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的夕阳,缓缓降沉。
丁目城前方的荒野上,此时一片安静与祥和;如果不是城墙上那血迹斑斑还不曾干透,可能不会有人想到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杀戮,无数人类士兵与兽兵在这里抛洒鲜血,在这里撒手西去。
城垛上的旗杆上悬挂的联军金龙旗,在微风中飘拂着;除了边缘有些破损,光彩依然非常鲜亮;可是如标枪一般守在城头上的卫兵,双眼之中却满是疲累和绝望。
今天早上,兽兵再次对丁目城发动了猛攻,战斗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直到正午的时候,兽族才终于退兵了。那些不幸掉下去的士兵,还有被士兵们杀死的兽兵尸体,全被那个巨大的黑魔兽拖到了护城沟另一边。
城头上的老兵们,将目光投向远处荒野上兽族的营地。那黑压压如蚂蚁一般四处行动的小点,就是两万兽族大军。他们在激战之后,还有精力嬉闹打架,宛然将战争当成了玩耍。“这些长毛的野蛮畜生……”老兵们叹息着,看了看西沉的夕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明天的血战。
原本坚固高大的城墙之上早已经满目疮夷,黑色的石灰和红色的血渍点染在墙体上面,就像一个令人心惊的狰狞图案!城门在上午激战中,被兽人撞裂了一道裂口,此时已经被木板加固;并且已经用巨石泥沙将门后封死了。
狂雷军团谢坚将军站在城门之上的塔楼上,遥望着兽人的营地,向来坚定如铁的眼神之中,此刻也闪烁着一丝焦燥与颓败。身为黑山四大军团之一的统帅,狂雷军团向来不惧兽兵,在荒野上来去如风,五千以下规模的兽兵从来没放在眼里。
就算是这城下的两万兽兵,他谢坚也敢于率团与他们在荒野上周旋!
可是……
那个恶鬼一般的黑魔兽啊!
他此刻就坐在城门对面的护城沟旁边,在他的身前原本堆着小山般的尸体,此刻“小山”已经被吞平了。黑魔兽安静地吞食尸体时,是不留渣渍的,连血肉骨皮全部吞下肚中。吃完之后,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第二天就会长大一些,长高一些。
第一天他刚出现的时候,只有四米左右,到现在却达到了七米之高。今天上午激战之时,他接住了一名从攻城梯上跌下的兽兵,用力往上一抛,差点把它抛到三十米高的城头上。
“乒乒乓乓”的声音,不时地从城头传来。
谢坚转头望了一眼,那是城里的泥瓦匠们,正在抓紧时间加高城墙。可这只是权宜之计罢了。目前兽兵只是一味进攻西城门,如果他们转而攻打其他城门,城里可没有多余的砖石将整个城墙全都加高。这么冷的天气,如果拆除民房的话,在城破之前,人们就先冻死了。
天哪,该怎么办?
三天过去了,联军那边没有任何的动静。难道,他们真的想不出任何办法吗?难道他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们箭尽粮绝、勉力支撑吗?
可是,无论如何他绝不能让丁目城被攻破!身为九城第一要塞,丁目城就像一把尖刀,多年来一直架在兽族的颈下,这把尖刀一旦折断,黑山联军的气势就折了!
更何况,一旦城破,城中的十万军民,就会全沦为那恶魔的食物;十万具尸体,恐怕会让那个恶魔长到几十米高,如果它可以一直往上长的话——那么,别说九城,玄黄九国就全完蛋了!
刀枪不入、冰火不侵的巨大怪物,如果连高大的城池都无法阻挡它,那人类还有什么能对付它?十三乐圣吗?如果真到了乐圣不得不出面的时刻,人类的灭顶之灾就到临了……
黑魔兽,肯定是绿角巫王搞出来的东西。
到时候三大兽王联手出现,人类十三乐圣能对付他们吗?
“将军,饮事队禀报,咱们已经彻底无米下锅了……普通士兵还能硬捱着,可是那些伤兵太虚弱了,如果没有食物……恐怕熬不过今晚啊。”参军走上来,说道。
谢坚转头瞧了他一眼。
只见参军面色苍白,气喘吁吁,虚弱得站都站不稳,一只手扶着城墙,因为连夜睡不好觉,双目中全是血丝,以前总刮得白净的下巴,现在长满了枯黄而杂乱的胡子。
“嗯……把黑珍珠宰了,给伤兵们熬汤。”谢坚平静地道。
“呃,什么?”参军惊讶盯着将军大人,还以为听错了;将军大人的坐骑黑珍珠,向来爱惜如命,纵然艰苦守城的这些天,也没舍得饿着它,只要有人吃的,就给它一口。
“你没听错。”谢坚平淡地道,将目光投向城外那黑压压的兽军,“从今天开始,每天宰杀一百头马,作为两万士兵的食粮。我希望,我们能再坚持十天。十天之后,兽人必撤。”
十天,兽人肯定撑不下去;可是,丁目城何尝能撑下去?
失去战马的狂雷军团,那还剩下什么?连普通战士都不如。狂雷军团只能与丁目城同存亡,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参军心里犹如刀割,绝望地望向苍天,希望老天能降下什么奇迹,来拯救这十万军民于兽族的魔爪之下……深冬的蓝天,宛如清水洗过一般,没有一丝污秽,那么干净纯洁!
“是,我这就传令下去。”
参军转过身,蹒跚着走下台阶。
“四个城门都封死了吗?”谢坚望着他的背影,突然问了一句。
“都封死了。西城门后砌了八米深的砖石泥沙,其他城门是五米。”
“嗯。”
今天上午,西城门被兽兵用巨木撞破之后,谢坚将军就下令将四个城门全部封死。这个事情是秘密进行的。如果士兵们知道城门封死,他们就会明白绝不会再有援军,他们只能在粮草枯竭的情况下死守城池,他们会绝望,会发狂。
参军走下城头,回到营地中。
他来到马棚底下,抚摸着一匹黄色战马,眼眶中不由泛出了泪花。战马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绪,凑过头来摩挲他的脸。他的泪水终于滑落。
“马儿呀,别人都给自己的战马取名字,我却没有给你取。你随我征战了十五年,我却一直没给你取名,因为我怕给你取了名,感觉上就会变得亲近。那样的话,万一你死在沙场,我就会伤心。可是,为什么,现在我的心会疼……”
参军牵着战马来到了饮事队,将缰绳交给疱师。
“这是将军的黑珍珠,将军下令宰了熬汤,给伤兵们补补身体。”
“啊?”疱师瞧了一眼战马,讶然道,“这哪里是黑珍珠呀?”
“我说是就是!啰嗦什么!”
参军怒吼一声,转身就走。
疱师顿时愣住了。从营房里走出一个浓眉阔眼的年轻人,好奇地问:“刚才是谁在吼?”“刘参军。”
“啊?刚才的怒吼是刘参军发出的?我进入伍三年,还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呢。你怎么惹到他了?”
“我……只说这不是黑珍珠啊。”
年轻人瞧了一眼,说道:“这是刘参军自己的坐骑,怎么牵这里来了,要宰杀吗?”
疱师点了点头。
年轻人脸色一沉,快步追了出去。
在营房大院里,年轻人找到了蹒跚而行的参军。
“刘大人,”年轻人走近他,压低声音道,“宰杀战马?我们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吗?”
参军转脸见是他,双眼刹那间又变红了。
“齐光,表哥对不住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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