是素得不能再素,干巴巴的,真是吃起来一点味道也没有。
白静妍放下筷子,压了压火气,问道:“你们家小姐平日里吃的都是这些?”
碧蔓也知这位四小姐不满意,但其实她已经尽了力,小厨房的人是严格听令小姐的,她们早意会到小姐的意思,她虽命她们尽量做好一些,但也只能如此了。
碧蔓道:“是,也不是。我们家小姐平日里很少用这些点心,我们家小姐,她用的额外的补食都是原家小姐命人整了,特地送给小姐吃的。”
原家小姐?
白静妍听到这里,眼睛转了转,也不用点心了,就笑着道:“碧蔓,我看这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你们家小姐不是吩咐你带我们到庄子上走走吗?我们这就去吧。”
碧蔓领命,便唤了另一边服侍白静柔的秋蕊一起,领了两人出了院子,在这小前庄里逛了逛,介绍了小前庄的情况,以及一些禁忌。
此时正是五月初,天气渐热,但因着时辰渐晚,一路走着倒也还好,只是这个前庄就是个特意辟出来的小田庄,着实没什么看头,尤其对白静妍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兴趣,对碧蔓和秋蕊偶尔还停下来跟庄民们还打个招呼,更是觉得难受。
白静妍便也不管此时出来是熟悉熟悉环境的,而是一路的旁敲侧击的问些静姝在这庄子上的生活,隔壁陈家的事,以及那原家小姐的事。
但虽然碧蔓不敢得罪白静妍,甚至心底有心讨好,但说实话她所知也很有限,她甚至连映梅山庄里面都没去过,只跟着静姝去过一次陈家,所以她能说的也都是静姝不介意白府或故意让白府知道的。
且秋蕊在侧,那是个唯小姐命是从的,半点不会看别人眼色,或替人遮掩,所以碧蔓也不敢说什么出格的话。
白静妍见问来问去得到的也都是静姝在这里的确是日日这般清修,陈家那边和那个原家小姐的消息也根本摸不着头脑,心中十分烦躁。
她便问道:“平日里你们小姐过去后面陈家庄子那里学医术制药,你们有跟过去服侍吗?”
她这儿所说的后面庄子实际上便是这映梅山庄的主庄。
碧蔓听到这个问题,心中有些不舒服,她摇了摇头,道:“奴婢要管这个院子,未曾去过那边,不过秋蕊倒是去过。”
白静妍便把目光投向了秋蕊,又细细的问她那边的情形,可秋蕊十分寡言,问一句答一句,且说得十分含糊,仍是不能得到任何真切的答案。
问那陈家之事,碧蔓和秋蕊也只道,小姐隔上个十天半个月会去一趟陈家,陈家二夫人和表小姐偶尔也会过来探望一下小姐,更多的便再也没有了。
晚膳的时候,白静妍和白静柔终于又见到了“诵了一下午经”的静姝。
白静妍看着神色穆然的堂妹,再看那小丫鬟端上来的两菜一汤,虽然和午膳有些不一样,却一样的寒碜和倒胃口,真是脸上面色比苦瓜还苦还绿。
这次是清水土豆片,清蒸茄子,一碗飘了几片番茄的番茄汤。
不过还有一个不一样的是,这次桌上还放了一大碗黑乎乎的浓汤,颜色诡异,想让人忽略都不行。
静姝完全忽略两人的异样神情,仍是一如既往认真严肃的声音道:“四堂姐,先时你不是还好奇原师姐每日给我的‘补汤’是什么吗?你看这桌上的黑汤便是其中一种了。正如先时大伯母所说,我们还在长身体,每日里清汤素斋还是不行的,这补汤用了不同药材熬制,正好可以弥补所缺,补充我们身体所需,四堂姐和六堂妹饭后最好也用了才是。”
说完静姝便示意碧蔓将那一大碗浓汤分成了三小碗,然后分别放到了三人面前。
白静妍和白静柔看看面前的饭菜和那碗“黑汤”,不知为何,只觉一股莫名的寒气升起,然后都有些紧张的看着静姝。
静姝一笑,道:“请用吧。”
对着她们,静姝一直以来多是肃着一张脸,此时不过是浅浅一笑,那容色便似突然绽放一般,让两人的脑子都突然迷瞪了一般,只觉脑中和眼前都是一刹那的空白,只剩下静姝那犹如冰雪间突然盛开的雪莲花般的姿颜。
待从迷瞪中反应过来,白静妍手蓦的捏紧,心里各种酸涩又恨又不甘心不服气不满怨恨等种种滋味涌了上来,心低难言的难受委屈得差点忍不住就掉了眼泪。
而静姝却是什么也不知道,其实因着她习那“玉骨”功时日尚浅,并不知自己一颦一笑之间已经开始有了促幻作用更不知如何收敛和调整不同气质,只是让人觉得美得夺目而已。
当然白静妍和白静柔姐妹更是不知了。
静姝说完话并没有等她们便自己开始动手先吃了,待她用完那两姐妹面前的饭菜,白静柔约略用了一半,白静妍大概只动了几筷子。
实在是太寡而无味,难以下咽了,哪怕白静妍其实肚中已经开始阵阵发饿,吃这些东西也只觉得倒胃口。
静姝也不理会她们,她用完饭后便端起了面前那碗黑乎乎的浓汤,然后就直接就着碗面不改色的几口就喝了,喝完再把碗放回桌上,然后就抬头看白静妍和白静柔两人。
白静妍和白静柔两人也不知是好奇心还是顶不住静姝目光逼人的压力,鬼使神差的就伸手取了那碗“黑汤”,端起来小心翼翼的试了一试。
然后,白静柔一把放下碗,抿了唇,取了帕子按在嘴上,面色痛苦又难受,她是能忍,可是是能忍气吞声,可没受过什么皮肉口腹之苦,她,也是一个千金小姐不是。
而白静妍则没有白静柔的耐了,直接一口喷了出去,喷的桌上狼藉不堪,好在这餐桌是个长桌,静姝坐在了主位,白静妍和白静柔坐在了同一侧,她对面并无人坐席,免了受她的喷液荼毒。
静姝对这变故仍是面不改色,看了旁侧小丫鬟一眼,那小丫鬟便已经利落的上前收拾起桌上的狼藉。
又有小丫鬟有条不紊的端了热水过来至静姝的面前,静姝净了手擦了面,才慢吞吞若无其事的对白静妍白静柔两姐妹道:“这汤味道是浓了些,但里面可都是市面上难得的珍贵药材,用了不少十年以上的毒蝎子毒蜈蚣之类,所以腥味有点重,又用了不少黄连盖那腥味。你们不惯那味道是正常的,过上几日也就惯了。”
两人原本还只是被那浓汤味道给惊到,此时听言则是面色煞白,然后白静妍便趴着桌子就开始呕吐了起来,白静柔也是按着胸口一阵一阵的犯恶心,虽然她们刚刚实则谁也没真把那汤喝进肚去多少。
静姝定定看了她们两眼,似乎极是看不惯这等“娇气”行径,转头对碧蔓道:“好好服侍她们歇息吧,明早还要早起诵经。”
说着竟是招呼也没跟两人打,更不顾两人各自的状态,便起身施施然的走了。
如此每日里花样百出的折腾。
三天后,白静妍终于再也忍不住哭着喊着着要离开,要让静姝派人送她们回白府,她奔溃之间倒是还想去揪静姝的衣服,却是被静姝给轻易的闪开了,连一片衣角都没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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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白静妍白静柔姐妹,就在这两姐妹住到庄子上的隔天,静姝就收到了冬影的回复,有关温家表妹定亲一事。
这中间果是有些内情。
温家耗举家之力培养温习元,对他期望甚高,当初就是和静姝的婚事,温夫人心中都还稍嫌不足,觉得能攀到更高权贵,对温习元助力更大,又如何会甘心让温习元娶他表妹周兰月?
他们到了京城后初时便在靠近城区的东郊赁了个小院子居住,那里近城区,又离杨林书院不远,因此周边很多院子都是租给远地而来投考的考生,如此这些考生既可以安心备考,有时又方便一起讨论。
在那边温家也认识了些人,周兰月的亲事便是那时就给定下的,定得也是一个进京来赶考的举子,据说还是周兰月和那钟姓举子情投意合才定下的。
冬影道:“那举子是闽地人,奴婢派人查过,那钟姓举子在家乡根本就早已成亲,他不过是看周兰月长相秀丽,温家人有心摆脱周兰月,便想着拐了那周兰月为妾。反正闽地遥远,周兰月又是孤女,等他和那周兰月‘成了亲’,再带了她回闽地,谁还会追究此事不成?还卖了温家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