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北岸鼓声大作之时,南岸的刘备也听到了动静,他快步走上眺望台,极目向北岸眺望,但浓浓的江雾中,只看见火光点点,耳中听见喊杀声响成一片,但具体情况却什么也不知道。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封儿在突围了吗?可是突围又能杀到哪里去,各种情况不明的猜测令刘备忧心之极。
对岸情况不明,刘备忧心忡忡地返回大帐,他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坐在桌前,疲惫地用手捧着脸,久久一动不动。
一连串的打击使他感到异常疲惫,这是他征战二十余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深深地挫折感使他已经无力再去争霸天下了,这一刻,刘备只想做一个富家翁,平平静静地度过后半生。
这时,一名亲兵飞奔而至,奔至帐门前又猛地停住脚步,亲兵有些不安地望着主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禀报,刘备慢慢抬起头,“什么事?”他声音嘶哑地问道。
“启禀皇叔,简参军来了!”
“谁?”刘备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简参军!”
刘备腾地站起身,疲惫顿时感一扫而空,他急声道:“快带他进来!”
竟然是简雍来了,刘备背着手在大帐内来回打转,他简直心急如焚,对岸情况到底怎么样了,秭归保不住,那巫城呢?不到最后一刻,他始终心中不甘。
片刻,简雍被领进了大帐,一进帐他便跪下大哭道:“主公,我们完了全完了!”
“别哭了!”
刘备急得一跺脚,“你快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简雍拭去眼泪道:“荆州军从山道绕过秭归,偷袭巫城得手,我们粮食断绝,封公子无奈突围,被荆州军伏击,公子受伤被俘”
不等简雍说完,刘备只觉天旋地转,腿一软,竟坐在地上,正好张飞进帐,他连忙抢上前,将刘备一把扶住,“大哥,怎么回事?”
刘备只觉悲从心来,泪流满面,巫城失守,秭归失守,六千军全军覆没,这就意味着他的巴蜀梦彻底破灭了,张飞看了看简雍,又问道:“宪和,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过来了?”
简雍叹了口气,又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他取出一封信,双手呈给刘备,“其实微臣也被俘了,只是刘璟让我送信,让放我回来,主公,这是刘璟的亲笔信。”
刘备扶住张飞站起身,他接过信回到自己座位,只见信皮上写着:‘荆州牧璟致交州牧刘皇叔殿下!’
这让刘备心中一动,刘璟竟然称自己交州牧,他打开信匆匆看了一遍,心中也不知是喜还是忧,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张飞上前低声问道:“大哥,信上说什么?”
刘备叹口气道:“刘璟说,只要我让出荆南诸郡,不带走荆南子民,他可以把你二哥父子还给我们,礼送我们出境,另外,他要衣带诏交换封儿。”
刘备这里说的衣带诏是汉帝刘协的血诏原书,当初董承录了五份副本,因在许都不安全,原件便放在刘备这里,曹操在汝南欲将刘备斩尽杀绝,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夺回衣带诏血书。
张飞眉头一皱,“我们离开荆南,能去哪里?”
刘备指了指信封,“他让我们去交州!”
刘备叹息一声又道:“他还要求刘琦公开宣布,将荆南并于荆州。”
简雍也站起身,不安地说道:“现在以他的实力,攻下荆南易如反掌,他为何还要用云长来交换?”
刘备摇了摇头,“宪和,这就是你不懂了,他之所以迟迟不攻荆南,是因为刘琦在我手上,刘琦掌南郡和荆南是先主刘表所封,现在刘琦尚在,名义上是荆南之主,又是先主嫡长子,他如果攻打荆南,在道义上就站不住脚了,荆州人会认为他欺人太甚,所以当初他想让孙权来攻打荆南,然后他再从孙权手中夺回,名正言顺地占有,这一直是他的心思,我怎么会不明白。”
“可是现在?”张飞更加担心关羽的安危,“二哥和侄儿都在他的手上啊!”
刘备沉吟片刻,从箱子里取出一只玉盒,递给简雍,“这就是他想要的衣带诏血书,既然他想对付曹操,我就成全他,烦劳先生再去一趟北岸,把封儿换回来。”
这时,刘备想了想,又从箱子里取出一只包裹,一齐递给简雍,嘱咐他道:“包裹里是一柄剑,名叫冷电,还有一领细甲,名银丝甲,都是当年袁绍送我之名器,你就替我转给刘璟,感谢他当初救我妻儿回来。”
“微臣遵命!”简雍接过玉盒和包裹,行一礼便匆匆去了。
刘备又看了一遍刘璟的信,他毕竟也是枭雄之辈,尽管遭受重创,但他很快就面对了现实。
事实上,当张松被杀,刘璋反目后,他对巴蜀就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了,只是因为不愿舍弃经营已久的巫城,他才再次生出夺取巴蜀之念。
现在巫城失陷、秭归得而复失,断绝了他的希望,他也只能面对现实,信中刘璟暗示他去交州,这让刘备心中有些疑虑。
他和刘璟打交道多年,已经渐渐了解他了,刘璟眼光看得极远,有些事情看似眼前吃亏,实际上却是放长线钓鱼,他建议自己去交州,也绝非好意。
刘备负手在房间里沉思良久,他渐渐有点明白刘璟的意图了,他是让自己去对付交趾太守士燮,统一交州,然后替他去经营交州,等交州在自己手上汉化发展有点成效后,他再来接手,让自己替他做嫁衣,一定是这样了。
刘备不由咬紧牙关,心中悔恨万分,早知道当年他就该向刘表揭露此子为假冒,却让他坐大了,最后成为自己的心腹之患,自己纵横天下多年,难道真要栽在这个毛头小子的手中吗?
“大哥如果不想去交州,我们再商议对策吧!”张飞感觉到了刘备的情绪变化,小心翼翼道。
刘备摆了摆手,“此事回去再和军师商议,翼德,你去收拾军队,我们准备撤军!”
........
北岸中军大帐内,刘璟从简雍手中接过了玉匣,他打开玉盖,一面丝绒垫上放着一段白锦,上面是用血写成的一幅诏书,还盖有玉玺,血迹陈旧,显得很有些年头了,这就是著名的衣带诏。
当年董承从宫中带出衣带诏,原件却给了刘备,很明显是想让刘备承头,可惜刘备不愿承这个头,找借口离开了许都,最后却是董承、吴子兰等人被诛杀,让人不得不感叹政治斗争之残酷。
旁边司马懿见刘璟竟然要来衣带诏,不由有些担忧,他知道,刘璟是想从刘备手中接过反曹大旗了,这无疑就是将自己推到和曹操对抗的主战场,虽说迟早有这么一天,但现在是否早了一点。
司马懿心中担忧,却没有说什么,刘璟又笑问道:“那云长之事,皇叔有什么交代吗?”
简雍躬身道:“皇叔要回去和军师商议,请州牧担心等候消息。”
“呵呵!我是不急,如果关将军愿归降于我,那我也不会拒绝。”
刘璟随即令道:“把刘封交给简先生带走。”
简雍行一礼,又取过一只包裹放在桌上,“这是我家主公收藏的一把名剑和一领细甲,剑名‘冷电’,细甲叫‘银丝’一般刀剑无法穿透,皇叔感谢州牧当初救回妻儿,特将此二物相赠。”
刘璟笑了起来,这个刘备倒是很会收买人心,他微微一笑,“那就多谢了!”
简雍慢慢退了下去,刘璟这才看了一眼司马懿,“军师不赞成我接收衣带诏么?”
司马懿苦笑一声道:“接收衣带诏不是不可以,关键是州牧是否准备好了?”
“那又怎么样?”
刘璟冷笑一声,反问道:“曹操难道就会因此对我大举进攻吗?”
“这倒不会,但曹操从此的战略目标就会对准我们了,我的意思是说,如果能再晚三年出头,曹操也就拿我们无可奈何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或许吧!但我要来衣带诏,其实是为了和曹操交换巴蜀。”
司马懿愕然,“州牧不是要用衣带诏来反对曹操?”
刘璟摇了摇头,“衣带诏是人臣之义,我接过衣带诏大旗,我就得担上人臣道义了,那将来怎么办?难道让我把辛苦打下的江山交给刘协吗?”
司马懿默然,虽然他也感到刘璟的话有点刺耳,但另一方面刘璟对他的信任又让他感动,良久,他叹口气道:“可如果刘备向天下宣布,衣带诏已经转给了州牧,那我们又怎么解释?”
刘璟笑了笑说:“我想刘备虽然有这个心,但他却不会这样做,除非他想失信于天下,要知道,天子称他为刘皇叔可是有很深含义。”
司马懿叹了口气,“虽是这样说,但还是尽量不要把衣带诏给曹操,那样对州牧的名声也会有影响,一但事情传出去,很多人都会失望,这可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州牧一定要小心了。”
刘璟点了点头,“军师提醒得对,我险些失计较了。”
司马懿见刘璟听从自己的建议,他心中又高兴起来,笑道:“其实引而不发才是高明之举,州牧可以让曹操知道衣带诏在我们手中,却不拿出来,这样曹操在某些方面就会有了顾虑。”
“说得好!”
刘璟赞道:“就按军师说的做。”
司马懿被刘璟赞扬,思路更加敏锐,他又笑道:“其实州牧拥君也不妨,将来州牧打下江山后,再处理天子还不容易吗?比如请他宣布因病退位等等,我觉得衣带诏应该好好利用起来,将来有一天,州牧可以祭出‘衣带诏’这个法宝,对天下宣布奉旨讨贼,这样北伐就出师有名了。”
刘璟眯眼笑了起来,不愧是司马懿,果然心机很深啊!
这时,刘璟又打开了包裹,里面是一柄短剑和一副细甲,他抽出剑,只见寒光闪闪,锋利异常,做工精致,是一把名剑。
他又拾起细甲,看了看细甲是银丝编成,非常细密,看得出韧性极好,而且比较轻薄,可以穿在里面防身。
刘璟便将短剑和细甲递给了司马懿,笑道:“这两样东西不错,就送给军师了。”
司马懿连忙推辞,“微臣用不着这种东西,州牧还是自己留下吧!”
“军师就不必客气了。”
司马懿再三推辞,最后无奈,只得将细甲收下,但冷电剑他却不要,他不喜欢收藏剑,这柄短剑对他也无用,他知道州牧的新婚娇妻最爱收集兵器,这柄名剑正好给她。
刘璟见他怎么也不肯收下剑,也只得罢了。
这时,司马懿又想起一事,问道:“还有就是庞统,州牧可想用他?如果想用他,我愿去说服他,让他效忠荆州。”
刘璟轻轻叹息一声道:“庞统其实有才华,但刘备却没有用对他,诸葛亮长于战略,庞统长于战术,可惜刘备却没有意识到,这样吧!我可以聘他为荆州书院的副院主,请他协助叔父庞德公管理书院,这样给他一个台阶,等他拿了我的俸禄,慢慢地就会改变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