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激昂热血。
像是排兵步阵,又像是冲锋陷阵,刀兵相接,喊声震天。
而到了第二部分,一切嚣杂都平息下来。
像是到了黄昏,夜幕降临,战场安静下来。疲惫的卫兵,围坐在篝火前小声地低语着;其他战士,因为劳累了一天,顾不上想悲伤与绝望,沉沉地入睡。
将军营帐的灯火,一直亮着,与诸将讨论战事。
直到半夜时分,将军才勉强合上眼睛。
突然,远处有野鸦惊起!
卫兵从迷瞪中惊醒,仓皇而立,黑暗中荒野茫茫,什么也看不清。他侧耳倾听,听到呜呜的风声,似乎还夹杂着低语,与脚步声。
敌袭?
卫兵连忙叫醒了同伴,同伴又叫醒了同伴!
消息飞快在营地里传播。
连将军也惊动了。他刚要喝问斥侯,就听到远处有刀枪相撞的金属声!
战士们纷纷拔刀而起,心中警惕。
将军转头四顾,只觉得四下黑野之中,到处都是风声,都有人声,都有伏兵!
那晃动的黑影,不知是风吹芦苇,还是敌人的长枪!
“走!随我冲出一条血路!”
突然之间冲入敌阵,杀声震天,刀剑互斩,马啸兵呼,惨叫连连。
这是一场黑暗中的激战,异常的惨烈。
……
台下的观众们,早已浸入乐境。
只觉得心惊胆战,两股战战,几欲逃走;却又双腿瘫软,无法起身。就连台侧的长老智者们,也是头上细汗渗渗,紧张不已。
忽尔到第三节。
乐声渐缓。
似乎天色渐亮,一队残兵冲出荒野,仓皇而行;又听到马蹄声声,后面似乎追兵。
看到江水汤汤,拦住了去路。
乐声渐渐变得悲壮起来。“虞姬虞姬奈若何?”
将军的光辉慷歌,就此戛然而止。
……
台下一片安静,没有掌声。
现场所有人的心中都流淌着一种悲痛与伤感,无论是乐感敏锐的老者们,还是不识五音的普通百姓,他们全被此曲最后的悲壮所感染,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一名知书高声宣判:“亮七灯!”
国乐部司长赵顶天,双眼盯着台上那七盏明亮的鉴曲心耳灯,缓缓地问道:“这曲子叫什么?”
“十面埋伏。”杨活淡淡答道。
“怪不得如此仓皇,如此惨烈……好曲!”
“谢谢司长赏识。”
这时候,台下的观众们才从乐境中脱离出来,震耳的掌声,响彻全场。
“太棒了!”
“太吓人了,刚才我差点吓尿!”
“你是差点,我裤子都湿了!”
“怪不得说好男不当兵,这他娘的,打战太惨烈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说得都是直接感受。虽是外行话,却显示了这曲子的震撼程度。
而台上老者这边也是悄声交流着。
“这一曲也没人听过吧?还是牛比啊!”
“如此悲壮的曲意,世所罕见!”
“与结束时的悲壮相比,一开始的颤指技法反而不算什么了。”
“杨活再这样下去,傅长老恐怕顶不住啊!”
“这种天才级的曲目,他顶多偷来一首两首,怎么可能还有?”
“就是,事不过三嘛!”
乐战持续。
傅严长老越战越勇,选择的都是小雅和国风中的名篇,什么《蒹葭》,什么《采薇》,什么《七月》……把这些观众熟悉的雅曲名篇演绎得那叫一个绝。
其曲子绵密精致,婉转动人,连杨活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听听,这才叫真正的雅曲!”
“看看这琴艺,犹如拔丝上天,比杨活高了不是一层两层!”
“杨活那也叫琴艺,我看倒像癫疯病发作。”
“哈哈哈,这形容贴切!”
“只会弄些激烈情绪来忽悠人,那叫用力过猛,根本不合咱们恬淡婉约的古风嘛!”
“我看那小子江郎才尽了,看他还能拿出来什么上台面的曲子!”
台侧的老家伙们,趁机打击杨活的琴艺,抬高古典雅曲的地位和身价。
有了观众的现场对比,他们终于发现杨活在观众中强大的号召力和狂热度,不由心中起了莫大的醋意,不自觉地想要诋毁他。
杨活听在耳中,原本只是玩闹的心思,却渐渐动了肝火。
靠,一帮没见过世面的老头子!
本来老子只是想陪你们随便玩玩,没想到这般轻辱于我。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古典雅曲是吧,我就让你睁开狗眼好好看看,什么叫雅曲!
你不是要凄婉吗?
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凄婉!
杨活一鼓作声,演奏了《胡笳十八拍》!
胡笳十八拍。
这是一首由十八只曲子合成的套曲,可谓中国音乐史上最长的抒情曲目之一。
最长的当属屈原的《离骚》,这一首就是第二。
曲子据传是由蔡文姬所作。时逢战乱,她不幸流落到匈奴,给左匈奴王为妾室,生育有两子。曹操掌权后花重金将她赎回。这首曲子是她在归乡途中所写,表现出强烈的思乡情绪和不忍骨肉离别的极端矛盾、极端痛苦的心情。
委婉悲伤,撕裂肝肠。
一开始,琴声娓娓道来,曲风还算平和,众人渐入乐境。
听到第八段时,情绪积累到高潮,悲伤无法抑止,只能喷薄而出。
“为天有眼兮,何为使我独飘流?”
“为地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
“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
“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洲?”
一句一问天,泣血悲声。
台下观众们听到这里,无不悲声哭泣,一个个丝帕捂脸,哭泣不止。而台上的长老智者们,也是不由浊泪涌出,沾湿双颊。
这首曲子的曲风虽然曲婉清丽,可是其中的情感却是非常浓烈的。就像郭沫若所说,“那像滚滚不尽的海涛,那像喷发着熔岩的活火山,那是用整个灵魂吐诉出来的绝叫。”
“太悲了!”
“太感人了,唔唔唔唔~”
“娘的,我自从十五岁后就没哭过了,今天哭得跟傻逼似的,丢人大发了!”
“哭不丢人,不哭才丢人!这么悲伤的曲子,你不哭就是不给杨护国面子!”
“放屁!杨护国还用你给面子?有本事你刚才别哭呗!”
观众席上吵嚷纷纷。
舞台侧幕的灯影里,傅严长老一声不吭,默默起身走向台中央。
其他长老这才借机交流起来。
“依我看,古今第一悲曲,有没有?”
“确实,这曲太悲了。咱要不说实话,对不起脸上这两行泪!”
“傅长老这一战,看来是要输了……”
“其实,仅是《落雁平沙》和《十面埋伏》,杨活就赢了。这一曲完全是锦上添花。”
“这小子到底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神曲?”
“我现在都懒得猜了,有些人生来就是上天的宠儿,这羡慕不来,咋还是听曲吧。”
傅长老又奏了一曲。
轮到杨活出场时,他拒绝了。
“很多人都知道,我的古典雅曲不精深,在座的各位长老都比我要厉害,更不用说首席傅大人了。这次能与傅大人同台较技,非常开心。这三首曲子已经是我的极限。谢谢大家!”
傅长老一共演奏了四首曲子,心耳灯数目是一个五盏,三个六盏,共计21盏。
杨活共演奏了三首,一个六盏半,两个七盏,共计20盏半。
几名知事商量了一番,总结陈词:“双方成绩极其相近,判定为平局。”
现场响起了一片嘘声。
台上长老们也禁不住老脸通红。
傅严举手示意,用灵力传声盖过众人的喧哗:“各位百姓,虽然判定为平局,但大家都看在眼里,杨大人的乐曲新鲜瑰丽,自是胜我一筹,这一点必须承认!”
观众们听他这样说,怒气稍平,听他继续说。
“好在,杨大人演奏的也是古雅之曲,可以说这是一场雅曲的胜利。杨大人是白话歌者出身,可他的雅曲能力也是登峰造极!可见,要想成为一代乐师,必修雅曲不可!谢谢大家!”
杨活站在旁边,微笑着向台下观众挥手示意。
十大名曲他只用了四首。
当时台下群众的情绪已经达到失控临界点,于是他收住了。
观众感动就足够了,过犹不及。
如果这样可以解决雅俗之争的话,那就让傅严胡说一阵子吧。
杨活需要的是人民群众的支持,而不是什么名义上的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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