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意识中断到复活,在菜月昴的体感时间中只是一瞬间的事。
“啊——!!”
脑袋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碎裂,世界被染为一片鲜红,只是眨眼前的事。
才刚感觉到全身失去知觉,昴的身体便平躺在柔软的床铺上。
“呼——”
吐气,缓解死亡冲击连同灵魂一同抽离带来的身体僵硬。
肺部挛缩,心臓惨澹瑟缩到连呼吸都没把握。
这也难怪,因为纵身跳崖了结自身性命的行为,他还是第一次体验。
第四轮的死因是自杀。在“死亡回归”条件还不明朗的现况下,这次经历的事态都是前所未见的,昴的人生就算在此终结也不奇怪。
但是——
“回、回来了……”
紧握颤抖的拳头,昴朝眼前的白色天花板露出傻笑。
柔软的床铺、香气宜人的枕头、平整的床单。
每一样,都是罗兹瓦尔宅邸在第一天迎接昴这名客人的用品。
还有更重要的——
“姐姐、姐姐,客人好像还深深陷在睡迷糊的状态呢。”
“蕾姆、蕾姆,客人在这年纪就已可悲地犯痴呆了呢。”
双胞胎姊妹互牵著手,两双瞳孔在床前凝视著昴。
身穿以黑色为基调的洋装,搭配白色围裙,头上的纯白发饰美丽非凡。修剪整齐的短发妹妹头分别是蓝色和粉红色,可爱的容颜还残留著稚嫩。
一肩挑起整个宅邸事务的姊妹花,就是让昴“死亡回归”的原因。
听惯的声音、熟悉的动作就在面前,获得第五次初相见的机会,让昴的内心颤抖不已。
想说的话多得像山,然而话语却像堵在喉咙似地说不出来。
看到还活著的蕾姆和依旧无礼至极的拉姆,感受两人理所当然接待自己的举动,难以压抑的感情纷纷上涌。
“客人、客人,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客人、客人,您怎么了?老毛病发作了吗?”
看到昴按著胸膛低下头,双胞胎显得不知所措。
两人分别站在床前的左右两侧,夹著昴从两旁伸出小小的手掌想要触碰他。
她们的手——
“借用一下。”
“咦?”
“啊!”
昴在知会的同时,不容分说地伸出双手握住两人的手。
不理会因惊讶而僵硬的姐妹,感受手指的纤细和手掌的温度与触感后,昴开口说道。
“啊啊,果然是这样啊……我没有搞错。”
交握的手的触感,昴还有印象。
他还记得那份温暖,在呼吸困难的夜里拯救了自己。
毫无疑问,这就是让自己下定决心跳崖的契机。
“不不不,客人,这一切全都是搞错了。”
“不不不,客人,您活著一定是搞错了。”
昴失礼又不讲理的举动,令两人甩开手后用言语责难他。
可是,对于两人所说的话,昴却像在听悦耳的音乐那样点头说道:
“考虑到之后的事,这些话还真叫人笑不出来……不过现在却觉得不赖。”
“姐姐、姐姐,客人说不定是被责备后会开心的麻烦人士喔?”
“蕾姆、蕾姆,客人好像是被人痛骂后会兴奋的超级大变态?”
不把客人当客人看的发言马上就脱口而出,但昴笑著左耳进右耳出。
以真正的意义来说,如果可以再次重置与两人的初次相见——
比起警戒,两人表露的是生理上的嫌恶。昴在她们面前跳下床,伸展身体确认状况后,笑容满面地重新面向讶异的两人。
“没打招呼就突然那样真的很对不起。除了道歉,我还有想说的话。”
听到双手环胸、无意义地挺起胸膛的昴这样讲,拉姆和蕾姆正襟危坐。
看到两人的视线增添了几分敏锐,昴微微感受到她们已经开始在评估自己了。
没能赢取两人的信赖,甚至没能获得宅邸所有人的信任时,菜月昴的安宁时光就会再度被没收,只能看到绝望吧。
所以在这次的路线里,必须谨慎小心不让她们有疑心生暗鬼的空间——
“说实在的,如果我人际关系好到懂得做人处事的话,就不会落到拒绝上学的地步啦。”
听到昴的喃喃自语,两人头上都冒出问号、面露不解。
连这样的举动都用双重奏方式表现的两人很有趣,这使得力气和紧张感脱离了昴的身体。
想说的话和想做的事都已经决定了。
“——我相信你们,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要和第一轮的世界一样,拼命、努力地面对她们。
除了稍微了解到未来的事,以及拥有或许可以重来的可能性以外,昴的本质并没有改变,只是全心全力挣扎著活过眼前的状况而已。
昴的要求让双胞胎面面相觑,默默无语的用眼神对话。
斜视只有她们才懂的交流互动,视线突然瞥向房门,刚好看到一名少女走进来。
来者有长至腰际的银发、晶莹剔透的雪白肌肤,以及彷佛会施放魅惑魔法把人吸入其中的蓝紫色瞳孔,不食人间烟火的美少女——艾米莉娅。
察觉到昴的视线,艾米莉娅边看房里的三人边轻轻苦笑。
“因为闹烘烘的我就过来看看……昴,你看起来很有精神,没事就好。”
“直到刚刚我的内心都五味杂陈,但在看到艾米莉娅酱之后,那一切都被吹到九霄云外去了。治疗我心的特效药,是名为艾米莉娅酱的慈爱锭。”
“抱歉,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比平常还要油嘴滑舌,艾米莉娅的美貌浮现了困惑的复杂神色。
“烦恼的表情也很可爱……艾米莉娅酱总是常保新鲜,鲜度完美无比。”
“被那样说总觉得很讨厌。不过,早安,还好你平安无事。”
虽然愁眉苦脸,不过她立刻朝昴投以柔和的微笑。
在艾米莉娅的时间轴里,这是两人在王都事件过后的第一次相逢。曾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昴恢复健康,应该让艾米莉娅放心了吧。对此,昴老实回应艾米莉娅的话。
“嗯,早安——那么,要开始了喔。”
不明白昴笑著回应的话中含意,房内的女性全都歪头表示不解。
简直像是三姊妹的反应,让昴忍不住放声笑道:
“就是在罗兹瓦尔宅邸的一个礼拜——攻略开始!”
不是对其他人,而是说给自己听。
“来,推动故事吧!”
让住在这间宅邸的所有人,都能仰望昴所期待的朝阳。
第五次的第一天,罗兹瓦尔家的早晨开始了。
为了冲破在罗兹瓦尔宅邸的一星期,需要跨越的关卡主要有两个。
其一是获取豪宅居民的信任,不单单是拉姆和蕾姆,还包括她们的主子罗兹瓦尔。
要是无法通过她们的审视,昴被杀害封口的可能性就非常高。
第二道关卡则是——击溃袭击罗兹瓦尔宅邸的咒术师。
但是这点尚未掌握解决的线索。
在数次轮回中袭击罗兹瓦尔宅邸,夺取昴和蕾姆性命的咒术高手。
可是这难缠的敌人,却在轮回到第五次的世界,也未曾留下一丝半点的线索。
要赢得拉姆和蕾姆的信任,并打倒身分不明的邪恶魔法使者,方能突破这次的轮回——那是昴死了四次才找到的胜利条件。
只不过,要达成关键条件的要素有太多的不确定,虽然可以“死亡回归”,但却难以决定该从何处著手。
前途多难到让人想抱头逃避,但昴挥别负面情感积极向前。
不管耸立的障壁有多高,都必须勇敢挑战。
在不知道回不回得来的情况下,选择自杀的昴回来了。
正因为主动赴死,所以明知会死也应该试著挑战——昂已经这样下定了决心。
“所以,拉姆?就你看来,他的评价如——何呀?”
在月亮高挂夜空的时候,罗兹瓦尔宅邸最顶楼的办公室正在举行密谈。
用拉长字词的独特说话方式发问的,是坐在黑檀木办公桌前的男性。
他是个拥有蓝色长发、病态苍白肌肤,给人虚幻印象的美青年——只不过,脸上却化著令人联想到小丑的妆容,搭配独特的讲话方式,让人无法抹去轻率的印象。
他是谁呢?他正是宅邸的主人,罗兹瓦尔·L·梅札斯本人。
参与密谈的只有罗兹瓦尔,以及隔著办公桌与他面对面的女仆——拉姆两人。
面对双手在桌上交握,带著笑意的罗兹瓦尔的问话,拉姆歪头思索。
迷惘该如何报告的态度,令罗兹瓦尔抬起一边的眉毛,像是看到珍稀之物。
“喔嗯,任何事都能当机立断的拉姆会烦恼,实在是很——稀奇——的事呢。才一天,果然无法评断一个人吧?”
“那倒不是。”
虽然立刻回以否定,但内容却欠缺明快。手指碰著自己的嘴唇,拉姆带著些许疑虑说道。
“他——毛在能力方面没有可看之处,就连身为佣人的工作也只比门外汉好一点。这是在评价之前的问题。”
“那可真是……是他主动要求现在的职务,实——在是叫人难以置信。”
回想今天早上在餐厅的对话,罗兹瓦尔表情含笑。
邀请清醒的客人共进早餐,针对他的功绩与奖赏进行讨论。
就罗兹瓦尔的印象来说,得到的结论是“昴受过一定程度的教育,脑袋还挺灵活的,是个懂得明哲保身的少年”。
评价还不坏,但就其他的意义来说值得警戒。
因此,赋予拉姆教育指导员的职责,同时不著痕迹地监视昴的动向,还像这样设立了报告的地点。
虽不认为第一天就能看出成果或找到破绽,但让拉姆犹豫该如何报告也是个问题。
拉姆沉默半晌,然后对撑著脸闭上一只眼的罗兹瓦尔说道。
“关于毛,有好几个不可思议之处。”
“嗯嗯,所以我不是在——听吗?不管你在意的点是什么,都尽管说出来。”
“能力方面可说是无能,但该怎么说呢……毛在重要的地方又敏锐过人。”
“敏锐过人,是什——么意思呢?”
“其实真的是很小的事……在工作期间,他对宅邸的细微部分知晓得太过详细,像是用具摆放的地方,收拾餐具时放入柜子的顺序和排列方法,还有就是……蕾姆和拉姆对茶叶的喜好。”
“——”
听到拉姆讲述的内容,罗兹瓦尔的手指滑过下巴,以沉默作为回应。看到罗兹瓦尔的态度,拉姆先以“当然”作为开场白。
“全都是枝微末节的小事。用毕早餐后有简单带他参观宅邸并进行说明,有可能是在这段期间看过而记在心上……”
“要不是有太多的偶然……原来如此,还蛮——令人在意的呢。”
任何事物可疑的开端都源自于微小的破绽,假若不是想太多,那么昴有可能在进入宅邸之前就先调查过这间屋子。
只不过,那种可能性很小。
“在王都保护艾米莉娅大人,可是他的功绩啊……”
“那是为了潜入宅邸的手段……这么想太夸张了,毕竟要不是碧翠丝大人,他有可能会就这样死亡。”
昴被抬回宅邸的事,罗兹瓦尔还记忆犹新。虽然并非直接治疗,但碧翠丝没有必要帮忙昴的企图,再加上拉姆也是从王都回来的路上才遇到负伤的昴,要想瞒过两个人的眼睛怎么样都太困难了。
“根据这些情况,想太多的感觉变得有——点强烈过头啰。”
“在王都袭击艾米莉娅大人的……是『猎肠者』吧?有可能是和对方共谋,策划潜入宅邸里头……”
大概是连自己都觉得可能性太低吧,拉姆的话有气无力,罗兹瓦尔也摇头否决。
“不——对,这不可能,只有『猎肠者』和他联手的可能性,没——必要考虑。”
“……说得也是。”
“比起这个,还有其他在意的点吗?”
听到罗兹瓦尔的催促,拉姆低垂眼帘。
“这个嘛,除去敏锐过头这一点……毛积极到叫人不舒服的地步。”
“什么?”
拉姆的发言与其说是慎选字词,更像是在寻找可以形容的话,罗兹瓦尔为此皱起眉头。
她也察觉到自己说的这句话不得要领吧,找不到明确词汇表达而著急的表情依旧,拉姆继续说道:
“一直积极地啰唆个没完,即使工作失败也是笑个不停,不仅如此,他简直就像是在奋不顾身地讨好我们……”
“……你是怎——么想的呢?”
“艾米莉娅大人说毛像小孩一样对自己的欲望很老实,率直到叫人无法讨厌……但实际相处过后却觉得跟听来的样子不一样呢。”
面对简短的问话,拉姆简明扼要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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