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薛牧住在七玄谷分舵里,坐在莫雪心的卧室窗前披衣写稿子,他要在小徒弟来前把三国演义后续稿都写出来。
窗外开始飘雪,寒风带着雪花落在窗棂,从近期的紧张氛围里脱离,才能感受到这已经是最深的寒冬,这一年又要过去了。
不知怎么的,薛牧就有了一种紧迫感。
这两日休息中的见闻,虽然与战斗之类的事情完全没有关系,却总让他有一种模糊的预感,决战或许不会太远了。万一将来事态变化超出自己的能力,好歹也不能让三国演义太监掉……
莫雪心盈盈走了过来,端着一碗鸡汤放在案边,托腮坐在一边看他写稿,眉目温柔。
她很喜欢这样的时候,很像一对夫妻,丈夫在工作,妻子素手调羹。在七玄谷里薛牧长住那段时间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候,而这在数千里外的京师重现,让她能够深刻意识到当初的缠绵不是一场云烟,也不是妖人吃干抹净就跑,而是可以永远下去的。
窗外的雪深寒,而映衬着屋内烛光暖暖,让人心中分外柔软。
“趁热喝汤。”她柔声道:“写稿子不急于一时的。”
薛牧抬头笑笑,端过鸡汤慢慢地喝:“雪心居然还会熬汤……”
“不是我调的料,怕毒死你。”莫雪心笑道:“但是我亲手掌的火。”
这叫天下最顶尖的法系洞虚者,用五行掌控力炖鸡……
薛牧便笑:“就算是毒,我也干了。”
见他喝完,莫雪心站在他身后轻轻揉捏他的肩膀,目光也落在稿纸上看了一阵,问道:“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为什么还要写故事呢?这种长篇巨著很费神的吧。”
薛牧看着窗外的雪花出了一会儿神,低声道:“不知道……也许只是证明我来过。”
莫雪心不解其意,只当是普通人说的不能白活一世的证明,便道:“你这一世可没白来。”
薛牧靠在她柔软的怀中,闭目笑道:“是啊,七玄谷主为我捏肩呢。仅此一项,我就没白来。”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瞧你那点出息!”莫雪心嗔了一句,忽然自己笑了:“我也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也许你是千年来唯一的一个,不靠自身武力,就能让整个天下为你而动的人吧。”
“整个天下为我而动么?”薛牧低声道:“我怎么觉得,我也只是顺着天下而动罢了。”
“怎么会?至少眼下的京师,要因你一言,人头滚滚了。”
“那是他们活该。”
…………
薛牧是故意躲在七玄谷分舵的,回避这两天京师必将出现的地震。
他诸事不问,埋头写三国纲要,一写就是两天。正当夏侯荻和刘婉兮想他了,派人去找他的时候,楚天明星夜求见女皇。
楚天明是她直属密探,历来直接向她负责,如今权限没撤销呢,星夜来此必有要事。夏侯荻只得按捺下去找薛牧的念头,让楚天明到御书房说话。
然后她的案头就被堆成了山。
全部都是楚天明收集的勋贵们各类不法证据,包括历年来欺行霸市欺压民众,奸淫掳掠肆意杀人,以及近阶段大肆侵占原属净天教和姬无忧党羽的、本应收归国有的田庄园林等资产,甚至有人直接去了忘忧园,把里面的天材地宝尽数移植,一个集天地灵秀于一身的园林如今已经被弄成乱七八糟,处处断壁残垣,花枝零落。
与此同时摆上夏侯荻案头的还有李应卿提交的对义王姬无厉的弹劾报告,上面细数了姬无厉截留交通总署各项公款,贪污挪用的各项数据和证据,其中还涉及不少勋贵的同谋。
“砰!”龙案被拍得粉碎,夏侯荻勃然而起:“这帮混账当朕是泥雕木偶吗!”
京师缇骑四出,星夜围住了无数王公府邸,整个京师被火把映得亮如白昼。
夏侯荻有一个很矛盾的属性。很多人内心都知道这货其实挺狠的,疯起来也很可怕。但偏偏常以公心示人,做事又常常很克制,很讲感情,这就搞得很容易让人忽视前一条属性,总是下意识都觉得这个女皇是个好人,是个清官,是个仁君,等等等等……
事实证明,能当皇帝的没有一个绝对意义上的好人。
尤其是在京师所有强势武力都控制在她和薛牧手中的时候,只要她想当个暴君,就能做一个标准的暴君。
崇安二十四年十二月,新任女皇刚刚登基不足五天,连春祭都没过,年号都没立,位子都还在人们的审视之中……这一天京师上百勋贵被除爵,贬为庶人,家产尽收官有。其中十余户满门抄斩,死者过千,监禁流放者不知其数。
被砍了的包括安国公一家,那天向钱进预言的“那帮蛀虫能逍遥多久尚未可知”,就此成为事实。
而其中除了初始引子有薛牧在参与之外,全过程与薛牧无关,女皇的暴怒没有任何人怂恿,是夏侯荻自己一言而决。纤手一扬,千百屠刀齐落,京师血流成河,将京师积雪染成了红色。
“没有什么超脱律法的权贵。”夏侯荻在朝会之上冷冷宣布:“无用的禁卫即日解散,即日起成立锦衣密探,以六扇门金牌捕头楚天明为首,专务勋贵官员不法事。以身试法者,菜市口人头便是榜样!”
朝野震怖。
再也没有人敢把夏侯荻当个吉祥物傀儡看待。
事实上如果是薛牧主持这类事件,不可能有夏侯荻这么狠。
常规情况,任何皇帝都很难拿这批历史遗留勋贵体系开刀,那是动摇统治基础的事情。但现在的情况不是常规,夏侯荻的上位和这些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在绝对的武力支持下,做这种事情连一点反弹都引不起来,这是真正的实权女皇,不是傀儡!
如果说在朝堂之上起的是震怖之效,那在民间夏侯荻的声望只在一日之间就攀上了最高峰。
原本就有很多人担心夏侯荻要清算旧臣掀起白色恐怖的,结果屠刀没有用于这种事上,居然砍在了勋贵们脑袋上,不是为了自己的权位,而是为了治理贪腐,治理不法事,冒着政权动荡的风险,还京师一个朗朗乾坤!
本来已经略显萧条的京师,这一天爆竹阵阵跟过年一样,走到哪里都可以听见“女皇万岁”的声音,菜市口围观人头的民众熙熙攘攘,忽然之间,严冬萧条的京师居然有了几分春天到来的景象。
“过几日便是春祭。”夏侯荻继续宣布:“春祭之日,将改年号为建元,愿诸位同心协力,以公心为重,共抗时艰,建此新元。”
“建元……”躲在七玄谷分舵的薛牧听着刚刚抵达京师的小徒弟报信,挠头道:“怎么有点耳熟来着……”
想了半天忽然醒悟:“汉武啊……厉害了我的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