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的办法确实会遭到士人阶级的忌讳,虽然他们一直以来也是那么做的,但却对别人这么做充满了敌意,尤其是东林党。
可是随着叛乱的发生,以及造成的后果,有些事情必须得到更多的重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忠诚。
如今的金华明军,从跟脚上来源于陈文在大兰山明军帐下时的那支南塘营。由他一手磨砺而成的这支大军,理论上并不存在着其他的效忠对象。但是叛乱的发生,使得陈文意识到了他还是把这支军队的属性想象的太高了。
一直以来,这支军队的各级军官们效忠于她的缔造者陈文。在理论上陈文也奉了监国鲁王为皇明正统,这使得他获得了大义上的名份,但是效忠于他的军官们若是出现效忠链断裂,比如这一次在曹从龙的威逼利诱下出现的附逆状况,仅仅依靠那些负责维护军纪的军法官们是不足以将反叛消弭于无形的。
军法官,以及向他们负责的镇抚兵,在理论上是拥有部分监军的权利,但是这项权利并不完整,他们平日里的工作只是维持军法的执行和贯彻,时间一长反倒引起了军官士卒们的反感。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叛乱发生时,军官们一旦选择附逆,军法官根本无能为力,因为他们无法获取更多的支持来消弭附逆的可能。
所谓监军,需要做的无非是监督军队防止其叛逃,振奋军心士气,还有就是确保军需补给的提供。想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首先要把监军的权利进行补全。陈文从建军之日为了防止被架空,已经将建军的权利进行了分割,只是他对自身的威望信心过于大才低估了附逆的可能性。
既然对个人的忠诚已经不能确保军队的绝对统一,那么干脆就建立起一种能够将人心凝聚于一点、让人们心甘情愿位置付出的信仰。用信仰的力量,借助于监军官们依照后世政治委员式的工作来确保和增强信仰在军官士卒中的影响,辅以军法官维护的军法和军需官负责管理的军需补给,以确保军队始终掌握在他的手中。
当然,陈文所要建立的信仰并非是宗教。信仰可以是宗教、可以是政党、也可以是思想、是主义、是主张之类的一切。而他所要建立的信仰的核心思想,便是夷夏之防!
“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内诸夏,而外夷狄”、“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裔不谋夏,夷不乱华”、“《春秋》之义,内诸夏而外夷狄”、“夷狄不可以中国之治治之也,譬如禽兽然”……
自管仲、孔子而始,夷夏之防乃是儒家思想中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历朝历代皆有论述,即便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平民百姓也能说出几句。而明王朝自身就是以驱逐暴元兴起的,诸如“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之类的论调陈文更是耳熟能详。
这样的思想,对于蛮夷即将灭亡华夏的当下正好适用于他麾下这支奋起反抗异族侵略的军队。所以陈文便决定以这等中国古代的民族主义思想来武装他的大军,同时借此将军队彻底掌握在手中。
“周先生,建立会社确实是会引起士林的忌讳,但这华夷大防乃是孔孟之道,本帅只是打算以此来使更多的士卒接受到圣人的教化,从而提高军队的作战能力。”
仔细的听过了陈文的计划,周敬亭很快就意识到这里面绝对没有陈文所说的那么简单,而且引起其他士大夫的反感的话,也不利于这支抗清势力的发展。可是陈文既然心意已决,而且无论是他的职务,还是他的妹妹不远百里前去求援,周家早已与陈文绑在了一条绳子上,眼下也只有尽力做好,同时寄希望于陈文的办法真的有效。
“至于下面的监军应该如何去做嘛,要以耐心说服诱导的精神,争取将士和百姓的信仰,团结他们在夷夏之防和王师的领导下而坚决奋斗。”
说完这句话,陈文不无恶趣味的想到,后世写下这段话的作者乃是一位浙江绍兴籍贯周家子弟,而周敬亭的家族虽然在金华日久,但却同样来自于绍兴,只是不知道和那个人才辈出的周氏家族是否同祖同源罢了。
管他呢,虽然周敬亭并非是那等对陈文有着狂热信仰的人物,但是周敬亭对于儒家典籍的了解确实是陈文所需要的,暂时便让他将架子搭起来好了。
“纲领和一些组织学习材料,这些天就有劳周先生代为润色了。”
“爵爷既有所命,学生必全力以赴。”说罢,周敬亭突然想起了什么,继而问道:“所谓名正而言顺,敢问爵爷,这会社当如何称呼?”
名字,这是一个大问题,陈文曾经倒是有过在浙江组建天地会的想法,但是由于曹从龙借助于忠君思想而实现了叛乱,他必须防止“天父地母、反清复明”的口号会授人以柄。既然如此……
“驱除鞑虏,拯救斯民,光复汉家旧地,重建华夏文明。就叫华夏复兴会吧!”
政党的事情已经确定了下来,陈文便与周敬亭一同在大帐中商议个中细节,以便在搭起了架子,选取一些进行相关培训,再以他的名义下派各级“政治委员”,只要按照后世的工作方式来展开工作,应该就可以将军队彻底掌控在手中。
而且,那些“政治委员”同时也会起着洗脑扩音器的作用,只要让将士们觉得牺牲是有意义的,就一定能够建立起一支敢于牺牲的军队,而一支敢于牺牲的军队必将是不可阻挡的,就像最初的在大兰山上的那支绝大多数军官士卒都是以志愿者的身份加入的南塘营那般,甚至更胜从前。
折腾了两天,总算是把基本的纲领和制度设计了出来,至于会旗、会标什么的陈文也设计完成,并且找人去进行制作,而他便是华夏复兴会的第一个会员,以及必然的会长。
以中高级军官为主的第一批会员陈文已经拟定好名单,文官方面陈文打算问问孙钰的态度,这是向文官和儒家士人阶级渗透的起点,陈文相信孙钰会支持他的。不过在他抽出时间去找孙钰前,韩启正那边也派人带来了消息,说是叛乱组织者和参与者们以及附逆士绅们的审讯和判决已经彻底完成,打算让陈文看看哪里还需要补充的。
基调他此前就已经定下了,而且韩启正的提刑官中也有陈文的眼线,这些提刑官并没有对叛徒有丝毫的姑息,刑罚都是从严从重。既然如此,陈文也不打算为此浪费太多时间,简单的扫了扫便确定了转天的当众行刑。
第二天一早,天公不作美,快到吉时便下起了阴阴细雨。陈文如期来到那座此前用以凌迟马进宝的会场,只是会场上的百姓极少,不只是对处置叛逆提不起来如杀马进宝时的那般兴致,还是畏于大雨倾盆的可能。
不过既然是处置叛逆,那么在职的各部军官、士卒、文官、小吏,甚至是工匠们都只得赶来,接受一波以处置反面典型的教育方式来威慑潜在的反对者。
叛乱的主使者浙江巡抚曹从龙拥有监军的身份,陈文若是擅自杀了他就会被其他统治阶级成员视为谋逆,无论是不是曹从龙发起叛乱,所以罪状陈文已经派张俊送去了福建,将曹从龙的生死交给鲁监国来决定。
除了曹从龙,原金华县主簿吕文龙串联了罗城岩白头军、军器司以及部分其他文官,以及在叛乱后期联络东阳县守将刘成的尽皆罪证确凿,只可惜他已经因为“发现了刘成的反间计”而被灭口,此刻只能将首级吊起来共示于众。
相比之下,陈文在衢州大营见到了刘成派去报信的信使,那厮因为害怕遭到叛军截杀而绕道才错过了他,所以陈文在确定了此人没有说谎后便暂且放弃了对刘成的追究,但是那份两面下注的怀疑却已经在陈文的心中生根发芽,于是乎刘成这个部将便不再可能独立领兵,还是安心在老营做个训练官冷藏起来为好。
在此之下,罪行最为深重的便是原本的那些军器司的官员,若是没有他们,曹从龙就算是有罗城岩白头军的支持也无法获取武器、铠甲,甚至是火炮,那就根本不可能击败守卫府城的驻军。
若是再加上隐瞒、藏匿军需,阻碍技术升级,贪污**等诸多罪状的话,韩启正最终定下的那个满门抄斩,女眷没入教坊司为奴的判决就显得不是那么严苛了,至少没有将他们凌迟处死已经让一些在叛乱中失去了家人的人们大为失望,尤其是原本金华府城的驻军的家属们。
只不过,对于教坊司,陈文最初是没有打算如此的。连坐,这样的制度即便是女子只能作为家中男性附庸的当下,对于他这么个现代人而言也有些难以接受,毕竟这一句没入教坊司为奴,便是将那些女子一生的清白和幸福毁却。可是一旦想起了那些在叛乱中失去了生命的忠勇将士,失去了家人的家庭,以及这场叛乱造成的恶果,陈文的这颗复仇的心便愈加的坚定了起来,那些不合时宜的心软立刻被他丢弃在灵魂的角落中去。
除了军器司的这些文官以外,各县附逆文官中的典型也得到了这份待遇,其中便有东阳县的知县严之恒。
这是一个老资格的文官,不过陈文对他的印象却还是在四明山南逃的路上的那份迂腐和自私。只是当他的小女儿被衙役们推出来验明正身,陈文记忆中的那份善解人意也随之而来,尤其是王江的母亲和孙钰的妻子曾经生出过劝说严之恒将这个女子许给陈文为妻的心思,如果此事成真的话,想来严之恒大抵是不会选择附逆,而是起身维护他的女婿的权益了吧。
一切已经无法逆转,这个年轻女子一生的幸福已经彻底被她父亲的愚蠢短视而断送。这就是叛徒的下场,陈文和忠于陈文的文官武将们需要让潜在的反对者明白背叛的后果。
会场上,提刑官宣读过罪行,刽子手便举起大刀完成相应的刑罚,而那些女子也被粗粝的绳索捆绑,一个接着一个的送往新近修建起来的教坊司接受训练。
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在眼前,不只是那些前来“接受教育”的人们心惊胆战,就连其他排在后面的罪犯也多有想起了那些在此前被遗忘掉的美德,纷纷恳求陈文能够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为此不惜将头磕得鲜血直流。
只不过,此时此刻,为时已晚,声如泣血般的哭喊无法改写如钢铁铸就一般的判决,也同样无法改变那颗一步步走来,在排挤、屠戮和背叛中渐渐地变得已经开始如铁石一般坚硬的心。
过了良久,参与叛乱的文官、小吏以及附逆的军法官才处决完毕。天上的雨越加的大了起来,陈文不知道这是老天爷在为谁哭泣,是那些叛徒的悲剧,还是为他如今的铁石心肠而赶到了悲哀。但是当这场来的快,去的也快的暴雨过后,阳光重新穿透云层照耀在金华府城的会场之时,最后一个判决也已经下达。
“永康县生员丁慎言,擅自组建团练、杀害伤残将士、****良家女子、强夺抚恤田产、放火谋杀、勾结清军、抗拒王师等多项罪名成立。根据大明律,特判处丁慎言满门抄斩、抄没家产、家中女眷没入教坊司为奴,永世不得赎身。”
结束了,剪除掉了这些**的枝叶,这个大树上才会焕发新生。而陈文也坚信,未来的变革即便是充满了阻力,他也会竭尽全力的坚持下去。只有这样,才不会辜负这长久以来的牺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