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的死,一向是毓秀心底不可触碰的伤痕。前世今生,她的朋友不算多,清平算便是其中最好的一个,可她堂堂嫡公主之身,最后却落得流胎而死的下场,怎让毓秀不伤怀万分?
且,清平死了之后,钟皇后彻底颓然,几乎死了大半,连病床都起不来。当今皇帝性情软弱,被那辽国来使几句硬话拿住,又有楚昭从旁‘劝导’,最后竟将清平的死掩饰了过去,连尸骨都未接回大楚。
毓秀四处游转,百般相求,与钟家在朝堂后宫都费尽了全力,可最终却毫无做用,让清平堂堂嫡公主客死异乡,埋骨他地。
――这是何等悲惨!
重生一世,她怎么忍心让她最好的姐妹落得和前世一样的后果。
“哥哥,现在柳侑在理蕃院任职吧?”毓秀抬头,突然开口问。
六月科举已经过去,没了前世乱糟糟的事儿,柳侑果然高中,被当今万岁新点头名状元,白马游街,端是春风得意,威风凛凛。
而楚昭心腹苏仕明,这个前世的状元,却因相貌还算俊雅,被点为探花。
按理说,科举一甲前三名,应该是免考进入翰林院。大楚国有云:无进士不入翰林,无翰林不入内阁。大楚国列代的首辅,丞相……就连钟老爷子这位太子太傅,亦是翰林院出身。
――算是极清贵的所在。
柳侑科举头名,状元出身,编惯例应是翰林院从六品编修,而榜眼探花则是七品。只不过柳侑背后无有势力,不过穷书生一个。他性子又有些清高,不愿意靠着钟家提拔。不知怎地,科举后是入了翰林院,可三挤两挤的,在翰林院没呆几个月呢,就让人挤到理蕃院去了。
――说是辽使进京,理蕃院缺人手,这才来借调翰林院的官员去相助。
毓秀不懂朝事,但也从来没听说过理蕃院能从翰林院‘借’人的。
明明就是被排挤了。
“柳侑那人,我都怎么说他!”提起这事,钟赢眉毛都竖起来了,“好好的翰林院文官不当,莫名被人调到理蕃院。”
“明明是有人排挤他,我说要相帮,他还非不让,在理蕃院那样儿的地方,呆得还挺高兴。毓秀,我前儿去看他,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钟赢拍着手,恨铁不成钢。
“哦?干什么?”毓秀疑惑。
“他不知从哪儿找了本书,在那儿学辽国的风土人情呢!!”钟赢简直都快崩溃了。
理蕃院――是责任接待和管事大楚国和外国以及蕃国的所在。
除了各国来使,或者蕃国进供之外,一年忙不到一个月,不容易显功,很难升调,是除了礼部之外,朝堂最容易养老的所在。
柳侑从翰林院被‘借调’至理蕃院,明明是受排挤,他偏偏还挺高兴,还兴致勃勃,怎么劝都不听。也是让钟赢一头雾水,无力回天。
“这,唉,许是柳公子做事认真吧!”毓秀蹙了蹙眉。
前世,因这次辽国来使态度强硬,竟然娶走了当今万岁最疼爱的女儿――清平公主。当今万岁性格偏弱,耳根子软,被辽国相逼,楚昭相劝,自然便同意了。可转过头,清平早死,钟皇后病重,当今万岁心疼万分,舍不得处罚楚昭,便迁怒了理蕃院,那一届接待辽国,办理过清平婚仪的官员,都被当今贬的贬,杀的杀。
――根本没留下几个。
“我有事,想要去寻柳公子相问,一会儿哥哥陪我去理蕃院。”撇眼瞧见一旁大周氏和绣娘拿着布料过来了,毓秀连忙低声。
“什么事要问他啊?”钟赢侥头疑惑。
“什么什么事?要问谁?”大周氏走过来,拿了匹嫩粉色的布料在毓秀身上比划着,“这个颜色好,最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穿,显得娇嫩。”
“粉色啊……”毓秀勾了勾嘴角,内心颇为拒绝。
她都多大岁数了,穿粉色心里有阴影啊!!
――
在钟府,一气儿做下了十数套秋装,满足了大周氏打扮女儿的俗.望之外,毓秀这才终于脱身出来。
叫了马车,随着钟赢出府,一路奔往理蕃院。
此时节,辽国使辽刚刚住下,理蕃院的官员们很是繁忙,钟赢上门去唤,毓秀坐在理蕃院外的一座二楼小酒楼中,等了足了小半个时辰,柳侑这才匆匆赶来。
“钟妹妹久候,为兄失礼了。”柳侑恭了恭手,连声告罪。
彼此早就经过患难,一同玩儿过命的交情,柳侑和钟赢毓秀早就极熟,抛却了什么公子姑娘的称呼,他们早早就兄妹相称了。
“柳大哥。”毓秀连忙还礼,“我知道你近来在新入理蕃院,肯定是很忙的,只是我实在是有要事想要寻问,这才失礼打扰。”
“哦,毓秀想问什么啊?只要为兄知晓,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柳侑轻笑,如此保证。
“那,小妹我就不客气了!”毓秀眸光闪了闪了,一叠连声的问,“柳大哥在理蕃院,定然招待过辽国来使?小妹想问的是,那辽国来使姓甚名谁?性格如何?他们此时来至大楚,究竟意欲为何?是不是……要寻人和亲?”
前世,楚昭确实招待了辽使,可做为楚王妃,毓秀对辽使的各种事宜却并不太清楚,只因楚昭并不喜毓秀过问他前朝之事。
“嘶,毓秀你这问些做什么?”柳侑疑惑,很是不解。
辽使确有和亲之意,只是楚国皇族好几个适龄公主,实在不成,宗室的郡主县主亦是不少,根本轮不到毓秀,她又何必问这个。
“是啊,毓秀,你问这些干什么?”钟赢粗着嗓子,“辽国蕃臣那些事儿,跟你没关系啊!”
“你们不必多问,我自有道理。”毓秀声声催促,已经有些急了,大声道:“你们要是知道,就赶紧告诉我!”
这一声,把钟赢吓的脖子都缩回去了,猫在椅子上不敢在说话,就连柳侑,都怔住,“好吧,毓秀,你听我说……”
“那这一次辽国来使,共有一百三十八人,首头人姓宋名凝,三十多岁的模样,说是辽国皇后的嫡亲外甥,在辽国朝中颇有地位,仿佛还是武将,且,据我观察,他性格很是狡猾多智,能曲能伸,的确是个人物。”
“至于和亲之事,他们到未曾直言相告,不过,我原曾学过几句辽话,他们彼此交谈时,我无意听见……他们确实有向我国求亲,以公主下降和亲之意。”柳侑低声道,瞧向脸色凝重,眼底带着焦急和怒意的毓秀,他似有所觉,又道:“毓秀,据我所知,那辽国皇帝已年过五旬,性情暴虐,又早有嫡皇后……和亲之事……”
辽国皇后年已过五十,土埋半截的人了,性格又很粗鲁暴虐。他的元配嫡皇后,在清平有孕的情况下,还敢逼身为一国公主的她骑马,令她小产,亦便可想而知,是个什么性情的人!!
“毓秀,你问柳侑这些做什么?你不是听他说过了,人家辽国使臣求的是公主,跟咱们没关系啊!”钟赢大咧咧的摆摆手,根本没往心里去。
反到是柳侑,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以毓秀的身份,有打小儿交好的公主郡主,自然不奇怪,担忧她们会被‘和亲’,嫁到辽国,这才出来打听,也能解释的清楚,“毓秀,那辽国皇帝并不是良配,你若……”有好友,最好让她们快些办法,逃过这一遭。
“哥哥,你糊涂不成了!!”毓秀捏着拳头,指节捏的泛白,“我的身份,是不会被和亲,可是你忘了,宫里还有清平公主在吗?”
“清平公主?不会吧,她可是姑姑的亲女儿,是大楚国的嫡公主啊!!”钟赢完全不敢置信,“辽国皇帝都五十多岁了,他竟然有脸求娶清平这样的嫡公主?万岁爷和皇后娘娘都不会同意!!”
“这不可能!毓秀,你想太多了!”钟赢断然摆手。
“不可能!!呵呵,哥哥,我告诉你,在政.治面前,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儿!”毓秀冷笑。
前世清平公主不就被牺牲了,还牺牲的毫无价值。
“钟兄,毓秀说得不错,那辽使宋凝性格颇为强硬,辽国国力又强,咱们大楚的万岁爷……”性格太软了!!
哪怕只在朝为官几个月的时间,连当今万岁的面亦不过见了两,三次,可柳侑自认颇有观人的眼光,楚皇的性格,做为一国皇帝,当真……让人难以言语。
“那……咱们怎么办?清平公主是什么年龄,什么身份,怎么能嫁个土埋半截的老头儿?”钟赢大急。
钟皇后是钟赢的亲姑姑,清平公主便是他的表妹,近几年他们年岁渐大,碍于男女有别,接触的少了。可小时候,他们却是时时玩在一块儿的。
钟赢把清平公主当做除了毓秀外,最重视和心疼的妹妹看待,又怎么能容忍她落到那等地步。
“是啊,不能嫁呢!”毓秀低声,看着焦急的钟赢。想起前世,在清平公主传来死讯时,便毅然参军,最后成了将军王,几乎打下半个辽国,却被楚昭这个奸人所害的哥哥,她叹道:“是该想些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