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暗的大殿里,爻阳低着头坐在榻上,出神地盯着手里断成两截的断簪,红玉雕花,正是不久前砸断的那根。
他的眼神深邃又空茫,透着一股淡淡的寂寞,就这样看了许久,才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将手中的簪子放在旁边的小盒子里,小心地对好。
断口很整齐,若非中间有一小条裂缝,根本看不出来断裂的痕迹,但这只能放在盒子里看看,拿出来,还是断的,也不可能再插进某人银色的发丝间。
打造这根簪的血玉是他无意间在一家玉器店看到的,当时就觉得很适合千凰,玉器店里有专门的雕刻师傅,爻阳看了他的几件作品,对他的技艺很满意。便细心地挑选了花样,确定了簪子的款式。
等了两天,今天他几乎是怀着近乎喜悦的心情将玉簪拿到手,脑海里甚至浮现出那人收到簪子时惊喜的表情。于是,他难得在街上闲庭漫步,思绪却飞远了。
谁又能想到,他们大名鼎鼎的魔神的大人也有如此细致柔和的一面,乃至于公然在大街上走神。
也就是这难得的疏忽,让他撞到了一个人,簪子断裂的瞬间,他是很生气的,因为珍视,他还是想捡回自己的东西再好好算账。
谁知,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那样一双眼,一双类似她的眼睛。
这让他心里积聚的怒气瞬间消散,只剩下遗憾,却没有再找麻烦的心思。
但是,终究是个陌生人,不能引起他过多的兴趣,于是,他绕过他,走开了。
那人追来的目的,他不想知道,因为,与他无关。
厚重的宫殿,将把今天这一幕重重地揭过。
只是,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简单。
几乎在爻阳合上放簪的盒子,便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动,一股不属于他的气息侵入了他的领地!
爻阳没有动身,只掀了掀嘴皮,眼神肃冷,“谁,出来!”
空气有短暂的凝滞,而后,一个慵懒中带着调皮的嗓音在殿中响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脆,有种模糊性别的细致,“来者是客,别这么凶嘛!”
话音才落,一个白影便从粗大的柱子后转出,那人眼若桃花,嘴角上翘,似乎长了一张天生带笑的脸,在寂静又浓黑的夜里,如一朵妖娆的白莲悄然绽放,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看清了来人,爻阳眼眸微闪,薄唇抿成了一条冷酷的直线,视线却从他的眼睛移到了他的嘴唇。
这人,不止眼睛,连嘴唇都和那人相似,不过,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比那个看似狡猾实则单纯的笨女人复杂的多,也危险得多。
无视对方的不悦,爻雪径直走过去,在榻上的另一头坐下,自然得就好像是自己家一样。
“你来做什么?”爻阳看着他自来熟的举动,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
相比于对方的冷淡,爻雪脸上笑吟吟地,看起来可亲又可爱,“我弄坏了你的东西,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想要补偿你!”
“不需要!”爻阳毫不犹豫地拒绝,视线却落到门外,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爻雪装作没看到似地,皱了皱眉,两手一摊道:“可是,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若是不补偿你,我一定会良心不安的,我一良心不安,就会吃不下,睡不着,修炼也没法入定,修为就会停滞不前,后果很严重的。”他越说越可怜,到最后,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看起来很惹人心怜。
爻阳薄唇紧抿,这关他什么事,而且,对方看起来可不像说的那么老实。
不过,见对方那双水汪汪的清澈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爻阳心里头就是一热,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千凰,每当有求于他,她也总喜欢拿这样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他多半,是会妥协的吧,没办法拒绝这样一双眼,简直就是他天生的克星。
只是——
“你走吧,我不要你补偿!”爻阳垂下眼睛,不去看那双惑人的眼睛,语气冷的像冰。
这个人,终究不是她……
“这是我做人的原则,你不同意,我就不走,除非,你杀了我!”前一句话还是调皮又无赖的,说到最后,原本清脆婉转的嗓音忽然变得有些低沉。
爻阳条件反射地去看他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在夜里黑的发亮,里头流转的奇异的光泽,仿若要吸人魂魄。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吐在脸上的热气挠得肌肤痒痒的,爻阳这才发现这人不知何时已经靠了过来,一只手就搭在自己的肩上,那软中带糯的声音就像是在耳朵里响起一样。
爻阳面色一冷,身体猛然后退,心里却有些恼意,他竟然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走神到这种地步,真是不可思议,是因为,他长了一双类似那人的眼睛么!
爻雪原本就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身上,此刻对方突然撤离,让他搭了空,整个身体都往前倾去。
爻阳以为他要摔倒,心里倒是莫名紧了一下,他看起来那样纤弱,他很怀疑若是摔倒了,会不会把人给折断了。
这种感觉又和某个人重叠了,那人奔跑的样子像是一只折翼的白蝴蝶,他每次都牢牢地接住她扑过来的身体,很怕她一不小心就摔坏了。
若眼前的人是千凰,他早就将人扣在怀里了,但现在,他只是动了一下手指,然后抿着唇冷淡的看着对方。
谁知,爻雪只是晃了一下身子,便用手撑住了,只是身体微微前倾,似乎随时都要倒下,似乎为了平衡,他抬起头,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下巴展露无疑,望着爻阳的眼睛仍然是直勾勾,无形中竟透着一股诱惑。
他本来以为这男人会来接住他的,谁知道,对方居然像个木桩子一样一动不动,不过,他也不是那种自讨苦吃的人。
爻阳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有瞬间的恍惚,这双眼睛与她如此相似,但是千凰,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直白地诱惑,让人无端生起一股燥意。
有什么被深埋在心底的东西要被挖出来似地,让他有些微的惶恐,面色却更冷,盯着爻雪的眼神甚至带了一种明显的排斥。
爻雪看着爻阳眼神的变化,心里也有些惊疑,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就是模仿那人的性子来接近爻阳的,但他毕竟不是千凰,又存了戏耍的心思,所以,总是用一种暧昧的眼神去看他。
本来也就是随便玩玩,但爻阳的眼神却值得推敲,爻雪很确定,虽然自见面以来,对方看似不买他的账,相对他人,实则已经相当容忍了。要换了别人,打碎了他的东西,哪能这么算了,而且,听说他的这个哥哥不喜欢和人接触,可是刚刚,自己离他那么近了,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反而沉浸在自己刻意诱惑的眼神里。而他几乎可以肯定,爻阳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像千凰。
虽然那个人生了他,但爻阳对这个作为母亲的女人会不会太在乎了一点儿。
这个发现,让他惊异又兴奋。
“如果你硬要补偿,那就去找一块一模一样的血玉来!”
爻阳的嗓音再次响起,似乎比方才更冷。
但爻雪可是个人精,虽然跟爻阳接触的时间不长,却也摸清了一点儿爻阳的性子,知道他对于外人,面色越冷漠,心里反而更在乎。
这是他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因为不信任,所以要掩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同样,这样的人若是开诚布公,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他展现的温柔,也会溺死人的,便如,千凰所说的那样吧!
爻雪忽然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有趣又极具挑战性的游戏,不知道,自己能得到这个哥哥的几分注意呢,又或者,将他对于那人的感情赤裸裸地剖析出来。
话说,爻阳不会连自己对于那人抱着什么想法都不知道吧,若真是这样,就更有意思了。
无意识的自欺欺人和被迫揭开的残忍真相,那个时候,这个看似无坚不摧的哥哥会不会崩溃呢?
老爹啊老爹,是你让我玩儿的,若是玩的太过分,你可不要怪我啊!
爻阳这句话其实是很直白的逐客令了,因为爻雪不肯善罢甘休,所以爻阳便给了他一个补偿的机会,这样一来,爻雪似乎就没有死缠烂打的理由了。
不过,我们爻雪是这么好打发的么,从某个程度而言,他的脸皮比他爹莲镜大人,可是厚的多了,而且,因为外貌上的优势,他能将厚脸皮伪装成无辜可怜,这一点,又和千凰该死地相似。
只见爻雪转了一下眼珠,没有起身,反而顺势倒在了床上,选了个舒服的姿势,一双眼睛还不忘盯着爻阳,那眼神还真是很无辜很可怜,“你要的血玉我一定帮你找回来,可现在天都黑了,我没处可去,身上又没钱,总不能睡大街吧,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反正你这里这么大,收留一个小小的我,应该不成问题吧?”
以爻雪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到这里,要说他会被外面的人伤害,爻阳是不太相信的,除非是魔将级别的人出手,可是,望着那张肖似那人的脸,他又硬不起心肠。
最终,爻阳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就往外走。
爻雪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沉了沉,在爻阳快走出门口的,倏然开口,“爻阳!”
爻阳的身形总算是顿住了,回过神,眼神犀利地盯着爻雪。
爻雪毫无压力,一手枕着脑后,斜眼看过来的时候,透着一种淡然的妩媚,“魔神大人的名字应该不是秘密吧,顺便自报一下家门,你可以叫我雪!”
他记得,千凰也喜欢这样看人,而被看得人,往往都移不开眼睛。
而爻阳,也确实因为他这样的眼神而舍不得移开视线,心里突然想,若是千凰这样看人,也是这样眼神,只不过,她从来不会这样看他,而他,竟是希望她这样看他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似乎是从这个奇怪的少年出现之后,一切都开始不对劲了。想到这里,他有些烦躁,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充满了千凰的影子,但他却会用她没有的眼神看他,这会让他产生一种她这样看他的错觉。
爻雪见他不说话,又自顾自地开口了,“对于你主动将床让给我,我很高兴,但是,这是你的地盘,把你这个主人赶出去,我会于心不安的,反正你这张床也够大,不如就一起将就着睡得了,我不占地儿的。”
事实上,爻阳确实不喜欢呆在陌生的地方,自从入住魔神大殿以来,他基本就没在魔宫的其他地方留宿过。而且,这明明是自己的住处,结果却要走出去,也太离谱了一点儿。抬眼看见那人自信的眼神,似乎笃定自己会跟他睡在一起似的,爻阳心里没来得一阵不爽。
爻阳大步走进了殿中,却在中途生生拐了个弯儿,走向内殿,嘴里不冷不热地说道:“内殿还有一张床。”
爻雪的笑容枯萎了,转而抽了一下嘴角。
眼角瞥到那人的吃瘪的表情,爻阳忽然觉得心情很好。
只是一个陌生人,终究不是她,凭什么牵动他的情绪,他只是被那张过分相似的脸迷惑了而已,这种错觉,很快就不会存在了。
眼见着爻阳消失在侧门,爻雪望着他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我可以很努力地在扮演那个人呐,所以,亲爱的哥哥,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因为,我会让你每次看到我的时候,都产生一种见到她的错觉,到时候,在你的面前就不是我,而是她了……
这个游戏,真是越来越令人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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