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梁家庄碧空如洗,明媚春光笼罩大地,这样的时光很适合士子们与小姐们郊游,吟诗作画,共赏春光;而对于广大劳动人民而言则更适合劳作,一年之计在于春,可不敢浪费这大好光阴。
然而,此时此刻梁家庄庄外的田地灌渠中却见不到一个人,梁家庄的村民已经从地道出,正在梁家庄外十多里外的山脊上蜿蜒行走。
这是一支逃难的队伍,而不是迁徙的队伍。理由很简单,迁徙的队伍应该带上更多的行李以及财物,而他们不过是背着一小包袱,带上五六天干粮而已。
陈四娘带着相公的一对儿女就夹杂着井井有序的“逃难”人群当中。
陈四娘对人们的解释是:这是一次特别正式的演习!
但是年老者却感觉到今天的演习显然非同一般,脸上开始现出压抑的悲苦之色,成年汉子们脸上也隐隐有不安之色,唯有小孩们一脸兴奋,一路跳跳蹦蹦。
相公怎么样呢?
修真界会降下灭顶之灾吗?
陈四娘没办法不去想,从相公那学来的大易心印不断在推算中,然而她却有一种蚂蚁撼大树的无力感。
当然,陈四娘也可以喷出三口心头血来推算出一二,但是她不能这样做。
这道理就跟她很想跟瑛姑她们一样留在梁家庄却不能留一样。
如果真的要舍弃梁家庄,自己选择留下的话,那么梁家庄的村民可就真的没有了主心骨了。那么,梁家庄未来的日子会怎样,陈四娘就不敢想象。
陈四娘双目微红,因为在她心里是很想留下来跟相公一起共度难关的。
她还没走的时候,大姐祝轻云就宣布闭关了;而当她要走的时候,乔佳宜也陷入类似入定的状态。
乔佳宜不走,跟着乔佳宜的刘俏儿也不走,至于花月影、水静儿、水柔儿,她们都是修士,留在原地说不定能帮上相公。
瑛姑也不走。
陈四娘想劝瑛姑跟她一起走,因为在众女当中,瑛姑的修为是最低的,留下来也帮不到什么,但是瑛姑就是不肯。
她们都不走,那是决意与相公共生死,唯独她要走,陈四娘对于这点很是耿耿于怀。
这一次真的不一样了……陈四娘心中想到。
可是,四娘为了让相公心无旁骛,她必须走。
陈四娘发现,很多时候她与相公都处于一种遥遥相望的状态。从相公很早离开梁家庄前往圣剑堂修行开始就是这样,后来相公好不容易离开圣剑堂,他又很快前往金陵城了。
聚少离多,这就是他们夫妻的状态。
相公提供想法,四娘一一执行,梁家庄成为乱世中的一片净土。有时候,陈四娘也会想,如果扩而展之的话,世界都变成梁家庄这样的净土,那该有多好。
一腔热血酬知遇,从某种意义上说,相公对自己更类似知遇之恩。
相公一手把自己从过去那厄运连连的命运之流当中拉了出来。相公知她、懂她,四娘自然该鞠躬尽瘁。
翻过山,往下走回望就再也看不到梁家庄了。
陈四娘站住,回头望了望,她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来。
梁家庄主宅,花月影与水静儿水柔儿俩姐妹正守着大姐祝轻云。
她们三个也都采取五心朝上的盘坐姿势,微眯着眼,进入各自的定境。
当然,她们的定境要浅得多,外界有一丝风吹草动就会醒过来。
三人守护祝轻云,主宅周围上方形成一个无形的气罩,气罩之上则是附近神灵散发出的薄薄神光,守护着整片大地。
正堂,老夫人梁杨氏牌位下,祝轻云盘坐于蒲团之上。
从梁山进入如意晶山世界那一刻起,她就进入玄而又玄的境界。
这个境界,所有的因果牵连,命运羁绊都暂时斩断,而在祝轻云的头顶,不断幻化出自己的白衣飘飘的虚影,却又不断地消失。
这有些像梁山当日在花山那月影湖斩影一般,不同的是梁山当时是斩杀的是自己的影子,而祝轻云却是斩“我”。
多生多世的“我”都被斩掉,就是跟过去世的“我”一刀两断。
相公一进入如意晶山那玄妙之地,祝轻云立刻感觉到最后时刻到来。
他们之间的最后时刻,很显然就是祝轻云与主身九天玄女相见的时刻。
祝轻云并不知道主身九天玄女的“道”,但是以她之能,自然想到了这其中会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夫妻反目,相爱相杀。
在祝轻云还没有跟过去一刀两断的情况下,她的出现非但不能给相公以帮助,反而会给相公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本来,按照祝轻云的修行计划,要等身心调试到更佳的时候再实现“斩我”,现在显然等不到那个时候,只能仓促而行。
只有成功地斩“我”,祝轻云才有可能帮到相公。
花月影则心静如水,有那么一瞬间她回到了月影湖与相公泛舟湖上的旖旎场景。
花间堂有花无颜,花月影可以放心了。
二女的情谊一开始是亲如姐妹,后来彼此仇视,明争暗斗,再到后来一切都放下……也正是因为这种奇怪的关系,花无颜的成就并不比她差。
因此,她放心,没有她的花间堂,一样不会散。
水静儿与水柔儿的心思却犹如鄱阳湖的湖水被微风吹过,泛起阵阵涟漪。
她们想的要更多一些,既要担心北上的师长和弟子们是否安然到达,又要担心在圣剑堂的母亲与父亲是否安好,金人是否像洪水一般蔓延整个修真界……
不过,等到她们想到了相公,心里莫名地觉得安慰,也很快安静下来。
右厢房,乔佳宜盘腿坐着,整个人陷入奇妙的定境中。刘俏儿则在一旁站着,神情肃然。
刘俏儿从来也没想过乔佳宜会有现在这般宝相庄严的时刻,就连她的身心也沉浸在一种玄妙的体会当中。
这种体会在过去是可遇不可求的,也只有在杀洞里的时候刘俏儿才体会过。
人有许多害怕畏惧的东西,其中有一个那就是对于不知道的东西。
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要遇到什么,人才觉得恐惧。在杀洞里,刘俏儿几乎每天都要体会到这种恐惧……下一个洞口会突然跳出什么?自己背后会突然杀出什么?
这些纠结在心,如果不克服的话,不用这些未知的东西跳出来,自己就被自己吓死了。
刘俏儿的对付办法就是让心神沉浸在一种既十分警惕又十分放松的状态当中。
一次次的生死经历,她的这种心境磨砺得越来越成熟,但是却都比不得现在这么深刻,这么清晰,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乔佳宜的入定带来的。
这次感觉不同以往,刘俏儿甚至有一种顿悟之感。
自己是谁?
来自何方?
这些无比悠久而又无比复杂的问题好像一下就明了,眼前只是一层薄纱,只要来那么一阵微风就能吹掉,看得清清楚楚。
叮,她的耳边好像听到一记清脆的声音。这个时候,时间的流逝完全超出她的想象范围,好像只过去一个呼吸,又好像过去一万年之久。
这个时候,乔佳宜的周边泛起奇异的“水波纹”。事实上,当日水静儿见到乔佳宜就看出这样的奇异的场景,后来母亲急急赶来,最终确定乔佳宜与水月堂的渊源关系。
她们没有相认,因为乔佳宜这一世走的是完全与修行没有关系的路子,母亲以及长老们害怕打扰。
日头偏西,新野梁家庄的光线一点一点地暗起来。
荆州城城头看到西边灿烂如火的晚霞,颇有文艺气息的一个守城兵丁看傻了。
江上燕王妃虽然召开了讨伐逆齐的大会,也有一批军士顺江而下,但是主力依然在荆州城。
老百姓都知道一场地方与朝廷的大战即将发生,但是战场不在荆州,人们自然也就不那么担心了,改玩的玩,改乐的乐,这座古城的节奏并没有改变。
夜幕降临时分,因为没有宵禁,一些繁华的街道灯笼高挑各种莺莺燕燕的声音夹杂着商贩的贩卖声热闹起来。
守城的文艺兵丁看到太阳彻底下山,心里面没来由的伤感起来,忽然一片金光从西边闪现。
文艺兵丁目光一亮,顺着金光看过去,就看到无数一点点金光在大地上闪耀。
好美!
文艺兵丁心里感叹道,然而就在这时,城墙一阵微晃,忽然一记雷霆一般的声音在他头顶炸起:“何方鼠辈,竟敢袭我荆州?不知道你关二爷在此吗?”
文艺兵丁一抬头,就看到城墙上放月末百多丈立着一红脸长髯绿袍的巨汉,手持青龙偃月刀……文艺兵丁一屁股坐在地上,其他的兵丁也都立刻匍匐在地,身子瑟瑟发抖。
“尔等拜我作甚,随关二爷我一同杀敌!”
什么?
敌袭吗?
哪里有敌人?
众兵丁望向城外,就看到城外一片金色的海洋。
金陵城的夜色要来得更早一些,改朝换代让一些旧臣老将心有余悸,世家要么急着改换门庭,要么紧闭大门读书自娱,但是下层老百姓的生活照旧,甚至还比过去好一些。
新皇登基,天下大赦,徭役免一年,实实在在的好处让人们很快就忘记刘家人。秦淮河的“夜店”生意要冷淡了许多,不过各“夜店”的老板们并不担心,忙着让店里的女子多操练手艺,琴棋书画的个人才艺,编排一些歌唱节目,等着市场回暖的时候放出来,那时候,秦淮河依旧是秦淮河。
灯笼高挑,夜色渐浓时分,秦淮河河面上飘来阵阵薄雾,犹如仙女的衣纱,有些失意的书生见此异景少不了心中酝酿一两句佳句以待日后,却没有注意到秦淮河河面上许多地方咕咕冒泡。
与秦淮河相比,北边魏国帝都平城已经是杀声一片,突然冒出的大量金人瞬间破了南门,如果不是鬼面军拼命挡住,金人会立刻席卷整个南城。
华夏大地,各大江大河的交汇之地,山川险要之地,或多或少的出现了金人。
这些金人却要比攻击修真界的金人低档许多。一个攻击修真界的金人可以抵得上百个攻击世俗界的金人,然而就这样的金人,世俗界一下就岌岌可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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