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街100号,这是座落在郊區大片樹林裡的兩層樓西式建築。
原本該是最精緻絕倫的宅邸,如今早已人去樓空,徒留一處巨大的廢墟。
在荒煙漫草中逐漸頹圮的華宅,夜晚總是樹影飄搖、魅影重重,從來沒有人會接近的。
沒有人會接近。
這是絕狼、涼邑零的棲身之所。
「那個男人,暗影流星……」
會來嗎?
零以手當枕,仰躺在二樓主臥的大沙發裡,凝視著前方早已經破損的大玻璃窗,在玻璃窗旁边是一辆机车。
暮色蔓延。
原本敞亮的房間,在入夜前凝結成將暗未暗的幽藍色。
然而他不點燈,因為不需要。
他讓自己置身於黑暗中,看窗簾的薄紗在淡色的月光裡,溫柔的飄動。
不,他不能點燈,因為那粗暴的光線就要破壞月光所帶來的溫柔了。
零深黑色的雙眼半瞇著,彷彿看見有縷纖細的影子,出現在薄紗款擺的月光裡。
被風捲進屋裡的落葉,在木質的地板上發出了斷續而窸窣的聲響,彷彿有人以一種很輕很輕的腳步,在屋裡四處走動。
零閉起了眼睛仔細聆聽。
是妳嗎?
在半夢半醒中,某種熟悉的、柔軟卻又淒涼的感情攫住了他。
零明白的,只要還停留在這棟廢墟裡,他就無法逃離這份感情,注定要被永遠的束縛在一個相同的時間和空間裡。
他的心隱隱作痛了起來。
有人……某個人,總是在黑暗中,在他的身邊,不斷的耳語:
吶,你會永遠愛我嗎?
會永遠跟我在一起吧?
愛你。
我愛你喔。
銀、牙……
「嚇!」
絕狼猛地驚醒了。
暗影流星正佇立在沙發前俯視著他。
「是你?」
要命,這傢伙來多久了?我竟然沒發覺。
零伸手抹掉了額頭上的一把汗,嘀咕了句:「你这來得太慢了吧!」
他微撐著身子,依然是一副憊懶的模樣,「不要讓我等太久啊,等到都睏了呢。」隨即跳下沙發,站到了流星的面前。
對比入睡時痛苦的夢囈,涼邑零此刻的吊兒啷噹顯得更加刻意。
「不好意思啊,我看我還得再一下子才能清醒呢。」
流星只盯了他濡濕的黑髮一眼,問了句:「零,你的目的是什麼?」
大約是沒料到流星會問得這麼直接,零的反應停了一秒鐘,笑了一聲回道:「怎麼?你很在意嗎?」
「请你不要對薰出手,可以吗?」流星请求道。
「啊啦……」零簡直噴飯,「你果然还是喜歡上她吧?」
他見流星沒有理會他,斂笑問道:「真奇怪, 你為什麼不殺了那個女人?」
「我怎麼做,跟你無關。」
像是有意要脅,流星逼迫地向零跨進了一步。
「哼。」
零毫不在意流星所施加的壓力,反而一步步更加走近他。
「染到駭魔血液的人類,經過百日後會以什麼方式死去,你應該是最清楚的,不是嗎?」
他露出了一抹邪氣的微笑,環繞著鋼牙喃喃低語:「那個人將會痛苦到極點,卻不會完全失去意識,會陷入瘋狂,渾身腐爛惡臭,不停地發出野獸般的慘叫聲,直到最後死亡。明知道會有那樣的下場,為什麼不讓她早點解脫?吶,你不是喜歡她嗎?」
零只把腦袋一歪,說:「喂,我看哪,你根本……沒資格,當魔戒騎士了喔。」
流星低垂著雙眼,仍只是一句話:「你再說一次,我怎麼做,都跟你無關,还有你是怎么知道她的事。」
然而流星早已經在失去耐性的臨界,但零是不管的。
他的目的就是要激怒流星和他战斗,所以他變本加厲,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手说:「噢哈,因为我得到密报啊,但是我懂了,你該不會……知道駭魔喜歡那個女孩開始腐爛的味道,想用她當誘餌,吸引駭魔上勾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沒有繼續交談下去的必要了。
流星不在理他,觉得他在无理取闹轉身待走,零卻跟上前給了最後的一擊:「這樣卑劣的男人也能擁有牙狼的稱號?真是笑死人了,看看你這個樣子,要小心──」
一道凌厲的氣壓強襲而來,零身子一偏閃過,流星听到零的这句话气的一拳重擊在半腐朽的柱子上,揚起了一屋子的灰塵瀰漫,柱子直接被打碎还留下一个窟窿。
「真令人不敢相信,你真的是黃金騎士牙狼嗎?」
零暴喝了聲:「要打就給我認真點!」彷彿期待已久般地朝流星揮出重拳。
流星反应快格挡住他的攻击接着在朝着他打去,两人是在拼力量。
沸騰的忿怒讓兩個人出手都沒留下任何的餘地,每一回合的攻擊都又猛又重,務求致對方於死地。激烈的格鬥一路由主臥延續到通向大廳的巨形樓梯。
流星遭零一腳踢飛,背部重重摔下,眼看零大吼一聲,趁勝追擊而來,他奮力縱身一躍,身子在半空中翻旋,長腿擊截下零猛烈的攻擊。
反襲的力量強得讓零摔跌至樓下,好半天都無法起身,流星直追而下,以牙狼劍鞘鎖住了零的喉部,再下一秒劍出鞘。
流星終於朝著同為魔戒騎士的涼邑零揮劍相向。
是凶險無比的一刻,零竟輕笑出聲。
「嘿嘿,你拔劍了哈?你是想要違反規定?」
違反規定?
魔戒骑士是不能对任何魔戒骑士动手,动手会被番犬所给予惩罚就是一天的寿命。
他根本就不在乎。
流星盯住零的眼睛有殺意迸射而出。
殺了你!
「既然这样那就让魔戒騎士的血就斷在我這一代吧!」
牙狼劍斬落在絕狼格擋的雙劍上,劍擊的花火四射。
涼邑零在心裡冷笑,「哈看来你這是要豁出去的意思?好,就這樣作個了斷吧。」
但這裡不是交戰的好地點。
零甩開牙狼劍,轉身發足狂奔,流星在後頭急起直追。
就在港區最美麗的地標,金銀雙子大樓前,兩名魔戒騎士奮不顧身地交戰起來。
同為魔戒騎士,豈可自相殘殺?當禁忌被打破的那一瞬間,黑暗的時刻便來臨了。
两人打来打去,不管怎么打都杀不了对方,因为他们的武功不相上下,双方都遇到对手了。
流星手指上的札魯巴忽道:「出现了駭魔的氣息!流星。」
同时,希露瓦也感应到了叫道:「ZERO,就在那个楼顶上面!我已经把位置发到你的脑海。」
兩人赶紧一前一後飛身向上,果然带有黑白两对翅膀的駭魔已經爬出了『門』,眼看著就要逃走了。
流星朝零斷喝:「少來礙事!」縱身向前一躍,從半空中飛斬了駭魔一劍。
駭魔受創吃痛,直接朴上前方一爪子一個捉住了雙騎士,從雙子星大樓間,展翅往上衝飛,意圖在高點要将两人摔死。
不想就在接近頂樓的同時,兩名騎士各自掙开脫,在高空著裝了鎧甲。
流星在那边画了一个圆圈,里面飞出金色的铠甲很快就着装在身。
零也赶紧用双剑召唤光圈,银色铠甲落在他的身上。
原本傷重的駭魔,根本不可能敵得過兩名著裝魔界騎士的攻擊。
短短的幾秒鐘之內就遭到了擊殺,雙騎士各自完美落足金銀雙星大樓頂層。
對峙依舊。
絕狼從對面大樓遠遠地笑喊:「怎麼辦呢?還有九十秒可以玩喔。」
牙狼更毫不退縮的舉起了牙狼劍宣戰。
饒不了你!
雙騎士幾乎同時間一躍而下,就在雙子星大樓間,展開了了第二回合更激烈的戰鬥。
遠望而去,雙樓之間由上而下像是持續地遭到雷擊,不停地爆出閃閃電光,時不時迸出金屬猛烈碰撞的巨響。
大樓崩毀的碎片,像暴雨似地瘋狂飛捲,底下街道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瞠目結舌的路人,只能尖叫地到處躲避。
這是魔戒騎士打破禁忌,相互對立之時,所帶來的黑暗時刻:
駭魔必應勢而生,巨大的破壞力將波及無辜的人類,而魔戒騎士再不配稱為守護者的存在。
瘋狂的交戰在持續了九十秒以後,終於在雙騎士鎧甲解除的那一剎那結束。
這是一場激烈的戰鬥,雙騎士幾乎都把自己的身體逼到了最極限,因此當落足地面之時,幾乎都無法獨自站立。
戰鬥再無法繼續,他們只是閉眼喘息。
風暴已然過去了,徒留著滿目瘡痍的雙子星大樓,依然星星點點落著發光的金色碎片,既哀傷又美麗。
再睜開眼睛時,絕狼已經消失離開了,但流星知道那傢伙的身體已然受到了難以承受的重創。
那男人到底為何拚命?到現在仍舊是待解的謎,但流星卻逐漸發現了,自己好像已經有了一個拚命的理由。
流星對魔戒騎士的職責,一直沒有什麼深刻的使命感。
斬殺駭魔時,他冷靜果敢殘酷,因為當年的父親就是為駭魔所殺。
是的,成為魔戒騎士只是為了復仇。
任何人膽敢褻瀆他對父親的這份感情,他會不惜以命相搏,他哪裡會在乎魔戒騎士的責任與義務?
所以他輕易地對絕狼拔劍相向。
然而在今夜與絕狼的戰鬥過後,流星忽然發現,事情已經遠沒有他想像的單純了。
在他有限的生命中,除了復仇,好像還出現了某種別樣的感情?
像是一道微弱卻美麗的光,忽然出現在他幽暗的生命裡,那並非他所主動追求的,但他無法視而不見。
當意識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開始為了守護那道光而戰鬥。
啊,已經無法置身事外了。
他不能回頭,只能前進。
回到暗影家的流星,在推開了熟悉的大門時,再也撐持不了極度衰竭的身體,跌倒在地。
因为流星已经没力气了,操作铠甲又耗体能又耗体力,关键他遇到这一生中能够与他相提并论的人。
而他確實昏厥了幾秒鐘,直到伍路焦急地扶起他,拿出黑色的大药丸给流星吃掉,他才略為清醒了過來。
流星只問了一句話:「那傢伙呢?】
伍路幾乎是哽咽的回道:「薰小姐已經休息了。」
「啊,是嗎?」
他望了眼薰的房間的方向。
雖然從這個角度,他根本看不見那女孩的房門,但騎士只是想感覺,感覺他的女孩就安穩地睡在那兒。
傳說中的百日大限,彷彿還在遙遠的未來,但流星明白,時間很快就要到了。
然而機會還是有的,每個人都必須心存希望。
是的,無論如何,他已經得來了一道光。
他已無懼永夜。
相對於黃金騎士,絕狼涼邑零的世界剛失去了最後的希望,陷入全然的黑暗裡。
夜雨滂沱,他卻像隻溝鼠似地癱倒在泥濘的路邊,再也無法動彈,狼狽而又絕望。
「我殺不了他!殺不了他……希露瓦。」
希露瓦幾乎是哭泣地說道:「他真的很強,牙狼的稱號並不是浪得虛名。」
「呵……是嗎?」
涼邑零四肢大開地仰躺在暴雨中,全然不在乎雨水衝擊所帶來的疼痛。
「希露瓦,天地廣闊,哪裡有我容身的地方?」
他什麼都沒有了,連復仇這唯一的希望都即將失去,他還能去哪裡?
唯有廢墟,也只有廢墟……只有待在那兒,也許還能夢見那抹他不得不去愛戀、永遠都無法放手的身影。
要一輩子活在夢裡面嗎?
他還能為了什麼而活?
「吶,希露瓦,多可笑啊,哈哈,哈哈哈哈……」
生命對零而言,終於只剩下了漫長的虛無。
他仰天長嘯。
像一匹孤絕的狼。
【不,你还有我】
【也对啊我有你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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