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安盯着爸爸柯亭看了很久,才弱弱地道:“爸爸……”
“嗯。”
“刚才那些东西是书上说的魂术吗?”
柯亭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点点头。
“那……”斐安看向正交谈着的妈妈伊妮德和那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达仑,“斐安以后也要学吗?”
柯亭惊住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斐安即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斐安有时候的想法和做法确实超过了同龄人,接受事物的速度也很快,更难得的是有敏锐的观察力,难道就像她们的神所说的那样,斐安是命定的那一个?
“爸爸?”斐安见爸爸一直没有反应便摇摇他的手。
柯亭回过神来,却仍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正好这个时候伊妮德送走了达仑,回到他们身边。
“怎么样?”
伊妮德无精打采地摇摇头:“到她十二岁的时候……”
“可恶!”柯亭捶了下桌子,斐安抖了抖。
“柯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伊妮德一手握住丈夫的手,一手掩面而泣,“是我没有能力保护斐安……”
柯亭痛苦地摇摇头,房间内陷入寂静之中,只有伊妮德哭泣的声音。
斐安站在一旁看了很久,抬起手将眼泪擦干净,随后走到桌边,将小手盖在了爸爸妈妈的大手之上。
之后的第一年,妈妈伊妮德早出晚归,爸爸柯亭则负责留在家中陪伴斐安。斐安飞快地学会了音律,学会了一点东方大陆的语言,对一些药草也有一定的认知,唯独没有学会魂术,不是她不想学,而是柯亭根本没有教她。
第二年,换成伊妮德待在家,而爸爸柯亭,则选择远行。
“爸爸是要去东方大陆吗?”九岁的斐安平时开口说话的频率越来越低,也鲜少有过激的情绪表露在外,可是爸爸的远行还是让她的内心起了波澜。
柯亭点点头,沉默地背上包,伊妮德将一个手工制作的小袋子放在他手中,斐安踮脚看到了“守护符”的字样。
“是为了斐安吗?”斐安则将水壶递给他。
柯亭回头,短短一年,斐安个子没有怎么长,心智和能力却越来越突现,学习什么都很快,再也没有哭过,偶尔才会绽放一个笑容,很会做饭做料理。每当他和伊妮德烦躁、难过的时候,都是斐安想尽办法扯开话题安慰他们。
“斐安!”他跪下看着斐安,伊妮德也跪在了他的身旁,他一把将母女两个抱在自己怀里,“在家的时候要听妈妈的话。相信爸爸!爸爸一定会找到方法的!等着我回来!”
伊妮德哭成了个泪人,拼命点头,斐安一年来也终于在他们面前掉下眼泪来。
“嗯,我等着爸爸。”她说得斩钉截铁。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柯亭看着这样信赖着他的斐安,终究还是止不住地落下泪来。
就这样,柯亭独自前往了东方大陆去寻找他想要的答案。
在斐安离十二岁还差三个月左右的时候,达仑来了,带来了家族和神的旨意,要将斐安带走。
“可是还有三个月啊!”伊妮德将达仑挡在了门外,况且柯亭还没有回来,“达仑!能不能,能不能再等三个月?”
达仑也很无奈,如果不是她和伊妮德关系好,她是绝对不会接下这份差事的。
“伊薇,神还需要好好跟这个孩子交谈,我也没有办法。”
“可是……”伊妮德跪了下来,“达仑,她是我的孩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伊薇你快起来!”达仑想将伊妮德拉起来,可对方铁了心,达仑完全没有办法,甚至也想跪在伊妮德面前,她无法抗拒上面和神的命令。
“妈妈,起来吧。”斐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穿戴整齐来到了伊妮德身边,左手上拿着一个小包裹,右手搭在妈妈伊妮德的胳膊上,对着达仑道,“我明白了,这就跟你一起去。”
达仑和伊妮德都惊呆了,十二岁还没到的斐安已经有种超越年龄的淡然,那双继承了伊妮德的大眼睛里波澜不惊,黑色的瞳看久了会有种被吸入其中陷入黑暗的错觉。
“斐安!”伊妮德抱紧她,只叫了一声名字,便没有了下文。
斐安手抚着妈妈的背像是在安慰她:“妈妈,这三年多来你开心吗?”
伊妮德僵住了。
“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每天都在想我什么时候会被带走是不是?这样痛苦的家不是我想要的。爸爸是因为我才远走的,妈妈也是因为我才每日生活在痛苦煎熬之中的,我早一点离开,这种痛苦就不会再继续下去了。”
斐安的语调很平,几乎没有起伏。
伊妮德松开手,擦掉了眼泪,平视着斐安,不知不觉女儿已经长大了,虽然这样的成长让她心疼,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未来的路会更难走。斐安都能正视自己的命运,作为她的妈妈,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拖后腿呢。
“妈妈明白了。”她轻抚着斐安的黑色长发,“不管斐安在哪里、做什么,妈妈永远,永远会在你身边。”
斐安笑了,最后一次抱抱妈妈,为了大家都不再痛苦,随达仑离开了她最喜欢的家。
可是每当她深陷苦难、痛苦不堪的时候,妈妈并没有在她身边,爸爸也始终没有回来。他们撒了谎,斐安却恨不起他们,因为将这个温暖幸福的家弄得分崩离析、支离破碎的人是她,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怨恨别人。
同时,她也明白了五岁时妈妈跟她说的“有时候谎言反而是一种保护”。她被谎言保护着,那些谎言让她拥有了生的力量,不管是在被送入学院前禁闭的那三个月,还是进入学院后作为一名魂师的各种训练,她都没有放弃生的渴望。
现在也是一样的。
“正是如此,斐安。”耳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响起了一个从未听到过的声音,“快一点起来斐安,已经离终点不远了。”
谁?
“只有从这里出去了,你才能见到他们,你最爱的家人。”
你是谁?斐安想要睁开眼睛却感觉自己呼吸困难了起来。
“快起来斐安,你可还没有完成你的使命。”
使命……不行,完全呼吸不上来,右手很疼,以及左手上握着什么东西……
对了她是在莫斯特荒原,她在沙漠中进行最后的试炼,不能在这里倒下,正如那个未知的人所说,自己的使命还没有完成,自己的愿望也没有实现,只有活着出去,才能有完成任务和实现愿望的基础。
难以呼吸,应该是被沙子埋起来了吧,那么只能这样了……
“浮。”斐安只感觉自己平躺着的身体被托了起来,并且马上鼻子就能吸气了,吸进来的空气是热的,但是新鲜的。她艰难地睁开双眼,入眼之处全是黄沙。
她站起来,“浮”术将她慢慢托着安稳落地。斐安握住左手的魂杖,叫道:“微风。”一股不强但足以带起她全身上下沙子的风从魂杖中送了出来。
等全部的沙子都处理干净了,斐安才开始察看自己的情况。
之前在沙漠中一直行走,后来因为高温晕了过去,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说是梦有点不太贴切,那些都是斐安的回忆,那些回忆太过真实,让现在的她都因回忆中的情形而心绪波动。还有最后唤醒她的那个声音,到底是谁?
斐安抬起右手,在最后她还是握住了小刀,并且试图用痛楚来抵消高温带来的眩晕感,手掌上多了好几道口子,流出的血都已干涸,一条一条的像血色小溪。
太阳此刻已经过了最热的时段,可是依旧非常炎热,她打开背包,最后一壶水里只剩下一个底的水量,而她刚才被埋在沙里,身体严重缺水。
不管了,把这些都喝了吧。她仰头将剩余的水全部倒入口中,但完全不够,身体里依旧散发着缺水的信号。
算了,还是继续走吧,记得解开幻觉前有人和她说过离出口不远了,尽管不太想相信莫名其妙的人的话,但现下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缺水,总之还是赶路要紧。
照耀沙漠的太阳不知不觉藏到云层的后面,改为刮起了风,沙子不断地从沙丘上被吹起,远处有些地方甚至形成了风眼,简直是小型的沙尘暴,昏迷前看到的海市蜃楼也不见了。
斐安的情况也不妙,因之前高温身上全是汗水,被风一吹迅速蒸发掉,水分流失严重,而她连终点都还看不见。
即便斐安拥有超强的意志力,但身体原本就已经乱七八糟了,根本没办法坚持下去。
怎么办?心里感觉那个终点就要到了,可却不能百分百确认。怎么办?
既然选择相信,那就相信到底吧。
斐安右手握住小刀,在左手掌上割开一道很深的口子,疼,说实话自己其实从小就很怕疼,但是缺水的身体比这疼痛更难受,血从伤口中冒了出来,可能是因为缺水的缘故很粘稠,她把左手抬到嘴边,喝下了自己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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