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如同传染病一般,飞速传播,上万的百姓就像是没头苍蝇,到处乱窜,不断有人倒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了。
仓促之中,彩灯被撞得掉在了地上,成了火种,迅速蔓延开。两旁的屋舍出现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黑烟滚滚,刺激着鼻孔,唐毅被呛得连续咳嗽。
“你,你没事吧?”女孩低低声音,在耳边焦急问道。
“还死不了,你听着,抱紧我的脖子,我背你出去!”
“那怎么行!你的脚不是扭伤了,会加重……”
“别废话!”唐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他深知大量人群聚集在一起的可怕,就算是后世,踩踏事件也时有发生,经常是死伤惨重,更何况发生在大明。多停留一刻,危险就多一分!
“不要磨蹭,脚断了还能活,要是脑袋没了,就死定了!”
女孩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不敢反驳愤怒的唐毅,乖乖爬上了他的后背,双手紧紧环抱着唐毅的脖子。
女孩虽然不重,可是刚刚唐毅为了救她,扭伤了脚踝,走路还困难,再背上一个人,难度可想而知。
他咬了咬牙,观察一下乱糟糟的情况,所有人都在向城隍庙的外面跑,广场上你推我我推你,乱成了一锅粥,根本不是逃命的最好线路。他一转身,正好是猜谜的舞台,一只手扶着舞台,一只手托着女孩的腰身,一瘸一点地往前跑,每走一步,从脚上就传来钻心刺骨的疼痛,没几步唐毅的额头都是豆大的冷汗。女孩看到了唐毅痛苦的表情,不由得心疼起来。两个人素昧平生,刚刚猜灯谜的时候,自己还挤兑他,现在出了危险,人家不顾命的救自己,要还不知道感恩,简直就是畜生了。
“我,我还是下来吧!”
“下来?我就算剩一条腿,也比你的三寸金莲强!”唐毅气呼呼说道。
“你!“女孩气得腮帮鼓鼓,这家伙真是臭嘴,活该你倒霉。她索性伏在了唐毅背上,气得不说话。
这时候唐毅已经绕到了台子的边上,幸运的是这里有根竹竿,本来是挂彩灯的,唐毅拿在了手里,多了根拐杖,脚上的负担就轻了一些。
他没有随着人群逃跑,而是沿着围墙,向反方向逃走。一路上不时遇到乱跑乱撞的人,唐毅已经被撞了好几次,每当被撞的时候,他就用竹竿死死撑住地面或者墙角,宁可受伤也不倒下去。
几个月来,每天扎马步苦练功夫,效果总算是出来了,唐毅的下盘很稳,竟然奇迹般撑住了连番考验,他们跌跌撞撞逃进了城隍庙,绕到了大殿后面,没有了其他人,总算能喘口气,唐毅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连带着女孩的衣服也汗水弄湿了一大片。
从来没和陌生男人接触过,现在弄得一身少年的汗臭味,真是羞死了。女孩越想越委屈,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拳头,显示着心中的紧张。唐毅倒是轻松一些,随口问道:“喂,要是咱们逃出去,你说王世懋会不会感谢我?”
“废话,会给你一万两金子!”
果然!
刚刚唐毅还祈祷着这丫头和王世懋只是认识而已,最多亲朋故旧,可是听语气,两个人绝对关系不浅。
唐毅不是迂腐的人,可是这个时代就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人家已经定亲了,他再去搀和,对谁都不好。天涯何处无芳草,只当初恋胎死腹中吧,反正王世懋人品长相家室都不差,就当成全一对美好的姻缘吧!
两世为人,唐毅比较拿得起放得下,当务之急就是怎么从乱哄哄的人群出去。
他也听到了,说是有倭寇杀来。
对于这个说法,唐毅并不相信,太仓距离海上倭寇聚集的岛屿还很远,又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攻打的目标。
就算是倭寇杀过来,顶多是袭扰一下,太仓的官兵再废物,也能挡一阵。真正要命的是恐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让我们恐惧的只是恐惧本身!
成千上万失控的人群就像是疯狂的水牛群,能把狮子也踩成烂泥。想到这里,唐毅更加担心,一起和自己来的沈林、王绍周、王世懋,还有曹大章,他们可别出差错。
唐毅皱着眉头,神情专注地思索着,小白脸上满是汗水和黑灰,一条一道的,看起来十分狼狈。庄重和诙谐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显得十分滑稽。
“呵呵。”女孩忍不住笑了出来。
“怎么,幸灾乐祸啊?”
“哼,我是笑你笨。”女孩托着下巴,说道:“你没听说,是倭寇来了,还不赶快跑,你想找死?”
“找死,到处乱跑才会死得更快!”唐毅哈哈一笑:“姑娘,你的聪明劲儿,只够猜谜的,大事你差着十万八千里。”
该死,又被嘲讽了,这家伙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女孩脸色阴沉,粉拳攥着,不服气地扬起小脸,质问道:“倭寇在沿海烧杀抢掠,坏事做绝,朝廷的官兵屡战屡败,一帮窝囊废,难道不是真的,如今倭寇杀到了太仓,有你的好瞧。”女孩光顾着置气,竟忘了倭寇杀来,她也会跟着倒霉。
唐毅一阵无语,心说胸大无脑,真是至理名言。
“我的姑奶奶,要是倭寇杀来,早就烽火连天了,眼前不过是恐慌引起的混乱而已。当然也有可能倭寇化妆改扮,混进人群闹事,对了,就像你一样。”
“又揭短!”女孩气得嘟起小嘴,今天就是她最倒霉的日子,扭过头懒得看唐毅。刚刚跑得匆忙,头巾早就没了,长长乌黑的头发好像波浪一样,垂了下来,身上的衣服也有几处破损,好在没有大问题,轻轻扯了扯衣袖,抱着肩膀,冷风一来,浑身发抖。
正月十五的夜晚,寒风依旧凛冽,刚刚又出了那么多汗,被风一吹,女孩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坐在大殿廊下,越发楚楚可怜。
怜香惜玉是男人的优良品德,唐毅拄着竹竿,走到了女孩的身边,把手一伸。
“歇够了吧,赶快走吧。”
女孩低着头,缓缓伸出芊芊小手,唐毅一把抓了过来,两个人快步穿过大殿,一直到了角门,唐毅趴在墙上,听了一会儿,外面嘈杂声似乎越来越远。
“行了,咱们出去吧。”
把角门推开,一条胡同出现在面前,道路上不时有受惊的人群跑过,唐毅拉着女孩小心翼翼往前走,这时候道道路两旁的房舍已经有着火的,火舌借着风势乱飞,吓得女孩死死抓着唐毅的胳膊,抿着小嘴,不敢叫出来。
唐毅用胳膊保护着女孩,同时心也悬了起来,混乱之下,就会有些歹人会浑水摸鱼,要是碰上了,他们可就麻烦了,不顾脚踝的剧痛,快步穿街过巷,越走越有种熟悉的感觉。
对了,刚进太仓,租的那个院子就在附近,唐毅父子搬回老宅之后,租的院子就归了吴天成,赶快找个落脚之地比较重要。有了主意之后,唐毅在前面带路,一直跑到了小院前面,砰砰敲门。不多一时,从门缝里传出沙哑的声音,“谁?”
“我,还不开门!”
“啊,是师傅!”吴天成慌忙把门打开,唐毅一步迈进来,身躯没站稳,扑通摔在地上,女孩也连带着趴在他的身上。
“师父,这,这……”吴天成看出师父带了个女子过来,男女授受不亲,他摊着一双手,傻站着不知道咋办。
唐毅气得直翻白眼,都什么时候,还讲究这个。他忍着痛爬了起来,骂道:“看你师父倒霉很高兴是不,赶快给我准备跌打药酒。还有,赶快去我家里,告诉我爹,让他想办法去找沈林和表哥他们,千万别出差错!”
“明,明白!”吴天成慌里慌张,叫过了两名纸店的伙计,分头去做了。不一会儿,就请来了一位正骨的大夫,检查了唐毅的脚踝,肿的和水桶差不多了。
“还好,没伤到骨头,记着按照我开的药,内服外用,半个月就能恢复。”
这算是今天晚上第一个好消息,唐毅不由得长出口气。吴天成安排人去给唐毅煎药,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
门外一阵大乱,唐秀才带着一大帮人,风风火火跑了过来,一见唐毅正靠着床边坐着,一屋子药味,唐秀才吓得脸都白了。扑过来,抱着儿子,不停摇晃。
“毅儿,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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