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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皇帝 第一卷 第九百七十二节 材官不死

我要做皇帝 要离刺荆轲 9598 2021-03-29 14:07

  

  

  

  到了夏五月,连平民百姓也开始感觉到了战争的脚步声正越来越近。

  “今天的米价又涨了啊……”有人摇头叹息着。

  长安米价在短短一个月内,官方牌价就从每石五十五钱左右,涨到了六十五钱。今天更是突破了六十五钱的红线,涨到了六十七钱。

  让许多市民一时间,生活都有些拘谨。

  尤其是那些滞留在长安,等待考举的年轻人。

  李沮看着自己兜里最后的那几十个铜钱,摇头叹息。

  他是一个身高七尺八寸的大丈夫,每餐至少都要吃三大碗粟米饭才能果腹。

  但如今,粟米越来越贵。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去买那些麦粉制成的大饼和馒头来填饱肚子。

  “离考举开始,还有两个月,这两个月,我必须得找点别的事情做……”他抬头看着一张张贴在露布下的告示,心里自语:“难道,我要走回老路了?”

  “可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他犹豫不决。

  李沮是云中人,他家家族,世代都是以材官著称。

  材官,骑士,在汉室,都属于特权阶级。

  看名词就知道了。

  官与士,岂是寻常人能被称呼的?

  在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的中国,社会地位等级,有着严格的界限。

  平民参军入伍,只能从卒子开始干起。

  而勋贵豪强入伍,却是从军官开始。

  材官、骑士,就是预备役军官的称呼。

  想当年,汉军大步兵主义制霸时,材官、强弩,称雄天下。

  出门别人问起来,可以昂着头告诉他:吾乃材官某某。

  但现在……

  别人大概会哦了一声,然后转头狂热的奔向那位挂着‘北地骑士’头衔的人,阿谀奉承。

  尤其是马邑之战后。

  民间就有民谣传唱了:丈夫从戎去,骑射逞英豪,驱策千万里……

  完全就没有昔日强盛的材官和强弩们的份。

  这也是事实,整个马邑之战,材官和强弩们,都是在打酱油。

  最多,就是帮着打扫一下战场,割割首级。

  许多传统的依靠材官、强弩而显贵的军将世家,纷纷衰落。

  取而代之的是新兴的骑士和其家族。

  许多人被迫转行,去学习骑射。

  但李沮转行,却有些晚了。

  他年纪太大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在他人生的前二十七年,他所接受的教育,也全都是重步兵的战法。

  举着巨盾,穿着重甲,为中军提供掩护。

  一下子就要从结阵防御,转向骑兵。

  李沮茫然失措。

  这也是现在汉家多数以材官为根本的基层武将世家面临的问题。

  新时代的战争,是骑兵在唱主角。

  过去,几千几万人结阵对敌,层层推进的打法,在骑兵面前,完全失去了作用。

  大量的材官及其家族,无法适应这样的局面,只能如同李沮这样,来到长安,参加考举,碰碰运气。

  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以失败告终。

  他们,从小到大,接受的是怎么杀人的训练。

  拿笔杆子,固然会,但怎么比得上那些从小就在念书的人?

  这就好比田忌赛马,非要拿着自己的短处去跟别人的长处较量,那自然是必败。

  但材官们没有办法。

  他们不像那些强弩们,强弩善射,哪怕是骑兵大爷在牛逼,也得带上他们。

  更何况,多数强弩,不是会骑马,就是有着能使用大黄怒这一类大杀器的技能。

  哪像李氏?

  从小学的就是怎么将长戟捅进敌人密集的阵型里,或者怎么应对敌人射来的箭雨。

  专业完全就不对口啊!

  李沮和他的父亲,现在都知道。

  家族倘若不能在他们这一代完成转型,那么,以汉家的爵位递降制度。

  到了下一代,李氏就要被开除出‘士’的阶级,成为庶民。

  正颓废之时,李沮的一个朋友,从远方奔来,一边跑,一边喊道:“李大郎,李大郎,快去上林苑!”

  “怎么?”李沮迎上前问道:“可是有贵人将去上林苑?”

  对于在长安的待考士子们来说,在待考期间,多数人有两件事情是必做的。

  第一件,就是找个能赚钱养活自己的工作。

  不管是去作坊当账房,还是去给贵族们当食客,门人,总而言之,他们得找到一个饭票。

  第二,就是要努力寻找一个能欣赏自己的贵人。

  一旦遇到伯乐,那么,所谓的考举,就和过家家一样了。

  特别是,长安的士子中,曾经发生过有英才因为才华横溢,而被一位贵人看中,贵人大手一挥,动用了自己家族的特权,直接将那位士子保送进了考举的第三轮,从此踏上青云之路这样的佳话。

  所以,在长安的士子,无论是清高的,矜持的,还是浮夸的,统统都会努力寻找和抓住任何一个与贵人们接触,向贵人们展示自己才华的机会。

  什么投书、投贴,那都是老黄历了。

  在来自天下的士子们的带动下,现在的长安士子,甚至有人开始学会和尝试炒作自己,雇佣一些水军,宣传自己的地步。

  在这样的情况下,长安城每一个列侯或者九卿,一旦公开露面,出现在某些场合,必然引来群体围观和拍马。

  李沮最开始,是拒绝这么做的。

  因为,他还是有着一位材官,一位丈夫,一个君子的矜持。

  但可惜,无论是材官的骄傲,还是丈夫的坚持,或者君子的矜持。

  都抵不过肚子咕咕叫。

  在现实面前,在饿了几次肚子后,李沮也不得不跟其他人一样,抓住每一次能蹭饭的机会,把握住每一次能刷脸的时机。

  坚持,就是胜利!

  “不是……”那个朋友跑到李沮跟前,气喘吁吁的说道:“是羽林卫在上林苑征兵了,招募天下英才,重点是材官!”

  那人将一张白纸塞到李沮手里:“自己看吧!”

  李沮接过去一看,顿时大喜。

  只见纸上,赫然用着加粗的字体写着:诚愿天下材官英雄,与吾辈共襄盛举!

  纸张的背面,是羽林卫的独有标志一头饮血的凤鸟。

  无疑,这是一张传单。

  说起传单,这是前两年开始才在长安流行的一种宣传方式。

  最初起源已不可考,据说是某位贵人,为了鼓动百姓移民怀化而画的一些宣传图画。

  后来大家发现,这个方法很不错啊!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商人。

  反正,现在白纸又不贵。

  就算印上几万张,也才万把钱,而且数量越多,价钱越便宜。

  于是,各种大商贾,纷纷开始印传单,配上图文,宣传自己的商品和信誉。

  然后,就是官府也跟进了。

  少府、内史、大农和丞相府,都爱上这种简单方便廉价有效的宣传方式。

  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钱。

  却能起到将法制、政策,深入人心的效果。

  最后,就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

  李沮看完传单,连忙对那人拱手道谢:“多谢大兄告知,吾感激不尽!”

  “大郎还是快去上林苑吧,据说这次只选拔五十名材官,要是去晚了,名额就要被人抢走了!”那朋友说道。

  “嗯!”李沮点点头,拱手告别。

  ………………………………………………

  当李沮抵达上林苑的羽林卫驻地,当地,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了。

  数以千计的人,拥挤在一起,人人都伸长了脖子,希望能入选羽林卫。

  进入羽林卫,几乎就跟考举考中一般!

  谁不知道,现在,羽林、虎贲两卫,就是当今天子的亲军?

  更何况,这两支部队,从成立起,就一直参与了几乎所有汉军的军事行动。

  无论是东征朝鲜,还是北伐匈奴。

  羽林、虎贲的健儿,总是冲在战争的最前线。

  他们靠着赫赫战功和不朽武勋,将自身打造成了天下第一雄军。

  哪怕是细柳营,也甘拜下风。

  对于关中人,对于天下的英雄来说。

  哪怕是能进入羽林、虎贲,做个看门的卒子,也是与有荣焉!

  更别提,这两支部队,待遇优厚,地位崇高。

  上次,马邑之战后,因伤退役的那数十位士卒,甚至还没回到长安,就被各个列侯、勋臣,高价请回家,当家臣或者宾客,作为训练他们的子侄的教官。

  年俸都是数百石的粟米,加上等值的金钱,逢年过节,还要有红包。

  就这样,还挖不到人!

  因为,汉军的其他部队,对这些人,也是求贤若渴。

  只要愿意去,一个虞侯的职位,虚席以待。

  甚至,有人直接拿出了司马一类的位置诱惑。

  尽管,那些人都是因为是胸甲骑兵的退役官兵,才如此受追捧。

  但,其他虎贲和羽林卫的士卒,若是因伤或者到了年龄退役,至少也能出任地方郡国的蔷夫、游徼,甚至能做到县尉和县司马。

  以至于有人开玩笑说,考举可能还会罢官。

  但这羽林和虎贲,却是金饭碗。

  只要选入了,就等于一生无忧。

  但,这两支部队,也是汉室最难进的两支部队。

  哪怕是个卒子,也是百里挑一。

  据说,当初,虎贲和羽林初创之时,天子,命令义纵和剧孟,挑选成员的标准就是百里挑一。

  所有羽林卫和虎贲卫的士卒军官,全都选自天下郡国,汉军各大主力的精锐。

  而且,有身高、年龄限制。

  三十岁以上,七尺五寸以下,连摸这两支军队的门槛的资格都没有。

  至于现在,就更夸张了。

  哪怕是如今的虎贲、羽林两卫,经过了几次扩充,总兵力都接近了五千。

  但,想进这两支军队,依然难如上青天。

  以至于有人曾开玩笑:倘使羽林、虎贲相招,千金可散,千石之职可悬也!

  这话虽然有些夸张。

  但在众多的考举士子心里面,却也是能够理解。

  当今天下,对人才,讲究的是出将入相。

  上马不能杀敌,下马不能治民的,注定成不了大事。

  而马上立功勋,比起在宦海沉浮、挣扎,要快得多。

  一个长于文事的文官,十之**是无法带兵打仗的。

  但撅师万里,帅师伐国的大将,却是一定可以治理好地方的。

  谁要不相信,请翻开大汉史书,数一数那些曾经勇猛如虎,为汉家天子打下这个江山的元勋们转为文职后的功勋吧!

  自曹参起至今,大汉历任丞相,皆起于仕伍,奋于马上,以刀枪秉政,而非刀笔秉政!

  所以,李沮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许多带着儒冠的年轻人。

  这不奇怪。

  现在的北方儒家士子中,李沮曾经遇到过,能与他比拼气力的猛士。

  望着这人山人海,李沮叹了口气,有些沮丧。

  几千人里选五十个,能选到他吗?

  却听到,远处,有一个穿着甲胄的军官,大声宣读着命令:“凡材官,或父祖为材官者,其先入场!”

  李沮立刻就是精神一震,他连忙掏出那张被他贴身藏在胸口的竹符,高高举起来,喊道:“云中材官李沮在此!”

  立刻就有士兵挤出人群,看了看李沮的模样,再检视一番李沮的那个信物,确认他确实是一个材官,才点头说道:“李材官,请入内!”

  甚至,还有一个士卒,哂笑着:“李材官,既然世代为材官,何苦来长安考举?大丈夫立功勋,当自沙场而得之,安如营营苟且,屈身刀笔?”

  李沮闻言低头叹道:“这不是如今天下,材官已然颓废,再无所作为了吗?”

  “谁说材官无用?”一个似乎是军官的男子冷然道:“李材官,不要妄自菲薄!”

  “当今天下,非止胸甲能称雄!”那人说道:“很快,天下人就要知道,除了胸甲,吾大汉尚有材官!材官不死,材官万胜!”

  那人似乎也是憋屈了许久,以至于激动万分。

  李沮听了,心里面不以为然。

  现在的天下,材官哪里还有什么出路?

  在军中,甚至都没有了立足之地了。

  往日称雄天下的材官锐士,源自魏武卒开始的辉煌,在骑兵的时代,似乎被摒弃了。

  在边塞地区,军队里的材官们,都已经沦落到去给强弩部队和骑兵部队挖沟渠,起营寨的地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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