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活从上车就开始发烧,一直烧到回到宅院。
老大前来卸马,黑爷说你先把他搬回房间。老大这才去看车厢,只见杨活躺在车厢板上,昏睡着,全身大汗淋漓,把毛毯都给湿透了。
楚洵美与少年们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老大将杨活从马车上抱下来。看见他软绵绵的垂着双腿,人事不省,楚洵美跑过来问:“他怎么了?”
老大摇头道:“发烧了,烫得跟火炭一样!”
楚洵美过来一摸,吃惊道:“呀,烧得这么厉害!快快,送到屋里!华平,你快过来看一看!”
……
杨活醒来的时候,觉得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的身体好像更加虚弱了,但精神却更加强大了,就像打破了某种精神壁障,让自己的承受能力更上了一层楼。
他感觉之前的发烧昏睡,并不是受凉生病;而是身体的一种调整反应,让他变得更强大,能适应更高强度的乐道反噬!
他相信,下一次再唱《游子吟》的话,绝对不会再吐血!
但能不能唱完整,还有待验证。
最后一句,简直重逾千斤,想扛起来真得不容易!
现在,只要他心中默唱出那段旋律,就有无数的金针、银针,在意念的虚空里盘旋、飞舞,就像拥有了一种可以控制的武器,很奇妙的感觉。
桌子上放着空药碗。
华平开的药方,熬的草药灌了杨活一大碗。杨活有苦难言,强忍着喝了一碗。发烧时消耗了大量水份,刚好他也口渴。
此刻,他小心地引导着脑海中一根金针,然后发出了指令。
“去吧!”
他感觉到金针在空气中瞬间形成,然后疾速射向空碗,只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与之前在荒路那边的相比,威力天差地别!
莫非只有空气还不行,要有雨才行?
说到雨,好像没听到外面有雨声。杨活侧耳倾听,只听到秋风刮过屋檐的呼呼声,然后是角檐上悬挂的铜铃发出清脆的“丁咚”声。
呼——丁咚!呼——丁呼!
一旦铜铃响起,呼呼声就消失了;而当铃声响尽,呼呼声又再次出现。
风儿与铜铃就像对阵的双方,你来我往拉锯战,你方唱罢我登台,谁也不让谁!
本来只是平常的自然现象,此刻听在杨活的耳中,无疑于美妙无比的音乐;而最让他沉迷其中的就是,这天籁之声中展示着能量的流动方式,近乎一种神秘的天道,让他叹为观止。
在两种声音切换的中间,有一刹的宁静。
在宁静之中,杨活突然又听到有人在说话。
“大家刚才都看到杨活的样子了,你们还觉得他可怕吗?”这是小美的声音。
杨活还听到十几个人的呼吸声。烧水的咕嘟声……这是在厨房吗?
天,我能听到前院?
“我知道你们之前和我一样,看到他手拿匕首杀人的情景,都被吓坏了,觉得杨活为什么变得这么可怕?我也是一样,甚至惊恐到当场都呕吐了。
“可是,刚才看到他昏迷的情形,我的心很疼,我很痛恨自己,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扶住他,为什么没有陪着他,而让他孤单无助地,自己爬上马车。
“我们跑去是去帮忙的……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我们大家都觉得他很可怕,他杀人很毒辣,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对方是七个人,七个手拿凶器的人!
“如果杨活不狠的话,现在尸横荒野的就是他!你们宁愿死的是杨活,还是那些凶徒?我当时阻止他杀蒋少楷,只是因为我不想杨活成为杀人犯,可是实话告诉你们,我现在很后悔!蒋少楷这是第二次谋杀杨活,今天放过了他,以后他很可能会再次对杨活下手!”
“刚才我看到杨活高烧昏迷的一瞬间,我就在心里问自己,杨活重要还是那些凶徒重要?我想通了,今后无论什么情况,我都坚定地站在杨活这一边,无论他是在杀人还是在放火,我都要相信他,而不是阻止他!”
“啪!啪!”
“小召!你干什么?为什么打自己?”
“小美姐,你说得对!我是恨自己胆小,不但没帮到杨哥哥,还在心里怀疑他,惧怕他。他给我们吃给我们住,把我们当成亲人,而我们却把他当成坏人,他现在肯定心里很难过。”
杨活心道:傻孩子,哥是那么脆弱的人吗?
“啪!啪!啪……”
一群傻孩子,扇自己不疼吗?
“好了,大家不要太自责。杨活也不是爱计较的人,我只是不想你们和我一样误会杨活而已。大家都累了吧,各自休息吧。”
“华平,药煎好了吗?”
“刚煎好,在晾着呢。我刚去看了,杨哥烧得没那么厉害了。”
“嗯,那也得让他喝了。”
听到这里,杨活心念一动:这竟然又是先前的对话,而不是正在发生的;我药已经喝了,这些对话却是在喝药之前发生的……联想到今天总是听到风声奏乐,难不成风声能传递发生过的对话?
有人在咳嗽,像是李管家的声音。
“李管家,真的要报官吗?”楚洵美有点担扰地问。
“当然得报,此事非同小可,捂是捂不住的,何况咱们是受害一方,杀人也……属正当防卫,应该问题不大。我已经让老大去报官了。”
“唉,蒋县长……难说啊!”楚洵美轻叹一口气。
……
对话到这里就中止了,风声与铃声又回来了。
杨活心道,这种能听到风声奏乐的特异能力应该就是天降神术了,我暂且称呼它为“且听风吟”。听到已发生的对话,很可能只是“且听风吟”的副产品。
且听风吟,是有关天道力量的奥秘,岂是风言儿语所能相比的?
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神术,杨活还是挺兴奋的,不断尝试着再次听到某些远方的对话,可是那种情形一次也没有再出现。这种能力似乎并不能从心所欲,说不定什么时候才会冒出来,完全不可掌控!
……
县里的衙役来了。
很客气地把杨活给带走了,见他虚弱不能起身,还准许老大用马车载他到县牢狱。
楚洵美等人,站在大门口,满脸忧色地送他。
“没事,很快就回来了。”杨活还安慰他们。
楚洵美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杨活真的没在怕,自从唱了《游子吟》之后,他对自己的力量有了信心;特别是高粱地那道一闪而逝的杀机,帮他解决了白天王;那个神秘人,不会让自己死的!
……
狱卒对杨活的客气,只维持到了三更。
午夜时分,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人,满身酒气冲到杨活的牢栅前,破口大骂:“X你娘!!狗X的!你竟然杀了我王休德的儿子!老子不把你千刀万剐、五马分尸,老子就不姓王!”
杨活突然想起来了。那天万客来酒宴,戴首富好像说过,白天王是县司狱王休德的儿子……靠,我这等于是先杀虎子又进虎穴,小命危矣!
王休德推开前来劝他的狱卒,将铁栅拍得哗哗直响,疯狂地叫道:“X你娘!你们拉我干什么?快打开牢门,让我弄死他!让我弄死他!”
怕刺激这疯子,杨活干脆躺着装睡,一动也不动。
“头儿,这可不是普通人,他是一级乐生,蒋县令特别交代要妥善安置……”
“我管他什么乐生!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天王老子也管不了老子为子复仇!你们让开!”
王休德从狱卒身上抢钥匙,两个狱卒也不敢松手。
“X你娘,不给我钥匙,我就杀了你们!”王休德抽出佩刀,架在狱卒的脖子上。
杨活见这人失去了理智,装睡也没用,于是坐了起来,冷静地环顾牢房四周:地面上铺着薄薄一层茅草,墙角放着一个瓦罐便器。他趁外面正在闹,没人注意,走过去把瓦罐磕破了,拿了一块在手里。
王休德拿到了钥匙,两个狱卒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开。
“让他开!”
“我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
一个哄亮的声音从地牢门口传来,两个卫兵举着火把走前面,后面站着两个人。一是面现怒容的蒋县令,一是平静微笑的冯校长。
王休德连忙收了佩刀,双手揖礼,低头道:“大人明鉴!小的只因孽子被人割首,抛尸于荒野,心中悲愤难当,一时把持不住,还望大人恕罪。”
蒋县令走了下来,冷冷道:“王司狱,你在这里刚好。一级乐生杨活涉及之谋杀案件,将交由乐部处理,不再受县里管辖。”又对狱卒道:“开门吧。”
“可……他杀了人,怎么能这样放……”王休德急得满脸通红,想发怒又不敢。
蒋县令冷哼一声,斥道:“你审理了吗?就定了他杀人之罪?你有资格审理吗?此案本官早就查核清楚,王天一与蒋少楷还有五名不良少年,拦路谋害一级乐生杨活!杨活若不杀王天一必为其所杀,杀之亦无罪!”
“不,不可能……”王休德还要再分辨。
一旁的冯校长默默打开一张宣令,给他看:“一级乐生杨活,早在五天前,已经被洛郡乐院‘提录’,正式成为乐院系统一员!从今而后,他所涉及的任何案件,皆由乐部处理。”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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