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道玄走进长安城中时,那如飞天而去的通天浮屠之顶,云珠禁制之下的通天阁里,正悠闲的坐着两个老人。
李道玄在长安城外注视通天浮屠的时候,通天阁里的这两位老人同时有了感应。那左首的老人一头红发,须发如狮鬃直立,却是披挂着盔甲,当下就激动的站起来,大叫一声:“他来了!少主他来了!”
这红发老人激动的站起来,想来回走动几下宣泄心中的感情。但这接天观星的通天阁太过狭窄,只得又坐了下来。却见自己对面那阴郁的家伙还在悠闲的品着白玉杯中的‘浮游川茶‘,不禁大怒,伸手抢了过来,一甩手就扔下了通天阁:“都什么时候了,你这个老太监还喝茶。”
对面的老人心痛的差点跟着那杯茶跳下去,但那白玉杯已然带着茶水已经消失在白云间。气得抓着自己下巴,却忘了自己没有胡子。只唉声道:“哎呀!哎呀!秦国公你这老王八,这脾气再不改,咱们这五十年的交情可就没有了。“
红发老人大吼道:“鱼朝恩!不就是一杯茶么,那浮游观里到处都是,你想要的话,我让烨儿明天去浮游观给你割几筐来。”
鱼朝恩,这个在边城杏花馆当老龟奴十年的大太监,此时也急了,一拍面前茶几:“秦川啊,如今你已是国公了,不要这样好不好,你以为茶叶是马草么,还什么割几筐回来。”
秦国公秦川也啪的拍了木几一巴掌,他的力道太大,那乌木茶几被拍的散了架,口中却怒道:“不要说些没用的,你不要忘了当年是谁给了咱们这条命,小姐她走的惨,如今好不容易看到少主进了长安,咱们怎么着也得想办法……”
鱼朝恩脸色一沉:“秦川,此地通天,咱们可约定过,不能提起小姐的事!”
秦川国公喘了一口粗气,却不再生气了,良久叹了一口气:“我老秦不管什么仙魔之争,少主来长安了,我就想去看看这孩子。”
鱼朝恩见他伤感,也叹了一口气:“老秦啊,咱们可以不管什么仙魔斗法,但不能不管江山社稷,更不能不管那位主子的想法啊。”
秦川国公眉头一抬:“皇上他……”他还未说完,就被鱼朝恩狠狠瞪了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鱼朝恩这才缓缓道:“主子的意思是不动,不管,等七月十五盂兰盆节过后再说。“
秦川国公不安的动了动肩膀,按捺心中的不满:”不动?不管?那是什么意思?“
鱼朝恩转头望向阁外,看那白云悠悠,轻声道:“那就是当不知道那孩子来了,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不但是少主,就是莫相思姑娘参加花朝节的事,也不能插手。“
秦川国公站了起来,弯腰快步就走。鱼朝恩急声道:“老秦,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就要走了,还没说完呢。”
秦川国公气呼呼道:“我生气,我很生气,在这里怕跟你打起来。”
鱼朝恩没有说话,下一刻出现在通天阁出口处,挡住了秦川国公,双眸中带着杀气严厉道:“秦川!我现在以小姐大管家的身份告诉你一句,不管怎么样,现在必须听那位主子的话,我要你明白,现在不是时候,你可清楚了?”
秦川国公狠狠一跺脚,似乎恨不得将这通天阁跺塌了,却粗声道:“老秦知道了,就依你的意思。”
鱼朝恩下一刻又出现在原来的座位上,带着一种疲倦的神态缓缓道:“那你走吧,我在这里再看看。”
秦川踏出阁楼,又转了回来,大声道:“刚才老秦摔了你的茶,那是我的不对,明个儿我让烨儿去给你送几车好茶。“
鱼朝恩摇摇头:“我其实不喜欢喝茶。”秦川大怒:“那你刚才什么意思。”
鱼朝恩露出了一种伤怀之情:“我心疼的是那只白玉杯,那,那可是当年小姐用过的杯子。”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遗憾。
秦川愣了,再次一跺脚,双手搓着,好半天才下定了决心,大吼道:“好了,你这老太监不要做这等伤心样子,老秦错了,我,我那还有一对儿玉马,是当年小姐赏给我的,我,我就送了你吧。”
鱼朝恩维持着悲伤的表情,只缓缓道:“你进宫目标太大,就让秦烨送到霍小玉姑娘那里吧,我会去取的。”
秦川国公其实一说完就后悔了,但这老太监竟然真的要了,也没办法,忽然心疼的要命,狠命的拽下了一缕胡子,这才恨恨的走了下去。
鱼朝恩侧耳静听,直到那秦国公的脚步声消失无声,这才笑着从怀里摸出了一只白玉杯,正是刚才秦国公摔出去的那只,杯中茶水还冒着热气。
他摸着杯子嘿嘿一笑:“这老秦,怕是已经忘了咱家修炼的是什么功法,不过这次他那对玉马倒是意外之喜。”
他温柔的抚摸着这只故人用过的白玉杯,笑意渐渐变作深沉,带着无尽的感慨低声道:“小姐呵,倾城小姐呵,你的儿子,李道玄来长安了。”
他喃声念着,转头望向了阁外大地,似乎在云层之下搜寻着李道玄,终于一滴浊泪落到了白玉杯上,再无声息。
此时的李道玄却已经在长安城中看花了眼。
常随带着他从东城门进入常乐坊。这常乐坊就紧挨着长安东市,此时正是东市热闹的时候,东市与坊间的大门旁边,停满了各类马车。
与西市的繁杂不同,长安东市乃是达官贵族汇聚之地。
李道玄跟着常随走在东市里,眼见一队队家仆丫鬟站在马车边,那车里便走下一位位贵人。
长安的春日暖融融的,虽然才是二月初春时分,但长安的贵妇们已经按捺不住袒胸的诱惑,大多穿着开口很深的袒胸无领短襦装,盈盈窄袖紧身下,是肥大的裙子。她们深深的领口下只裹着轻薄的抹胸,雪沟隐现,真是粉胸半掩疑暗雪。
李道玄还看到这些花枝招展的贵妇们个个盘着高头云履,饰着高髻簪花。因为还有些冷,大多披着画帛。
那所谓画帛,其实是一种印画着图纹的轻薄纱罗。长安贵妇们用时披搭在肩上,并盘绕于两臂之间,走动时轻罗飘动,恰如群花乱颤。
李道玄不禁感慨:“原来长安女子都是这般美丽。”
常随摇头笑道:“公子您这是在东市啊,这里都是贵人们,若是到了西市,那才是咱们长安女儿争奇斗艳的地方。”
他对李道玄这土老帽的眼光非常担心:“公子啊,您以后见到这些只会一种打扮的贵人们可不要再说什么美丽了,咱们长安男儿都看厌了。”
李道玄没理会他,转目又看到一匹匹健马自坊间穿过,在东市入口处下了马,个个都是英俊少年,笑着下了马。
其中一个红发青年最是显眼,一身白衣打扮,但腰间配剑,剑鞘上挂着一对儿细巧的玉马。他眉毛很粗,但双目带着一种独有的骄傲。翻身下马,咳嗽一声,右手按在剑鞘上。
那些嬉笑的少年便个个老老实实的走到他身后,其中一个少年谄媚道:“秦少!你可不能扔下我们,自己一个人去见那位霍小玉呵,怎么着也得带我去,上次我花了老爷子一万金,连霍姑娘的面都没见过,只听了她说了三句话。”
那位秦少冷笑一声,不屑道:“就凭你?告诉你们罢,要不是我爹让我送这对儿玉马,就是我秦烨大少,也是没机会见那位一面呢。现在什么时候,花朝节就要到了,霍大家忙得很。”说罢得意的跨步就走。
诸位少年嘻哈一笑,跟在秦大少身后就如百禽捧着一只孔雀,耀武扬威的去了。
李道玄看了一会儿,那常随已经低声道:“这位是当朝秦国公的独生子,乃是有名的京都四少之一,因为他爹秦老将军当年在战场上有个外号叫做‘红毛狮王‘,这位大少又爱打架,长安都叫他红狮公子!”
李道玄点点头,恰走到一株柳树下,便招手让常随跟来。
他静静站了一会儿,才对那一直安静等他发话的常随道:“我这次来长安有很多事,目前最急的一件却是找我姐姐。”
常随立时露出为难的表情:“公子,若是别的事还好说,只是这找人,恐怕有些麻烦,长安太大了。”
李道玄点点头,那杏花楼的墙壁上只写了相思在长安五个字,自己急匆匆赶来长安,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常随原地打了一个转,忽然问道:“公子,您姐姐怎么称呼,或者我可以想想办法。”
李道玄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如果我没猜错,我姐姐是被人劫持到这里的。至于她的名字,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她姓莫,名讳……”
常随闻言却是睁大眼睛,一拍大腿,打断了李道玄的话,干巴巴道:“莫,不会吧,难道您姐姐是莫相思莫姑娘?”
李道玄伸手抓住他,激动道:“你怎么知道的?”
常随露出古怪的神情,许久才叹道:“你姐姐竟然就是咱长安本届花朝节最大热门之一,那已经入了十二名花榜的牡丹花仙莫相思,这可怎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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