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启十六年,十月初八。]
望北,少阳山中。近黄昏。
黑氅中的女子,在此刻止住了脚步。
“看来,就是这里了。”
环视四周后,她的怯声话语,自面具中传出。
当前,在她的身旁,只剩下了两只红豺。
“你们太贪心了,想要占据这座大山的任何一处么?在最后,你们居然撞进了这个地方……”女子对着它们,跪了下来。
随后,她伸出了手,抚在了红豺丑陋的头颅上。
“可惜,这里的大裂隙封印,早已经破损。魍的意志,向外渗透得越来越快。你们,被它蛊惑,被它污染了。”
细观去,女子的手背颜色如葱白,但是,只有这一种颜色。看不到手上透出青色的血管,连血管的轮廓,都没有。
良久后,她缓缓站起,再说道:“遍布天下各处的封印,皆由魅族守护。只是,距离上一次黑臣发动吞噬,已经过去了太久。这份使命,也被我们遗忘……许多同族,都没有得到传承,化为了不能行动的事物。我也是从他那里,才得知,并感受到这些……很抱歉。”
两只红豺的头垂落,对着女子发出了类似呜咽的叫声。
“凭我的能力,也只能暂时安抚这些疯狂的情绪。之后,你们便会再次陷入嗜血……但是,你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你们,需要逃走。因为,再过一段时间,这里会出现,比你们还要可怕,还要强大的东西。快去吧。”
看着向丛林飞速窜去的两只红豺的身影,她复又轻声说道:
“会由我,释放出来的,东西。”
而后,黑色大氅从女子的肩上脱离。接着,她提起一只手臂。
瞬间,银色的光华,透过紫棠色的皮甲,从女子的全身绽放而出!方圆几十丈的地域,全部被银光笼罩。
下一刻,于光华中的一些事物的表面或其中,诸如断碑,古树,岩石,泉眼等,皆都有古怪地字符突然显现出来!
几十枚字符,本亦为可与光华融为一体的银色。但现在,它们的周身,均粘附着时隐时现地,于光华中分外刺眼的黑雾。
而那些银色的字符,如今,都已经变为了灰色。
在围绕着它们翻腾的期间,于黑雾中,便会有极其微小的一缕,自用肉眼看不见的字符上的缝隙,钻入其中。
“这,就是衍生大阵么?近万年,再无魅族加固,都还能支撑到现在……”女子将手臂收入胸前,默然四顾。
“我依然能感受到,蕴含在其中的坚定,与牺牲,但是……”她继续动作,将胳膊平着伸了出去,竖起了手掌。
银色光华,骤然消逝!
“但是,现在的我,将会违逆你们的精神,我将变为,开启末日的,使徒!”
下一刻,所有的灰色字符,同她修长纤细的手指一起——颤抖!
“魑,魂。”
“魍,意。”
“魉,力。”
“尔等,将感受到封印的破损。汇集起来吧……我会使你们,得以踏入人间。”
银色光华再现,却不是出自女子的身中。而是源源不断地,从悬浮的字符中,喷涌而出!
在光华不断汇入她张开的掌心的同时,在字符外的黑雾,却开始剧烈地升腾。招摇扭曲着的它们,正透出了,无法言喻地——狂喜!
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开始颤抖……
于此时,点点星芒,从大地与树木,岩石及水流中,突然闪现腾空。
霎时,它们便汇合成了一个模糊地人形虚影。
“有触阵者?你……你可是于后世,聚生之魅?”人影刚刚成型,便立即问出了带着疑惑地苍老话语,其发音,相较现在的言语多有不同。
女子闻声望去,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到了现在,她方才平伸的手臂已经转为弯曲。那些从字符中抽出的银华,如同带着重量一般,使她的身子也逐渐低下,最后半跪于地。
“此处的衍生阵法……”人影昂头开始感知,紧接着,就见他躯体一震,开始有细碎的星芒,在他的身上抖落。
“你,你!你竟不是在加固衍生大阵!你居然……居然要解开它?!”
人影在随后发出的声音,挟着极大地怒意与不解,带着万分地悲愤与恐惧。
“你竟打算行此等祸事?!你已塑形千年,身负纯粹魅灵,却怎会坠入邪路?!”
女子垂下了头,再不看他。
“气,为布阵之灵。心,为控阵之本。而你,你气心何在?!”
“枉坏众生!枉坏众生!还不停下!”
人影怒喝间,已快步冲向了女子。可构成了他的身体的星芒,亦随着他的动作,消失地越来越快。当人影来到她的身前时,他已经几近形消迹灭。
“堕落者……背叛者!”
“莫非你不知,黑臣降世的大恐怖!”
“先贤们自散形体神魂,已再无法,回归混沌!你怎可让他们的意志,也尽毁一旦!怎可?怎可?!”
星芒,从他探前即将触碰到女子的额头的指尖,开始散逸。人影的声音,也自这一瞬,逐步低落。
“停下,停下!停下吧!”
“我代亿万生灵,代百万长眠魅族,恳求你,求你,停下吧!”
“求你,停……”
此刻,星芒完全熄灭。
他已无形。
女子收回了在这期间,匆忙探出的另外一手。
摊开手心,里面,是被她拢到的点点萤火。
“您,叫苦毅……以神魂殉界的,守护者……”
女子抬起头,放飞了它。
她另一只向上翻起展开,担负银华的手掌,已经沉在了曲下的膝头。
“我要向你们,再说抱歉……但我,不会停下。”
银色光华,依然不住地从字符中抽离。光芒之下,在她的面具上,那没有表情的五官,看上去,好似正渐渐地化为悲伤。
“我无法做到,亦无法想象,时光如何使人化解伤痛。我不能忘却,亦不能改变,我怎于此丑恶世间存留……以千年不灭之魂,以万载难消之念,我再无希望,亦再无犹豫。若有黄泉,若有炼狱,我宁受永生痛楚,也不会更改,我的答案!百里天涯,我将以覆灭当今世界,做为为你的……复仇!”
颤抖的万物,皆转为震颤。
黑雾,已将这里覆盖。
只待,衍生破除之时!
……
……
……
“昼夜轮转,四季交替,万物化生消亡,世间规则,莫不如此……已经触摸到了圣灵极致的你,又怎会,不明白呢?”
“能贯通人间的,能贯通所有的世界的,唯有我们。唯有,我们所具有的,最纯粹的……力量!”
“经过了这么久,你应该体会到了……你,正在用手里仅剩的黄土,去试图拦住不停上涨的洪流……哈哈哈!你将这水坝加的再高,可待到决口的波涛泛世之际,你们的世界,便沦陷得越快!”
“看到曾经的属于你的人间,所避免不了的末日了么?!黑王,百里天涯!”
在这处全部被黑暗充斥着的地域内,百里天涯那如玉石般的躯体,是当前的天地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周围死寂沉沉,毫无声息。唯有响彻在他的耳中的,那一道道满含恶意与嘲弄的沙哑怨毒之音!
“你先闭上嘴,如果现在的你,还有嘴的话……我也有问题要问你,且听好。”
百里天涯蓦地睁开了眼睛,露出了带有着讥讽的笑容,继续说道:“多少年了?你这样的话,又说了多少次?你,不觉得累么?意……”
“嗬嗬嗬嗬……”在一阵怪异的低笑后,那声音,开始渐渐变得尖刻而残忍。
“累?哈哈,应该是换做我们,来问你才对!你的躯体,早已被毁灭,只剩下了附加着魅灵的半缕残魂。这样的你,竟然还把我们攻破衍生第一道屏障的时间,足足拖到了现在!”
百里天涯昂头大笑,再说道:“你们一个个地冒出头,再一个个地被我按回深渊,啧啧……一想到这些年里,你们所遭受的苦难……我真是为你们,而感到难过。”
“黑王!你必将为此……付出代价!”那道声音猛然怒吼,“从现在起,我们会给你最后的仁慈!即将获得伟力的我们,会用你难以想象地速度,进入天下!而且……百里天涯,你真得感受不到你的变化么?!”
百里天涯笑了笑,说道:“我的变化?除了把冒出来的魑和魉,翻来覆去地杀了几千遍。由千魂化为万魂,还有什么变化?”
“嗬嗬嗬……不要再试图欺骗自己。你的火焰,已经寥寥无几了!你的魅族残灵,又还剩下多少?屏障碎裂后,你已后撤三千里,亦开始藏匿起了你的本体,如今,你的意志,也不足以挡住我们的声音。就此承认吧,你将要,败了!”
“……是啊,居然被你看出来了。”静了片刻后,百里天涯如此说道。
听着耳中回荡着的满是嘲讽之意地怪笑,他随后抬起了右臂。
接着,百里天涯对着前方,勾了勾手。
“既然已经看出来了,那为何不杀了我?”
声音在此时,消失了。
“呵,你们这些只会吐口水的魍……出来啊,出来,和那些大块头的魉合体,再来尝试杀我一次。”
“来啊,这一次,你们有很大机会的。”
“真的不来?我百里天涯,从不骗人的。”
依旧无声。
百里天涯含笑挑眉,四处望去,随后放下了手。
“嘿,我不骗人,但总骗鬼……看到你们长了记性,我很欣慰。”
“那么,借着今日有谈兴,我也对你们,说一件事情。”他眯起了眼睛,开始轻声讲述。
“曾于人界,百王乱世期。我头一次被卷入战火,是在北荒南下,也就是北风之乱的起初。”
“从那之后,我曾统领过北荒部落,东州大军,夏朗翼卫,云中蓝甲,及一路追随我的神武卫。”
“我的敌手,曾有大商龙脉兵团,白陈霍三族联军,西陆虫人,南疆兽妖,和东海鲛人。”
言至此,百里天涯负手,收声。
“……你想说什么?”良久后,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百里天涯击掌,复又摊手道:“我他娘的就在等丫接话儿,不然我岂不是又在自言自语?”
“你想说什么!”
“哈。”百里天涯笑了一声,扬声说道:“我想告诉你,告诉你们!昔日我等一统神州的第一条规矩,就这么一行字!”
“能动手就别吵吵。”
声音再度沉寂。
“懂了?”百里天涯冷笑问道。
然后,他又一次提起了手臂,一直,抬到了头顶。
最后,百里天涯伸出了手上的中指。
“一群怂货……看!看这儿!知道这是啥意思不?!”
……
千里之外,大裂隙的另一处。
于一条大裂谷的下方,有段凹了进去的谷壁。这时,在其内突然响起了几声低笑。
“总随口将力量挂在嘴边的蠢货,却是最多疑怯懦。这次我说的,可是真话。”
随后,坐于石上的他敛去了笑意,抬起了头。
真正的,百里天涯!
“倘若刚刚它们敢动手,这个主魂定会被杀死。分身之后,所要经受的虚弱期也越来越长,这样,着实不妙。”
他看向了自己的垂在膝头的右手。
“最关键的是,我的身体,的确,开始衰退了……”
右手翻起,一缕苍蓝色火苗现出,开始在他的指端摇曳。
“魍的意志,渗透的无声无息,每一个神启境界的分身,都会受到影响。以万魂出战,共计六次,回归之时,这些邪恶又堕落的意念合在一起,用我圣灵之心,加上这涤炎,竟都不能完全清除。”
百里天涯闭目片刻,开眼之时,目光放在了一直垂着的左手上。
整支左手,尽为墨色。
“如今,再论杀敌,姓贺的,我能顶上二十个你,哈哈。”百里天涯笑容中满是得意。
“不过,做决定的时刻,总是很艰难。”他提起了左手说道。
“附骨之蛆……决不能任由这种腐化意志留存。”眉目相互贴的近了些,百里天涯嘴角弯了弯,喃喃说道:“所以,我应该放弃这只手。”
“但是,除了放弃一部分力量外,我还会失去一段记忆和情感。那么,我该……丢掉哪些呢?”
“……喂!”
百里天涯忽然提起了声音,对着旁边的几块乱石喊了一声。
“你们这群狗日的!谁能给我个建议?!”
他点着它们,再问道:
“说的就是你!长得最霸气,坏心眼儿却最多的蔑尔骨!”
“还有你,纳兰雾!整天板着一张脸,我一直没忍心告诉你,你披着的袍子看上去和寿衣没什么差别!”
“对了,肖老爷子,你们天天供着的那只鸟叫我给你带个话儿,她说你这个大夏王当的简直是一坨狗屎!”
“可爱的慕沙.希亚尔,你再藏,我也知道你和那姓贺的中间有只夔牛。”
“说得就是你,贺长安!别挤出那副和羊驼一模一样儿的表情对着我!”
话音落下,细微回音也颤颤逝去,这里,又一次回归到了彻底的安静。
良久后,百里天涯才慢慢收回了右手,连同面上的一丝飞扬神采。
“真是,无聊且无趣啊……放弃回忆?放弃情感?这可真难……比起在天启时,放弃职责,放弃归于混沌,都要难。”
随即,在他的唇角边,再次带起了淡淡笑意。
“于人界中死去时,我三十岁。如今,十六年过去了,我在这个鬼地方待的时间,竟已比在人界时的一半还多了。十六年所见所为,只有一件事。可为何我辈一路从未停歇,亦始终不能摆脱负累。我登天柱之巅,想看尽天下风景,却只撞到了这片黑暗。可我本该是,花谷中散淡的人啊……”
就在说到此处的时候,整条大裂谷都抖了一下。
下一刻,崖谷直接崩塌!
“大爷的,我还没淡成,你怎么却散了?”
百里天涯现身空中,看着下方已瞬间堆满了破碎巨石的裂谷。
然而,轰鸣巨响仍在持续,所有的能看得到的地域,均在塌陷。
“那群黑臣,又在做什么勾当……魂来!”百里天涯猛然伸出右臂,张手喝道。
无数人影,瞬间来至,而后在顷刻间汇入了他的身躯!百里天涯垂头闭目,眼皮震颤,额头及两侧太阳穴上,霎时显出了血管的痕迹。
“南疆殇莽群山……无恙!”
“夏朗朱雀城,狱法山……无恙!”
“西陆红宫墟,月亮海……无恙!”
“中州……嘿,被意察觉了么?中州……无恙!”
下一刻,百里天涯睁目,转向东方!
“居然是望北!黑臣都在向那里赶去!这是怎么——哈……”
他忽然笑出一声,接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啊你啊,果然还是送来了麻烦。劝了你多少回,你却总是这么倔……我该为此感动呢?还是为此,极其感动呢?”
百里天涯揉了揉鼻子,然后竖起了右手。
“青灵,我在。”
说时已迟,他落下的右手,直接切下半条左臂。
那时却快,苍蓝火焰乍现,下坠的断臂化为虚无。
“人生三十年,半数过往,梦幻似水……便流去吧!”
快意大笑间,百里天涯凌空迈出脚步。
第一步前,他化为十人。
第两步中,他化为百人。
第三步间,他化为千人。
第四步后,他化为万人。
“此为我,第七次万魂尽出!”
“此处大裂隙,我未消亡前,尔等只配为灰烬!”
“此中十六年,有史无书,只为我黑王——一人记!”
……
……
……
望北城,刘家豆腐铺。
“铛铛铛。”
“铛铛铛。”
“铛铛铛铛铛……”
灯下,小谢正抄着个锤子,以凿杵在刀鞘上的玛瑙边儿,一顿猛撬。
“哎呀妈呀,你咋这虎呢?!”
刘小宝刚出门送完了豆腐,听见声儿忙跑上楼。推门瞅了一眼后,赶紧蹦过来攥住了她的手。
“媳妇儿哎,可悠着点儿啊……照你这么整,都给怼裂纹儿了!”
小谢举起锤,转头先对着小宝的脑门儿怼了一下。
“我悠你奶奶个爪儿!这么多天,连这刀长啥样儿都不知道,咋卖啊?!不如先把这鞘上的玩意儿,都给它闹下来。”
“英,英明啊媳妇儿!”刘小宝一抹额头,颤声说道。
“老娘英明?还不是你太渣!连一把刀都对付不了。”
刘小宝搅着手指,琢磨着说道:“话也不能都这么说吧……这刀,八成是叫锈给卡里边儿了!你看这鞘上,嵌了一大堆好东西,估计啊,它也就是那些富家子儿,用来装相的!”
小谢扶了扶略微歪掉的头巾,思索了一会。
“倒也圆得过去……那你说,这玩意儿,最多能值多少钱?”
刘小宝寻思了片刻,随后目现精光,抬手一比,“我估摸着吧……得这个数儿!”
“呀!二十两呢?”小谢眨么着眼睛,看着小宝的两根指头说道。
“傻老娘们儿,瞅你那损色!”刘小宝白她一眼,再压低嗓子道:“起码……起码得加个百吧?!”
……
……
……
城南小院内,正回荡着于鑫的咆哮声。
“喝喝喝,我叫你喝!我就说,你怎么在一开始,没从王爷那借过力来……到底放哪儿了!贺九刀,丫想起来了没?!”
九刀施施然放下碗,咽下口酒,哈出一股长气。然后伸出筷子,从面前盘子里的清蒸大鱼身上,钳下了一块儿肉,再转头说道:
“没。”
“你你你你大爷啊!我我我我真是……宁可去打虫子啊!我操碎了心啊!何苦跟着你啊!”
说完,于鑫依旧意难平,猛然一抬胳膊,手里的筷子闪电般点出,将九刀夹走的鱼肉自旁叼走,重新放回到了鱼盘里。
“咦!~”
九刀被酒熏出来的迷蒙目光一聚一挑一斜,对于鑫嚷道:“我贺风烈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和我抢吃的!”
说罢,他再度提筷奔向大鱼。
“能不能靠点谱儿!邀月都没了,你还有心思吃饭?!”于鑫吼回去,再度将他筷中的肉截下。
“丢都丢了呗,那是贺长安的刀,不是我的!我叫它它又不会回答……”九刀继续出筷。
“有你这么坑爹的吗?那是王爷铸的唯一一把轻刀!王妃的大江山赋的精神,也藏在了里面!怎么说你也能感应到它的刀魄,咋不知道去找?!”于鑫筷子追上。
“我找了啊……”九刀出筷。
“找你大爷!你刚出门儿就奔着魏将军的酒馆去了!”于鑫追上。
“哎呀,别急嘛~只要有人把刀抽出来,我就立马知道了。”九刀又出筷啄肉。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一旦它已经被带走了呢?不说刀,邀月的鞘上可是附有着加持阵法,足能提升战技小半威力!那可是二十名术士用了一天才弄好的!”于鑫再追上抢走。
二人的拌嘴渐渐有愈演愈烈之势,手上的动作更是一刻较前一刻更快。每每九刀衔起新肉,都被于鑫自后将肉拦下。
片刻间,在盘子里的,就已经全成了块状的鲜嫩白肉。九刀夹起的鱼,都是瞬间以巧力御使元气,震出了鱼刺。而于鑫将其抢过,再放回时,亦将肉码的极是整齐。妙的是,两双筷子你进我跟间,却从未发生过一丝碰撞。
在他俩周围的人,甄陶和游云早已放下碗筷,一副看戏神情。
晏离一直想要劝阻,却是始终没插上嘴,不由看向秦临川,轻声道“师父,这……”
“老人不看他,只猛然竖起一手,然后对几人招了下,示意他们靠近些。
随后,秦临川一点九刀于鑫正在较劲的手和筷,轻声说道:“你们且注意,看他俩的动作!从中,亦可窥到刀法的痕迹。尤其是游云,你需仔细揣摩,贺王刀的轻刀要旨,除了和你的三尺黄泉所求一样的快和准外,更是强化了缠之一项!”
“哦?这可有不同?”游云立即探前了身子问道。
秦临川以掌比划道:“与你以短刀,强化切割和劈刺的力量所不同的是,贺王轻刀,是以上述要点,实现了对敌人的压制后,进行极快速地多次斩击!这种路数,在击杀通体全是坚硬刀锋的虫卒时,非常有效!等你再同于鑫切磋时,你需用心观察,他的刀的出回轨迹,以及发力时段,接着……”
二者在前较力正酣,老人于后侃侃而谈,三徒听的兴致满满——
只剩下云树。
云树还在吃。
吃一口九刀和于鑫挑出的无刺鱼肉,再就上一筷米饭,通体舒畅。
……
……
……
望北城东,街上行人渐稀。
有辆拉着绫罗绸缎,尺八勺子琴手鼓等零碎物事的马车,停在了这里。
驾马的老汉下了车,以粗裂的手掀起斗笠。看他面容,高鼻蓝目,黄须脸白,乃是西陆柔然一代的人所具有的相貌。
他把着斗笠,抬头望去,前方屋子的檐上,那面一直悬挂着‘酒’字的红幡,不见了。
老汉怔了下,左右看看,然后拢起手,用听着略微怪异的东州腔调喊道:“老魏!老魏!”
打酒馆中,魏渊海的声音传了出来。
“纪三,啥事儿!”
“你不要货啦?”叫纪三的老汉回道,侧身一指车上,“新鲜的东西咧!”
他的车内,有一卷布上,露出了点儿坛子的轮廓。
“不要了!老子生意都不做了!”魏渊海拒绝道。
纪三疑惑道:“啥?你这是怎么回事?”
魏渊海嚷道:“留下的银子,够我买棺材了,我还做个屁!”
“哦,你这是要翘了呗?这……好事儿啊!哈哈哈!”纪三大笑。
“滚蛋!你今天还要去哪?”
“就在拥蓝关停下了,明天去奉元。”
“走好!”
“那啥,你都要死了,不见见我啊?”
“懒得动!”
“哦……那我可走了,黑天了!”
“滚吧滚吧!”
老纪不再出声,只看着酒馆关着的门。过了会儿,他转过身,爬上了马车。拉下斗笠遮了脸,再揽起缰绳,另一手握起,轻轻捶了下胸口,发轫远去。
酒馆之内,撑着木棍的老人,正背对着门。他的另一条手臂没有垂下,似是也摆在了身前,只是从后面看不到。
魏渊海的整个后背,都被一件朱红大氅挡住了。
天黑的越来越快,屋中所有物件皆蒙上阴影。
“嘿,总算都到了……夜晚才敢现身的鼠辈们,你们该意识到,这也送了我半日时间,来准备老夫的……最后一战。”
老人开始前行。
除了棍头点到地上的“笃笃”声响,在他的身上,传出了轻微的金属摩擦撞击声。随着细微摆动,朱红大氅之上的黑色墨云,好像正开始飘升。
魏渊海步入后堂,推开小门,来到了酒馆里侧的院子。
院里,除了四周全是堆了近丈高的大小酒坛外,只在正中,立着一杆旗帜。
白底黑云——
神武卫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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