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托听着斐安的请求,虽然心中动容,但是……
“抱歉。”他不敢去看斐安渴求的眼神,“这是石板反馈出来的信息,我无权更改。况且就你所言关于璐易丝的事情,即便再怎么隐瞒,她和她背后的莎欧家族终究会查出来的,还是死了那条心吧。”
说完这段话也没听到小姑娘有任何回应,不会是哭了吧?泰托抬起头,却见她皱着眉不吭声苦恼地戳戳金色的线。
“那能换成银色的吗?”她还不死心,“这颜色和其他颜色搭配都很丑而且又张扬。”
“都说了不能换!你怎么那么任性!”泰托还以为自己伤了小姑娘的心,结果却是因为这种理由要求换颜色,也太胡来了!
被训斥的斐安不为所动,苦恼地离开了这间小屋子。
什么嘛!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吗?竟搞些奇怪的东西!
等泰托也走回大厅,斐安还在,看神情似乎不再纠结于线的颜色了。
“大小姐,你还有什么事吗?”再被她折腾下去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斐安的表情很认真严肃:“泰托老师接下来是要去送葬吧?”
泰托精神一振:“是,葬礼由我主持。你要一起来吗?”
斐安跟随泰托的脚步前往位于索谷城最南边的墓地,越是靠近那里,悲伤的氛围越是浓重。一路上能看见三三两两的人穿着黑色白色素净的衣服,这些人和他们的目的地一致,送葬的队伍就这样一点一点渐渐壮大起来。
泰托解开铁门带锁的链条,双臂往前一推。伴随着刺耳的金属声,铁门被打开了,阴冷的风从里面往外吹出,让人的情绪不禁更为低落。乌鸦从里面飞出,落在大门口两旁的常青的树上,黑色的眼睛盯着送葬的人们。
墓园内除了整齐排列的一排排墓碑,只有两边郁郁葱葱的常青树,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这样整齐的形状,反而让进入这里的人们心上压了一块石头,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泰托一马当先,斐安则故意放慢脚步落在了后面,跟随着人群来到了墓园深处的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灵柩停在一旁。
因为还有一些手续要办程序要走,入葬仪式还未正式开始,来参加葬礼的人们便低声说着悄悄话来排遣心中的郁闷之气。
“你是昨晚出来的那个孩子吗?”斐安身边忽然有人对她轻声问道。
斐安回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她仔细看了看斐安:“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了。”
“是的,承蒙大家帮助!”斐安身体微向前倾表达自己的谢意。
阿姨掩嘴温柔地笑笑:“说起来你出来的时候就晕倒了,大家可都吓了一跳,怕你……没想到现在能恢复得那么快。相反那孩子……唉。”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悲伤与惋惜之情,看向那口黑色的棺材:“出来的时候那孩子醒着,我们都以为能活下来的,谁知道那孩子身上的伤口那么严重,医生说如果再早一些救治,兴许还能……”
早一点救治?那为什么会晚了?
“为什么会晚?”她脱口而出,自己也惊住了。
那阿姨脸色一变,不动声色朝四周看了看,声音又压低了许多:“前一晚莎欧家的璐易丝大小姐第一个出来的,因为身体虚弱她家的人就把全城的医生都叫了过去。等到第二天白天这孩子出来的时候,医生们都没能第一时间赶过去处理伤口,等终于要送到旅店安顿治疗的时候,莎欧家的人不肯让那孩子住进去,说是怕把病气过给璐易丝。最后还是旅店的老板娘把自己家让了出来,可到底还是回天乏术。唉,都是命啊!”
斐安静静听完了阿姨的叙述,心随着她的话一点点坠入了冰窟中,手指无意识地抽搐着,一直到对方结束,她依旧保持着石雕的状态一动不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去回应。
一个生命,就以这样的结局终结了。
“你没事吧?伤口疼吗?脸色很不好啊!”温柔的阿姨察觉到了斐安的不对劲,忙上前扶住了她。
斐安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听到那样事情有点不舒服。”
阿姨理解地拍拍她,一手托着她的胳膊,没有说话。
准备工作都完成了,葬礼正式开始。就在泰托开口说话的时候,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雨。斐安的心也如同天空一样,被一片阴影遮盖住,下起了雨。
泰托代表魂师协会向亡者做了祷告,接下去是参加葬礼的人向亡者献花的环节,斐安接过分发的寓意着纯洁而高贵的白玫瑰。
仍是泰托打头,他将白玫瑰放到灵柩中,轻声念了一段话,手中的蓝光一闪,那朵玫瑰瞬间分离,变成一瓣一瓣的白色花瓣洒在了里面,同时又有更多的花瓣从天上落了下来,落在大家的肩头,落在大家的心上。
斐安跟在阿姨后面,慢慢接近了灵柩,终于,见到了那孩子的面目。
那是一个男孩,他这样的年纪,还没有完全发育,双手交叉置于腹前,脸上的神情看上去是安详的,斐安却莫名觉得他死时原本的表情应该是不甘甚至是愤恨。
他身上的伤一看就是野兽袭击造成的,死的时候伤口都感染了肯定很疼很疼。他就算疼痛难忍也还是想要活下去的,现实却没有如愿,那种不甘斐安能够体会到,因为她也一样,在沙漠中用尽各种方法一直坚持着,只为了活下去。
就要轮到斐安献花了,她握着白玫瑰,轻声道:“暖。”手中的玫瑰立时温暖起来,散发出阵阵花香。她弯下腰,将白玫瑰放在了他双手的中间。
献完花,就是落葬了。斐安依旧站得远远的,直到封好土,墓碑落成,泰托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斐安有些茫然,但还是从人群中穿过,接受着人们各式各样的眼神,来到新落成的墓碑前。
“你来写墓志铭吧!”泰托看似漫不经心地道。
诶?写墓志铭?
不仅是斐安自己,就是周围也瞬间响起了声音,泰托身后两个穿着魂师长袍的人也立刻出声反驳:“泰托会长,这怎么行呢!”
泰托没有理会别人的质疑,只是盯着斐安问:“可以吗?”
斐安感觉到了这份任务的沉重,以她谨慎的性格,其实并不想接下来担在自己身上,但是……
“为什么是我?”她准备给自己一个机会。
泰托看了一圈四周来参加葬礼的人们:“因为你和他一样,是从试炼场出来的魂师,他的感受,在场的只有你一个能够懂得。”
斐安被说服了,她没有犹豫,点点头:“我要怎么做?”
泰托刚才的一番话不光说服了斐安,也说服了在场的大多数人,但他身后的二位魂师却仍然反对,原因嘛,泰托当然知道,那二人是莎欧派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孩子的死亡和莎欧家族有莫大的关系,海门特恐怕也不会同意他的请求。现在既然要好好办,由他这个协会会长写墓志铭是最合适的,但他现下将权力给了斐安,莎欧家的怎么会同意?同样是从试炼场出来的,如果要以此来收回民心,自然由璐易丝来比较合适。
“同样是从试炼场出来,当然由璐易丝大人来更好!”看,果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泰托瞥了一眼:“那她人呢?”既然想要做好表面功夫,就要做到位,人都没来参加葬礼,居然还好意思提,莎欧家的人除了海门特都是一群自大的、可笑的傻瓜。
“那也不能让她……”另一人也开口了,可是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因为斐安回头了,她只是看了一眼那个说话的人,眼神和表情都是淡淡的,没有愤怒没有敌意,他却被吓住了,那双黑色的眼睛就仿佛是乌鸦、仿佛是黑猫、仿佛是死神一样看着他,怕是下一秒就该宣判他的死期将至了。
别人没看到,离他们最近的泰托看得一清二楚,将斐安在心中的排名又往前升了升,没想到怀曼那个不靠谱的家伙居然有这样一位靠谱的学生。
“将墓志铭刻在这里就行了。”泰托指了指墓碑上空着的地方。
斐安蹲下,拿出魂杖抵在墓碑上,闭上了眼睛。
应该写什么呢?
等她站起来,泰托才凑上前去看,并大声念了出来。
“从莫斯特荒原成功完成试炼的伟大魂师。”
现场没有人作声,他们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了,泰托也是如此,只有始作俑者斐安站在一旁像个没事人一样。
伟大魂师,这可是相当高的评语,魂师历史上有几位能被称得上是伟大呢?就算是海门特也要掂量掂量。可是泰托能明白斐安的想法,每一位参加试炼的孩子都是经过刻苦训练的魂师,能从中逃出来的,更是佼佼者,对这些孩子来说,确实能用伟大来形容他们。
在反驳声响起前,泰托肯定了这个墓志铭,做最后一次祷告,完成了整个葬礼。
葬礼结束,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墓园,最后只剩下了斐安和负责关门的泰托。
“快走了斐安!我要锁门了。”
斐安静静感受着墓地里的某种特殊氛围:“我想再留一会儿。”
泰托盯着她看了会儿:“晚上这里可是很危险的。”
斐安没有回答,仍然站在那里。
“你知道最开始魂师是做什么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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