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茶摊,只有两张桌子,唐毅坐在靠边的位置,面前摆着瓜子、蜜饯,几样点心,碗里的茶水都凉了,一口也没喝。∈♀
突然对面的府邸大门开了一道缝,一个大汉被从里面推了出去。
“滚远点,再敢来沈府打折你的腿!”
“哼,有买有卖,都是做生意的,耍横给谁看呢!”雷七骂骂咧咧出了大门,duang一声,门被关上。
雷七气呼呼转身,到了茶摊前面,坐在了唐毅的对面,没等说话,抓起茶壶,猛灌了几口,大骂道:
“狗仗人势的东西,不就是给太监做事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唐毅沉着脸说道:“七爷,事情不顺?”
“唉,别提了,小相公,我进去一提要买房的事情,还答应多多出钱。里面的那个管家,还是个下人,就和我鸡毛子喊叫,说我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打沈老板宅子的主意,简直不想活了!他沈老板能如何,大家都是经商的,凭什么他比别人高一头!要是放在以前,我带着几十个兄弟就冲进去,杀他一个落花流水……”
雷七不住口的骂着,唐毅不停思索。既然答应了老爹要把老宅弄回来,就要做到。最容易的就是花钱买回来,哪怕多一点也无所谓。他不方便出面,就让雷七去做,原本老爹当的时候不过一百多两,唐毅让雷七加到五百两,只要能拿下来就好,没想到还是碰了钉子。
“七爷,你看他们真的不打算卖,还是想多捞点?”
雷七长长出口气,说道:“小相公,实不相瞒,我看是想长住了,不少家丁正往里面搬家具呢!千工拔步床,成套的家具,名人字画,文玩摆设,对了还有三尺多高的珊瑚树。光是那一个玩意,少说值几千两银子,咱可比不上人家的财力。”
唐毅呵呵一笑:“咱们才做了多长时间生意,比不上人家也正常。”
雷七摇摇头,苦笑道:“小相公,说句不客气的,想比得上人家,一个字:难!姓沈的是给织造局办差,手底下一大堆的织布作坊,有几千架织机每年织几十万匹丝绸。拔出一个汗毛比咱们的腰都粗。”
还是个资本家!
唐毅这下子可发愁了,对方有织造局撑腰,来硬的肯定不行,手上又那么多钱,软的也不行。偏偏自己又向老爹许诺,其实就算老爹不说,自己也不会甘心。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要是不把宅子弄回来,怎么好意思说唐家又站起来!
在唐毅的面前,老宅已经变成了麦克阿瑟的菲律宾,盟军的诺曼底,志愿军的上甘岭……绝对志在必得,不容有失。
就不信了,姓沈的真是一颗没有破绽的铜豌豆,就算你是,一样炒爆了你!
“七爷,老宅就是我们唐家的根,绝对不能丢了,你帮我打听一下,一定要弄清楚,姓沈的为什么一定要住在这里。”
雷七急忙点头:“小相公,你放心一定打听明白了。”
“嗯,不要打草惊蛇。”
“我知道。”
唐毅交代完毕,就转回了家里。今天是小年,按理说要送灶王爷上天,家家户户都会买点灶糖,抹抹灶王爷的嘴,让他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
老宅子没有拿回来,唐秀才也没心思大肆庆祝,连带着所有人都有些低落。唐毅买了几斤灶糖,进府的时候交给了老谭头。
“回头给大家伙分了,记着别让沈林多吃,省的牙疼。”
“老汉知道。”老谭头接过了纸包,笑着说道:“少爷,刚刚知州陈大人过来了,正和老爷说话。”
陈梦鹤?他来干什么?
唐毅好奇之下,快步向大厅走去。此时的大厅之上,陈梦鹤坐在了中间,唐秀才陪坐。就听陈梦鹤哈哈笑道:“唐先生,好事,天大的好事啊!”
“哦?东翁莫非要高升了?”
“哪有那么快。”陈梦鹤笑道:“是朝廷,朝廷终于有变化了。”
唐秀才眼前一亮,急忙问道:“请东翁明示。”
“是这样的,两个月之前,圣上晋恩师东阁大学士,仍掌礼部事。”
陈梦鹤所说的恩师自然是大名鼎鼎的徐阶,自从嘉靖二十八年任礼部尚书以来,终于攒够了资历,入阁拜相,可以被正式尊为“徐阁老”,成为大明朝最有权势的几个人物之一。对于徐阶入阁早就朝野皆知,只能算是喜事,还不值得陈梦鹤如此兴奋。
“还有一事,在半个月之前,陛下罢免了吏部尚书万镗,如今天官一职落到……”陈梦鹤突然止住了话头,因为他看见唐毅走了进来,双方见礼之后。
陈梦鹤饶有兴趣地看着唐毅,笑道:“听说你现在得到荆川先生和上泉公两位的教诲,真是可喜可贺啊!不知道这二位都教了你什么?”
“回禀老父母,荆川先生教导学生诸子百家,辞赋文章,文武本事。至于老师则是讲一些朝堂掌故,让小子不要做个睁眼瞎。”
“哈哈哈,学的还不少,那我就考考你。吏部尚书万镗致仕了,你能不能猜到是什么人接替他?”
“万镗致仕了!”
唐毅眼前一亮,这可是好事啊,他得罪了万浩,就怕万镗不顾体面,以大欺小,那样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没想到苍天有眼,老家伙竟然致仕了,当然这只是体面的说法,实际上就是被皇帝赶跑了。
细想想,此事并非突如其来,锦衣卫拿走了胡彬和京城来往买官的信件,一直没有动静。唐毅还以为陆炳和严嵩达成了什么交易,放过了万镗。现在看来应该是欲擒故纵,延迟引爆而已。
如果这边徐阶的学生扳倒了两个小官,那边锦衣卫就对天官下手,难免不会让人多想,是徐阶和陆炳联手,嘉靖皇帝可是最敏感不过的,一旦让他认定内外勾结,那乐子可就大了。迟延一段时间,就免除了风险。
光从一个人事变动,隔着几千里,唐毅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万镗是严嵩的同科,又是同乡,他执掌吏部,就相当于严嵩掌握着吏部,首辅和天官,两个最要紧的职务,捏在手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为了朝局的平衡,拿下万镗也是必然的,而且多半会换上非严党的人物。
看着陈梦鹤的兴奋劲,唐毅心中有了主意,笑道:“老父母如果学生猜对了,您能不能答应一件事?”
唐秀才沉下了脸,怒道:“臭小子,胆肥了不是?敢和大人打赌?”
“无妨,我倒要听听唐贤侄的高见。”陈梦鹤笑道。
唐毅沉吟一下,笑道:“如果猜的不错,应该是兵部尚书聂豹聂老大人!”
翻开聂豹的履历,没什么了不起,最多能算是清官,算是干吏。真正让这位名扬天下的是他在华亭知县任上收下的一个学生,此人名叫徐阶,也就是新鲜出炉的徐阁老!
老师被学生弯道超车,后来居上,还靠着学生的提携做到了兵部尚书,如今又高升吏部天官,执掌百官考核升迁,不得不说是一件奇谈!
唐毅在快速评估这次人事调动的影响,如今的内阁,排在徐阶前面的有两位阁老,首辅严嵩,次辅李本,作为新晋大学士,徐阶话语权有限。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他还需要千锤百炼。
不过聂豹掌握了吏部,情况完全不同,守着吏部,徐阶的实力就会快速增强,甚至能挑战严嵩,并且取而代之,这恐怕才是陈梦鹤兴奋的原因。
但事实会是如此简单吗,唐毅虽然没法把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严嵩是八十多岁才倒台的,算起来还有十年时间。唐毅可不相信自己这个小蝴蝶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况且自己还没怎么扇动翅膀。
聂豹这个吏部尚书是坐不长的,一旦他被换下去,徐阶不但没有拿下吏部,还丢了原本的兵部,没有赚还赔了本……
唐毅猜的准确,陈梦鹤正要赞叹,突然发现他眉头紧锁,似乎不怎么看好,陈梦鹤不由得疑惑起来:“奸党要倒了,难道不该高兴吗?”
“不不不,当然是该高兴。”唐毅没法把心里话说出来,只能笑道:“我是觉得越是关键时候,越要戒慎恐惧,我们能做的就是别给阁老找麻烦,顺顺利利等待新陈代谢。”
陈梦鹤一拍额头,大笑道:“的确是我得意忘形了,多谢贤侄提醒。”
正说着,荣升总班头的周巡急匆匆赶来,见到陈梦鹤,急忙躬身行礼,说道:“堂尊,沈良到了衙门,说是要借二十万石粮食,另外……”
周巡偷眼看看陈梦鹤,陈梦鹤面带不悦道:“还有什么?”
“他还让堂尊把原本属于胡彬和孙雅芳的土地都收回来,交给他处置。”
“好大一张脸,一个个小小商人敢命令本官了,反了天了!”陈梦鹤啪得一拍桌子,震得茶壶茶碗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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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猜小唐怎么对付沈良啊,奖关键龙套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