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射闻言大吃一惊。
折兰王跟楼烦王也是目瞪口呆。
飞狐军跟句注军,要是能灭掉他们,老上单于时期,匈奴就已经将这两个老朋友送到地狱去了。
但问题的关键是不止是汉军看着来去如风的匈奴骑兵无可奈何。
匈奴骑兵看到严正以待,列阵严整的汉军方阵,也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以骑兵去冲击一个列阵完整,有着层层防御和多重火力的步军方阵,那跟找死没有区别!
当年,冒顿单于统帅的骑兵,在太原和磐石,就是贸然去冲汉军的方阵,结果脑袋都撞成浆糊了。
从那以后,匈奴上下就明白了一个真理绝对不要正面去冲撞一个布阵完整的汉军方阵,那只会被人射成马蜂窝。
历年以来,匈奴与汉军交战,绝大多数的胜利,都是因为汉军放弃了自己的阵地,去追击逃溃的匈奴骑兵,然后被匈奴骑兵用他们最擅长的回马射战术击败。
除此之外,就只有少数几个靠人数优势硬吃下来的例子。
飞狐军跟句注军,光是作战力量,加起来就是三四万人。
这样的两支军队,若在旷野拉开了阵势,完成布防。
没有十万骑的反复冲击,根本不可能吃下去。
更重要的是,大家都是领兵经验丰富的大将,当然清楚,当对战双方的数量,达到万人这个规模。
无论是谁想吃掉谁,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就算是一万头羊,散落在旷野里,也要花个好几天时间去抓!
更何况是武装到牙齿的军队?
一般来说,除非遇到了脑残或者胆小如鼠的敌人。
一场万人以上规模的会战。不打个十天半个月,不可能分出胜负。
而,在汉长城脚下。别说十天半个月了。
三五天内,汉朝的长城郡*队就会动员起来。
十天以后。关中的军队甚至关东的军队也会动员起来。
到时候,匈奴就要面临,十万甚至几十万的汉军强势围观了。
汉朝跟以前,可是今非昔比!
他们现在至少拥有十万以上的常备骑兵。
哪怕是拉一半出塞,那也是五万骑,足够将匈奴的整个幕南搅个天翻地覆。
他们只是来抢劫的,不是来跟汉朝人拼命的!
单于庭的命令,也只是让他们拿下马邑。借此敲打甚至讹诈汉朝一笔财富。
可没有想过,发动一场像平城会战跟河南战役那种级别的战争的想法。
“屠奢说笑了!”折兰王摇摇头道:“本王觉得,那句注军跟飞狐军,能不碰面,还是不要碰面的好!”
楼烦王也点头赞同:“本王曾在五年前与汉朝的句注军将军郦寄碰过面,那可是一只猛虎,轻易不可招惹!”
白羊王姑射也道:“即使我等将汉朝的这两大主力引出长城,真的包围在马邑城下,恐怕也吃不掉!”
这两大汉军主力的人数,已经能跟此番出战的匈奴骑兵对等了。
想吃掉他们?
姑射怀疑。恐怕到时候,打虎不成,反遭虎噬!
而且……
“屠奢难道就不担心。一旦战事扩大,云中的魏尚,去河套捣乱吗?”姑射摇摇头说道。
汉朝在云中郡,现在可是至少有一万骑。
这支力量,已经足够将整个河套搅个鸡犬不宁了。
尹稚斜呵呵的笑了笑,道:“各位大王的担心,我当然考虑过!”
他抬起头,看向在他面前的这三个部族的首领,道:“汉朝是不可能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将其句注军和飞狐军全部派来马邑的!”
“我们可以先蚕食掉一部分……”尹稚斜看着姑射,循循善诱:“白羊王。若能消灭这句注军和飞狐军,哪怕是一部分。这也是大功!”
“足以让贵部在明年的碲林大会时分得更多的奴隶和牲畜……”
姑射听了尹稚斜的话,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
折兰王跟楼烦王更是双眼放光。
确实!
若能消灭掉这句注军跟飞狐军,哪怕只是他们的小部分。
譬如三千到五千这样的数量。
好处也是无法想象的!
首先被消灭的汉军的装备,将尽为大家瓜分。
汉军哪怕是一个普通士卒,随身携带的武器装备,也足以让匈奴国内一个贵族心动。
至于汉军的那些顶尖的装备,像司马以上军官穿戴的甲胄,勇士所用的大黄弩,还有其骑兵装备的手弩,都是足以让单于都心动的珍宝。
而像飞狐、句注这样的汉军主力,这些顶尖装备,从来不在少数。
十八年前,老上单于率军南下,攻陷汉朝的北地郡要塞朝那塞。
单单是从朝那塞就缴获了无数的汉军武器装备,让匈奴上上下下,都吃撑了!
如今,汉朝人比十八年前更加富有。
只要能消灭一部分的飞狐军和句注军的力量,缴获的武器装备,足以让本来是苦哈哈的白羊、折兰、楼烦三部,成为匈奴最强的三部。
仅仅是这样的诱、惑,就足以让人疯狂。
更何况,消灭汉军主力部队,这样的功勋和荣誉,就足以让三部能在明年的碲林大会,获得更多的奴隶份额,更好的牧场,更多的牲畜。
匈奴,从来都是崇拜强者的民族。
汉朝的云中郡郡守魏尚,哪怕是匈奴的敌人,但因为常年驻守在云中,屡次挫败匈奴进攻,牢牢的为汉朝扼住了云中城这个咽喉。
于是,匈奴国内,许多人都将这个敌人视为神明,给与香火祭祀。
而冒顿和老上大单于,因为无上的功勋。更被匈奴各部族,认为是天神下凡。
姑射看了看自己身旁的折兰王,两人心领神会的对视一眼。然后,他就对尹稚斜道:“右屠奢可有计划?”
尹稚斜抬头看着姑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点头道:“当然!”
“若没有想好对策,我怎么敢在三位大王面前夸下海口!”他微笑着说道:“不瞒三位大王,我除了在马邑城收买了几个汉人外,还在雁门关内也有耳目……”
“这些汉朝商人,唯利是图,只要有好处,连父母都能卖。何况是长安的小皇帝?”尹稚斜面露嘲讽之色,道:“我的计划是:我等自武州塞,突入马邑城下,利用内应,得手之后,使人放出消息,迷惑汉朝的雁门太守苏飞,使之以为,马邑依然在坚守,然后。我所收买的那两个汉朝商人,就会趁机建议,唆使苏飞出军!”
尹稚斜双手合十。面露疯狂:“一旦苏飞出军,那两个商人,就会将苏飞的进军路线和时间,通过秘使,告知于我,我等就可以在半途设伏!”
“马邑周围,可是非常好埋伏的地方!”尹稚斜感叹道:“哪怕是十万骑兵,也能轻易藏下!”
姑射跟折兰王点点头。
这确实如此。
马邑城方圆百里,都是山丘和平原的综合地貌。
既能藏匿大军。也适合骑兵突袭。
是匈奴人最喜欢的战场之一。
……………………………………
等到白羊王等人离开,尹稚斜走出帐篷。站到浩瀚的南池之前。
“嘿嘿嘿嘿……”尹稚斜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
“军臣小儿,你的算盘未免打的太好了一些……”
“又想拿好处。又想让我顶锅……”
尹稚斜在单于庭,当然有耳目。
而且不止一个两个。
作为挛鞮氏唯二的两个老上单于的宗种,愿意提前到他这里烧烧冷灶的人,当然不计其数。
最起码四大氏族的许多贵人,都是擅长两面押注的聪明人。
匈奴,就是如此。
只要单于不能表现出绝对的统治力和威望,内部,就会有许多的人,蠢蠢欲动,打着各种小算盘。
如今的单于军臣,最致命的缺点,就是他没有一个成年的儿子。
这让很多单于庭的贵人,都是心中惶恐不安。
这些人或许不会帮他对抗军臣,但,提前通知某些关键的消息,传递单于庭内部的情报这样的举手之劳,愿意干的人,多的是!
所以,尹稚斜自然而然的就知道了,军臣在打什么算盘。
拿下马邑,然后再跟汉朝说,是他尹稚斜自作主张。
这样,单于好处拿走了,但罪责却会让他尹稚斜来背。
军臣的算盘,打的太好了!
这样一来,既能通过战争,敲打汉朝,稳住汉朝人,使之不敢在其西进时,挑衅匈奴。
又可以借此情况,光明正大的削弱他的力量。
可以想象,到时候,军臣肯定会借着大义名分,让他的部族,作为进攻大宛的先锋。
然后呢?
忠诚于他的勇士和部族,死伤惨重,好处却全是单于庭的。
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所以,尹稚斜在得知此事后,马上就做出了决定,要想办法,让军臣的如意算盘破产!
那要怎么做才能让军臣的盘算落空呢?
当然是将战争全面扩大。
尹稚斜确信,一旦,白羊和折兰、楼烦三王,真的吃掉一部分的汉朝主力。
那长安的那个小皇帝,肯定要暴跳如雷。
不会有人能拦得住他执意要复仇和找回场子的想法。
到时候,汉军主力倾巢而出。
整个幕南,都要打成一锅粥。
“到那个时候,无论胜败,我都将立于不败之地!”尹稚斜在心里得意的畅想起来。
汉匈全面大战,一旦爆发,在尹稚斜看来,不会有胜利者。
单于庭跟长安,都要两败俱伤。
到那个时候,汉朝疲惫不堪,单于庭也会气喘吁吁。
两国就会坐下来,重新握手言和。
就跟过去的三次大战那样,重新拟定和亲条约,约定互不侵犯。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军臣的威信,就会受到极大的打击。
很多部族,都会在心里重新思考单于是否合格这个问题。
那他的机会就来了。
五年前,他的父亲率军南下,结果损失惨重,被军臣抓住机会,发动政变,血洗大部分的势力。
五年后,军臣在同一个问题上碰壁。
他就能安然无恙吗?
这草原之上,从来就是无比现实。
哪怕是冒顿大单于,老上大单于这样的雄主,在位之时,也遇到过政变,也发生过部族叛乱,在单于庭杀的血流成河的事变。
想要坐稳单于之位,就必须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稍有挫折,马上就会有人动其他的心思。
“单于之位,必是我尹稚斜的!”他握紧了拳头,在心里发誓。
………………………………
武州塞内。
田奋的命令下达后,军塞的闸门,立刻就缓缓落下。
在闸门落下之前,两个士卒,簇拥着田建,乘着田建来时的那辆马车,从闸门的缝隙,出了武州城,朝马邑方向而去。
“两位叔父,父亲为何要关闭城门?”对世事似懂未懂的田建,眨巴着一双小眼睛,问着那两个奉命护送他回程的士卒。
“因为,要打仗了……”一个年长一些的士卒笑着答道:“公子所以要封闭城门,紧守道路,一旦有事,可以立刻点燃狼烟,通知马邑……”
这个士卒一边说,一边怜爱的摸着小田建的头,道:“少主要记住今天,永远的记住!”
这个士卒,是与田奋从小长大的,田氏专门培养,本意在未来,给田奋当亲兵的家臣。
此时,像这样的将主与亲兵的关系,是维系一生的稳固关系。
可惜,天不从人愿,当年的一场变故,让田奋流落到这边塞。
这个亲兵,自然也跟了过来,不离不弃的跟随着田奋。
“打仗?”小田建在边塞长大,哪怕再是天真烂漫,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站起身来,看向那个在视线力越来越小的武州塞。
“父亲大人为何不跟我们一起走?”小田建问道。
“公子要忠于职守……”那士卒抚摸着田建的小脑袋,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才是君子所为!况且,自古夏夷不两立,公子若弃城而走,马邑军民甚至雁门军民,都会有危险,主母可能也要遇险!”
田建看着那个士卒,眼泪哗哗的流下来。
他知道,可能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了。
在这刹那,他开始成长了。
“是啊,我们得快些走,抄小路,返回马邑,禀报马邑令,武州塞的异常!”那士卒低下头,郑重的道:“这道路可能已经不安全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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