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无远弗届的大网，根本不是哈萨克一国的问题，不是中亚一个地方的问题。”
黄大同唏嘘道，“荒漠一旦被联合会接手，治沙农场一旦设立，前期或许还有反悔的机会。
可是，随着治沙农场的快速发展，社员生活水平的飞速提高，哈萨克就等于永远失去对这片土地上的统治权了。
哈萨克可以把石油收归国有，但是收不回建州的，那会引燃内战，还会被世界围攻。
到时候入侵哈萨克的世界联军，估计比联合国军的国籍构成还要复杂。
呵呵，建州，正白旗，这名字还真没起错。哈萨克要是敢政策反复，那就不是哈萨克把建州收回国有，而是哈萨克会被正白旗收归旗有了，一下就得重回白帐汗国时代。”
刘组长默然不语，脑袋也有点炸，这个事情是在调研组内部讨论过多次的，所有组员也都感到莫名惊诧。
不少隐约听闻过“东风方案”的组员，更是黯然神伤。
原本，这个沙漠草原军团，是要从中国蒙古高原诞生，一路西去的！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
“来来来，喝杯奶茶，茶梗多了点，倒不是故意慢怠。”
一顶大帐之内，帐幕穹顶上的天窗，与左右帐壁软窗上的帘，都是掀起的，阳光顺窗洒入，整个帐篷空间通透明亮。
地上铺着花纹交织的地毯，地毯两侧摆着长矮桌，东侧矮桌被挪了个方向，三条长矮桌被圈了个三角形，桌上摆满了烤肉，烤囊，水果，酒，片肉的刀与酒壶酒杯。
三条桌中间，是一座炉，炉上不光煮着茶，还放着一盆卤马肠。
九月的咸海周边，白昼气温只有十度多些，有个大火炉，腾腾的热气在帐内融开，窗又是开着的，不会让人脸烫头胀，小风一刮，冷热适宜，非常舒服。
桌前围着的人，鼻间飘荡着卤肉的香气，配以一股迷人的清香，感觉炉上的一满盆肠子都特有草原特色。
“好香啊。”
坐在桌后的曹楠，神色微熏，享受般的闭目深嗅了一下，陶醉的问，“这什么这么香？有股青草的芬芳。”
“牛粪啊。”
正热情的提着长嘴大铜壶给黄大同倒奶茶的荣克，闻声喜滋滋的望向曹楠，一副你好有眼光的样子，赞叹道，“牛粪的好，果然是鲜花知道。”
曹楠闻声眼神一滞，脸色有点发木。
“这牛粪哪，真是好东西，中亚太阳大，一晒就干，燃点又低，不用像村里老娘们升灶似的又捅又吹，生个火都弄的乌眉灶眼。牛粪在风大空旷的地方都能点，野外放牧远了，就地取暖方便。”
荣克一边提着铜壶给客人倒奶茶，一边赞叹牛粪，“帐篷里烧都没问题呀，牛粪里都是草，烧起来味道挺好，比砍柴烧干草节省燃料。烧完的灰与人畜粪便一发酵，就是有机肥，特别适合生态化养殖，SP生态正在牧区推广全套的生态养殖模式，对保护目前还很脆弱的草皮，很有用。”
“你这算以身作则呢？烧牛粪？”
黄大同好奇的伸脑袋朝火炉里瞧瞧稀奇，又刻意深嗅了一口，感觉要是没人说，倒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土豪联盟与帝国财团不对付，但却没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事。说起来黄大同与荣克实际早就有交集，一见面亲热更多些。
当然，有机会了是不是互捅一刀，那就不知道了。
“对，是以身作则！”
荣克一点没谦虚，把壶朝炉边一放，自顾自的坐回了矮几之后，“现在好多了，早前全是沙，燃料来源全靠外运，耗费很大。
临时工程扎营没问题，长期驻扎，生产生活的燃料全靠外部输入还得了？我们开始准备了不少太阳能设备，可咸海区域降雨作业太频繁，随着土壤初步治理完毕，野外活动增多，野外燃料来源与燃料的持续供应就是个问题了。”
小猴儿悟空就在一旁伺候，见主人坐下了，龇牙咧嘴的把地上水盆内的一个毛巾拽出来拧干，殷勤的递了过来。
荣克接了过来，擦了把脸又把手擦了一遍，完事了随手一甩，就又扔回小猴儿脑袋上了。
悟空被虐待动物者虐习惯了，不但不生气，还伸直了俩毛胳膊，脑袋上顶着新娘头盖一样的毛巾，摸黑跟着感觉朝前走，走起来一歪一扭的，丧尸新娘一样。
猴儿都被整神经了？
围在桌边的客人们，见到小猴儿的怪模样，不是眼神发滞，就是忍不住挠脸。
“取暖与生活燃料，太阳能就没问题吧？”
正在拎杯小口品尝着可涅可，也就是哈萨克白兰地的赵阳，放下了杯子，狐疑道，“对你们来说，燃料供应能有问题？”
赵阳很关心神经爷的动态，红旗公司一天在中亚铺几千里铁路的神迹他是知道的，也看过不少国内外对此事件的评论，不相信以帝国财团的后勤保障能力，连燃料供应都有问题。
“供应当然没有问题，问题是不能供应。”
荣克用木夹子从盆内夹出一大截马肠到身前桌上的公盘，用刀切出来几个小段，又拿过一张面饼摊手上，抹了点甜面酱辣椒，再把几小段马肠子夹到面饼上，卷吧卷吧送到嘴边，一大口咬了下去，边咀嚼边道，“我们是治沙，不是养大爷。如果离开我们，治沙农场的社员就全死逑了，那我们何必招募外部人手，全自动化自家治理不更省力？按咱们国内的话说，得可持续发展才行啊。”
顿了顿，又道，“我们的雇员在南美报告，说是发现了英国人一个半世纪前的烧煤烧柴冰箱，特别适用于电线不通的野外新辟农场。SP电气特意派员到南美，实地看了英国早年的烧煤冰箱，专门按照当年的构型，制造了一批可以烧煤，烧干草，烧牛粪的冰箱，空调，洗衣机，热水器。
SP电气的‘牧场主系列’电器，用料考究，不用电，雨淋都不怕，从牛车上摔下都没事。燃料燃烧率高，烧完的灰烬可以直接收集，用于沤肥，在牧区很受欢迎啊。我这帐篷里就有烧牛粪的暖气，冬天你们来了就知道了，可暖和了。”
“呸呸。”
黄大同低头吐了两下茶梗，一托茶碗，“喝这个，也是为了这个？”
荣克明白黄大同问的意思，点了点头：“对，艰苦朴素，先苦后甜嘛，我们不能剥夺社员们忆苦思甜的权利。
开始越艰难，起点越低，就越有改变的动力，就越能体会到改变是如何来的，成就感就越高，就越容易被自己感动，感动就越持久。
条件太好会害了四面八方赶来治沙的人，会让他们轻敌，认识不到沙漠的可怕。会让他们松散，认识不到协作的重要，会剥夺他们亲手创造幸福的乐趣。
幸福是只能追求，不能停留的。追求幸福的路上，就是幸福。到了幸福的终点站，很快就会迷失在永不存在的一下站，究竟在哪里的问题。
每个人都在追求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却不知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恰恰是世界本身。
我不是有条件不给予他们条件，是教会他们如何自己创造条件，可以与幸福谈条件的条件。”
“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你也真不怕把人绕晕。”
曹楠刚被牛粪的清香弄的恍惚了一阵，刚一清醒又被荣大仙弄的没脾气了，嗔道，“你就不怕把人吓走？各国志愿者，跑掉不少了吧？”
“条件已经很好了，跑就跑呗。”
荣克抓起一碗奶茶喝了口，抿了抿嘴，“是有不少受不了苦的走了，我们不挽留，开欢送会欢送，报销回程机票，祝其一路顺风就是了。
不管能不能坚持，当初可以走出第一步，亲身入大漠，这就值得鼓励，这个行动力就已经比绝大多数怀着美好愿望的人强了。
可你也别小看各国的志愿者，志愿者的力量是无穷的，不少从发达国家，繁华大都市，富裕家庭出来的孩子，真就不怕什么艰苦的。
开始我们试种了一批人力采摘的棉花，与新疆的棉花差不多，只有膝盖高，人摘得弯腰，我他妈累的闪腰岔气，一天摘不了十五公斤。我都受不了，更不能让别人受这个罪了，就把人采棉田又全铲了。
地旱太阳大，阳光暴晒，人背心上的都是盐汗渍。随身的水壶几口就干了，回来打水都来不及，采摘期每天都有人中暑，昏迷在原地。
如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这么苦，没人受得了，那是真受苦。
可一旦随着时间推移，人采棉变成了机采，清汤寡水的伙食变成了大肉卷饼，从在简易帐篷里的电扇前享受热浪，到多功能帐篷里的恒温空调，从饮用净化雨水到喝上了冰水，在沙漠里吃上了冰淇淋，喝上了冰镇香槟。
随着保障条件越来越好，生活改善的条件越来越高，人就会被每时每刻的进步所激励。
那就不是受苦了，是在今日创造明天的崭新生活，一种亲身参与改变世界的美妙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