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官屠吏,无相子不是没做过,但那多是世家门下的走狗爪牙,杀之后患不大。
皇族世家,江湖中人嘴上虽是轻蔑,但实则也不愿硬碰硬对上,不然天下之大,可以说难有容身之处。
皇族实质上也是世家,充其量是最大一个世家,那世家是什么?
是持着长枪大弩的百万甲士,是无数甘为爪牙的精英文人与武者,是密布在万民上空的弥天大网!
这样的庞然大物,谁敢放声说,要将天下的他们统统打进粪厕烂泥之中?
谁敢这样说,那定是疯子,狂徒!
无相子与方圆对视一眼,彼此神情严肃。
张原掷地有声,以不知何时修成的“禅音”道出这番话来,这已是“立志”!
因为本性虚妄、欺瞒的人,是修不出禅音的;修成禅音者,必是诚于己心的人。
禅自心出。
平日或可大言欺人,但用“禅音”说出来的话,必定是发自本心,近乎立志。
立志,在佛门中就是“誓愿”!
这是断断没有半分虚假、切切实实的心中大愿!
二人知道这一点,故而心中震惊、复杂。
无相子“哈哈”一笑:“好志向!好志气!已经大大胜过老子我了。好好好,便让你佛武同修又如何?”
“老友!这几日就少不得叨扰了。”无相子注视着张原,森冷地道:“往后几日,老夫便授艺于你。但,心经剑法,老夫只说一遍,若是记不住,或是领悟迟缓,休怪老夫一掌劈死你,也免得将来你像条狗一般死在世家手中!”
方圆低声念了句佛号,心中有了放弃的念头。他几乎断定,将来张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本是存着寻找衣钵传人、光大寺庙的念头,免得被老对手问天观挤压下去。
如果张原注定早夭,那又何必……等等!
方圆古井不波的脸上忽然僵住,不可思议地望着张原:“小施主你……你何时学会的禅音??”
方才由于对方的话语太过耸人听闻,让他忽略了更重要的一点。
菩提树下,张原神情恬淡,丝毫看不出刚刚才立下了杀气冲霄的誓愿,只见他无声地伸出手掌,静静停留在胸前。
微风拂过,一颗菩提坠下,恰在掌心,其色青青。
眼神专注地望着这颗菩提,张原神色清淡:“执帚扫叶,耳闻晨课暮诵,自然水到渠成。”
听到这里,方圆双眼暴凸,腮帮子都在抖动,已是少有的失态……
旁人往往花费数年的功夫,即便是那天资横溢、让自己不惜代替亡师收徒、以便将来执掌寺院的方太小师弟,也足足用了三年时间,才成功学会禅唱,正式成为一名沙弥。
勤阅佛经,朝夕颂念,为抓住一缕灵光,往往壁前枯坐数日,这数年乃至十数年的种种苦功,竟被此人扫了一个月的地,旁听了一个月的早晚功课,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学会了?
方圆竖起手掌,想要习惯性地念上一句佛号……
只是手上发颤,喉中干涩,怎么也念不出来,一颗修了百年的佛心近乎忘却。
……
“唰!唰!唰!”
往生寺一处偏僻的小院中,一个人影正运剑如风,半个呼吸的时间内便飞快地刺出三剑,剑锋破空之声锵然作响.
无相子手上一颗石子飞出,重重击打在张原手臂上,皱眉大骂道:“蠢!什么叫无相?无状之状,无相之相,音不可闻,气不可觉,无迹可寻,无物可追,是谓无相!”
“你使出这般大的声音做什么?吓唬人么?再来!”
无相子嘴上虽是严厉训斥,实则心中暗暗咬牙,妒恨交加。
“草妈们的娘白希,要不要学得这般快,再这样下去,老子伤还没治好,一身本事却要被你小子掏得干干净净了。”
无相剑派武功不多,唯独一本无相寂灭经与一套无相摧魂剑,但却足以称雄天下,屹立在武道门派中的巅峰。
只是这一剑派向来不喜大肆发展门徒,每一代只有寥寥二三传人,因此势力却是不大,不像别的门派,动辄门人成百上千,产业无数,俨然一方豪强。
这也是无相子敢于刺杀官吏的缘故,无家无业,门人屈指可数,随时能够转移据点,无惧官府围攻。只要不是惹恼了世家,发动甲士与高手满天下追杀,可以说是真正逍遥世间的武者。
张原默然半响,反复地揣摩着剑法精义,挚剑再度刺出……
剑出无声,剑光大作!
“蠢!”无相子的飞石再度砸来,喝骂道:“剑光太盛,靠这刺瞎敌人狗目么?收神敛意,凝气于剑!”
嘴上这样说,心中却无力吐槽了——虽然还有瑕漏之处,但每每指出问题所在,此子都能迅速纠正过来,进步堪称神速!
这套剑法化繁复为至简,一共只有九式,威力却大得惊人。
这九式分别是荡魂式、破魂式、诛魂式、灭魂式、崩魂式、戮魂式、斩魂式、镇魂式、催魂式!
荡破诛灭崩戮斩镇催!
天下剑法精义,皆被浓缩在这九式之中,修至圆满,配合心法使出,天下无人可御!
这九式剑招,张原一日入门,三日小成,五日大成,若不是自己反复检查,他真怀疑对方早早偷学了自己门派的武学!
无相子确实是又妒又恨,妒的是这般资质怎么我就没有?恨的是自己习练十年方才圆满的剑法,被这小子短短几日近乎全盘掌握!
那岂非显得老夫蠢如猪狗?
不行,非得要打压打压不可,于是就出现了上一幕的情景……
剑在手,意在心,气沉丹田。
随着时间过去,张原愈发肯定自己练过这套剑法,这样的上手速度、这样熟练的感觉,绝非是自己的错觉。
冬夜的雪,下得愈发大了。
入目之处,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屋檐上的滴水逐渐变成长长的一串冰溜子,一根根整齐有序地排列着,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一日前,张原送走了无相子,当看到对方的背影渐渐远去,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无言的悲呛来。
又是说不清、道不明……
黑暗中,张原盘膝而坐,五心朝天,默默地运行着寂灭心经。功法精义他能够迅速掌握,但功力却只能缓缓积累了。
无相催魂剑,九式皆到了大成的地步,更进一步的圆满之境在短时间内却难臻至了,或许自己原本就是这么笨?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张原调息收功,默默地注视着窗棂外的世界。
雪白天地,冷寂无人。
忽然,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周遭的死寂,方圆推门而入,屋外冰冷的气流随之席卷而来,可他似无所觉,眼中还带着几分狂热之气。
“张原!我且问你,可愿成就‘圣僧’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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