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少女如愿偷走了一颗椰子那么大的异兽野雉之蛋。
张狗脸后来说,二息起乐只是一个简单的形式,与战曲本身关系不大,这交易有点亏。
杨活笑道:“你这个家伙,把一切都能当成交易……你可别小看形式,它和内容是相辅相成的,在某些场合,形式的作用甚至高于内容。”
周齐光点点头,深以为然。
少女将蛋抱走之后,照例抱以笑容,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可接下来,几只野雉女巫一般刺耳的叫声,咣咣的啄击铁柱声,以及隔壁两只苍狗滚雷的吠声,就不那么可爱了。
铁栏不会断,这让众人安心不少,大家都充耳不闻,杨活更是带领大家奏起了《万兽乐》。
这首曲子,以唢呐为主,鼓声为辅,其他乐器均为背景烘托,拟出一种万兽相合,雌雄呼应的欢快之景。
说白了,就是动物界的催情交尾之曲。
此曲一起,禽兽皆安!
已经快速奔跑到围墙边的少女,听到四下皆静,只闻乐声,不由停下脚步。从双耳中取出两团棉样物事,仔细地聆听。
奇怪,只一小节就让野雉安静下来?我还从没见哪个乐队能把《万兽乐》的效果发挥得过么好……他们不会是弄了些食物给野雉吃吧?
少女心中怀疑,又抱着蛋跑了回来,隔着矮棚的缝隙向前查看。
此时,杨活心中更是开心,因为他现在就坐在距离兽池两米的地方,亲眼看到两只体形彪悍犹如凶獅的南疆苍狗,安静地趴在地上,目光迷蒙,张开着嘴,舌头下垂,呼哧呼哧地流口水。
“这才乖狗狗。”他心道。
事实证明,那个狂战乐师是对的。只要把音符旋律当中的能量分散,让它更接近于次声波,那么对异兽的效果非常的明显。
此时,躲在棚后的少女,不由皱起了眉头。心道:这曲子听起来完全没什么力道,简直差得不能再差了,为何这些禽兽却听得如痴似醉?
她看看兽池中的野雉呆立如木,再看看苍狗垂涎三尺,百思不得其解。她自然听不出,这乐曲之中能量的分布,与其他乐队演奏的大不相同。
杨活他们奏完了《万兽乐》,又接着奏《黑甜曲》,两个曲子轮流练习,只见兽池中的苍狗一会儿呼呼睡觉,一会儿精神百倍地流口水……折腾到临近中午,才不舍地离去。
……
接下来日子,少女隔三差五会出现一次。
每当她出现的时候,差不多就是野雉产蛋的日子。看来,她是算好了日子才来。
她的确懂得一些战曲知识,传授他们第二个常识就是齐奏而不是合奏。
“所有人一齐演奏?那不是很混乱,很难听吗?”杨活提出了疑问。
“哼!”少女不屑地答道,“这是战曲,懂吗?战曲是杀敌用的曲子,不是用来娱乐敌人的,你还管它享受不享受吗?战曲需要的是达到了预定效果,而不是动听。明白吗?”
“可是,如果不动听的话,又怎么能吸引敌人来听?”
杨活刚说出这句话,就想到了一个反例,坐车时听到发动机声音并不动听,你甚至都没有留意,可一样会起到催眠的效果。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滚石乐队开始训练“齐奏”,六个人从头到尾一齐演奏;因为太过嘈杂,他们甚至开始拿破布堵耳朵;可是,对于异兽而言,曲子却照常起效,甚至更好!
在齐奏的过程当中,杨活隐隐意识到“齐奏”的另一目的。
在真正的战场之上,随时会有意外发生,如果一个乐队中的主奏出了意外从而导致全队停奏,那样的损失将不可估量。而如果乐队每一个成员都可以完整地演奏整首曲子,那么即使乐队在意外中只剩下一个人,战曲仍然在演奏,仍然在起着作用!
于是,他又开始试验独奏。琴声独奏,瑟声独奏,唢呐独奏,二胡独奏,笛子也要独奏;只有排鼓无法独奏。当小曼路吹着一支竹笛,也可以让凶猛的南野苍狗酣睡如泥时,滚石乐队终于开始觉得无聊了。
……
“杨活,曼路家里没有来信的事我问清楚了,这孩子根本就没和家里人说南野拉练的事,可能是怕家里人不让她来。我劝她给家里去封信,她也不肯。”
这天傍晚,魏夫人与杨活在小院里散步时,说起了这件事。
“啊?”杨活哑然失笑,“这小妮子,想不到还挺任性。不过,这样不太好吧。”
“嗯,这也没办法。如果现在她家人知道她在南野,肯定会更加担心。”魏夫人轻声道,“所以,我们只好尽管保护她的安全。”
“有那么士兵保护咱们,应该没事。我听周齐光说,乐队南野拉练极少出事故,因为针对的都是低级异兽,就算战曲不起作用,那些战士也可以将异兽制服。”
魏夫人点点头。走了一会儿,她突然笑了一下,道:“来信的那天,你躲在房里唱的是什么怪歌?怪吓人的!”
杨活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那天唱的摇滚歌《垃圾场》,笑道:“一首发泄情绪的歌,除了嗓门大点,也没什么吓人的吧?”
“不过,这几天她们几个都私下讨论,想让你教他们这首歌呢!”魏夫人笑道。
“啊?”杨活惊讶道,“他们想学这首歌?这是一首很负面的歌,没什么实际用处……”
“是吗,我倒觉得里面涌动着一股特殊的力量,能直接打到人的心里去,非常特殊的一种感觉。”魏夫人回想起那天感受到的能量波动,若有所思地道。
杨活想了一下,道:“如果你们真的感兴趣,我可以教你们另外一首,也是这种风格,但在意境上更积极、更阳光一点。”
……
当天晚上。
小院里突然隐隐约约响起了一阵特殊的歌声,住在第二排的永恒乐队,正在和同伴闲聊当天丛林趣事的马宜兰,听到这歌声顿时打开了门,仔细聆听。
“歌声很奇怪,听起来……白话曲词?”马宜兰听了听,惊喜地对同伴道,“肯定是杨活他们在唱歌,走,咱们听听去。”
两人不由走出房间,来到院子中。只见月亮还没有上来,漆黑的夜空之中,可能因为薄雾阻挡视线,只有稀稀落落的几颗星星。
声音是从最左边那一间小屋传出来的,她们两个不知不觉地来到小屋后面,将耳朵贴在后墙上,顿时声音清晰了许多。只听里面是一个男声唱一句,几个人一齐跟一句。
过了片刻,在男声的带领下,所有人一起合唱。
“充满鲜花的世界到底在哪里”
“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么我一定会去”
“关于理想我从来没选择放弃”
“即使在灰头土脸的日子里”
“也许我没有天分”
“也许我手比脚笨”
“但我愿不停探寻”
“向前跑迎着冷眼和嘲笑”
“命运它无法让我们跪地求饶”
“就算鲜血洒满了怀抱”
“生命的闪耀不坚持到底怎能看到”
“与其苟延残喘不如纵情燃烧!”
最后几句歇斯底里的嘶吼,就算隔着厚厚的木墙,也能听出那种完全不经修辞的粗糙与破音!可是,黑暗中的两个女生,竟然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晶亮的泪花。
可能是这歌太耗费力气,小屋里一片安静。
马宜兰与同伴浑身汗透,相互搀扶着,蹑手蹑脚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两人对坐良久,同伴叹了一口气,道:“我从来不知道,一首歌曲可以唱得毫无音色可言,还能够如此震撼人心!为了追寻乐道真义,哪怕失去性命也再所不惜……我终于看透了生死!兰姐,你以后不用担心我了,我再也不害怕异兽了!”
马宜兰从同伴屋里出来时,心里忍不住在想:真羡慕魏夫人、胡曼路她们……如果我不是神州大河的副团长该多好,也许加入滚石乐队,才是此生唯一不会遗憾的事。
“这首歌叫什么?”周天娜喘息着问。
“追梦赤子心。”杨活答道。
“哎哟,累死我了。我今天才知道,唱歌比弹瑟还累!”魏夫人苦笑道。
月牙儿升了起来,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六个少年毫无气质地并排躺在张狗脸的小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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