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二十六年十二月十日,趁着落日余辉,梁山进了荆州城。
梁山并没有直接去巴东王府,而是先选择一个人闲逛。
梁山对胡同情有独钟,可惜荆州城并没有胡同,跟南阳一般都是以坊街为单位呈对称分布,不过这不妨碍梁山突然的逛兴大发。
各坊街内分外热闹,从外看里,人们的日常起居都在里面,若是要进入一个坊门则感觉更好,这让梁山想起年少成长的痕迹,很想一探究竟。
不过目露警惕之色的坊丁见到梁山生面孔大抵会盘问几句,梁山当然可以施法让坊丁以为是熟人放他进去,但没那个必要。
为了不引人注目,梁山还背了个包袱,里面就是几件简单衣物与日用品。梁山其实用不着这些,但是光着手到处闲逛到底显得有些突兀。
梁山喜欢在市井的生活里穿梭,数不清的酒肆小摊,听不够的大贩卖声,饶有兴致地见识古代的青皮与混混敲诈勒索的风范,非常幸运的是,梁山在朱雀大街还欣赏了一出古代版原配怒打小三。
场面那个叫剧烈,两个女人斗在一起,很自然地就抓脸扯头发,最后高潮处也发展剥裤。当然,在这里是扯裙子,扯出一大片来,露出小三白花花的屁股。
众人起哄,围观,此等场景,看来古今亦然,很是让混迹成长市井的梁山感到亲切,并有格外的激动。
这个时候的梁山,泯然众人矣,有那么一点小英俊,但穿着寒酸,实在是不显山不显水。体内的黑僵珠正在喷吐阵阵黑气,让梁山重新体会到常人的重、麻痹感觉,关节直接咯吱咯吱的声响,不再是过去轻举、身心透明的修士状态。
不仅如此,黑僵珠还能吸收周围的煞气,就在梁山经过城楼的时候,兵士以及周围的煞气就被黑僵珠吸纳徐徐。
死气、煞气、僵气这些黑僵珠都可以吸纳,其中吸死气与僵气可帮人疗伤,当然不能达到拔除病本的目的,但是把病人的死气与僵气都吸纳干净,病人自体的免疫恢复,后面完全可以靠病人自己恢复。
与之相比,吸纳煞气给梁山带来额外的好处,那就是梁山现在能够在军营这等修士退避三舍的地方行动自如。
而行走世间,在诸大城池里游历,梁山发觉黑僵珠还可以吸收俗气与秽气。
修士未到一定境界,行走世间最怕就是沾染了俗气与秽气,久而久之,身重而心堕,向道之心则溃。
但是,梁山却全然没有这种担心与顾虑。
要想全然不受俗气与秽气影响,至少要是纯阳仙人的境界,即便是渡劫仙人行走世间,若心无警惕,久而久之也下堕。
而梁山的黑僵珠可以吸纳俗气与秽气,徐徐缕缕吸纳进来,最后居然都汇聚在丹田处白骨金刚莲下方。
这就好像一亩藕田,水下面是污泥,上面是根茎,露出水面的是洁净的莲花。而莲花,正是出污泥而不染的象征,世人喜之爱之,修士更是以之为修行的象征符号。
目前,梁山的白骨金刚莲还只转换十分之一,大体依然是白骨玉莲,并没有彻底转化。
与剑气的锻造相比,白骨玉莲向白骨金刚莲的转变,梁山一直以来没有找到一个很好的办法,没想到这世俗间行走却能加快这种转变,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这样一来,众人以为梁山被发配到世俗大都,其修行必然日渐颓废,几十年过去必然失去向上之心,其实完全不然。
哈哈,谁会知道,看似发配,实则比圣剑堂的修行可能还要更快一下,此时,梁山心中残余的一点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莲本洁净却生于污秽之中,白骨玉莲向白骨金刚莲转变,原本就是要在经历这些过程。
梁山心中有拨开迷雾的畅快。
自离梁家庄,梁山就去了南阳,在那呆了三日,重点拜访秋水阁长老。
梁山外放为金陵宫长老,说来与秋水阁都是同僚,新旧者把酒言欢,关系也是初步奠定。
联络南阳王,嘱他代为购置宅邸,专在秋水阁附近,为三年后梁家庄总部的迁移做准备。
而从南阳到襄阳然后荆州,梁山这一路走来,倒也是人们安居乐业,各项事业可谓蓬勃发展。
梁家庄要走出新野,在南阳布局,附近城池的情况四娘当然知晓更详,但梁山也想有个大致的直观印象,因此此趟也算是走马观花的考察。
到荆州自然要找江上燕谈一谈,算是互通信息。
朱雀大街,四处已是红灯高挂,梁山在一家路边面馆找了个位置坐下。
居然有馄饨,梁山连忙叫了一碗,不多时,老板就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了上来。
“老板,一天能赚多少?”梁山随口问道。
“赚不了多少。”老板是个中年汉子,咧开嘴,憨憨一笑,“一家三口能糊口。”
“兄弟是外乡人吧。”旁边一个中年秀士插话道。
中年秀士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脸长而狭,宽不过两指,也算是长得那种让人容易记住的那种。
梁山点点头:“新野。”
“好眼力,老王家的馄饨,那是全荆州都是有名的。”中年秀士大赞道。
“哪里哪里?”老王笑道,“客官慢用。”说着,身子一顿,忽然“哎哟”了一声,抬头,惊喜道:“下雪了。”
梁山早有感知,若是在荒郊野外,还要更早一些,、。
雪从万尺高空雪粒开始凝结,然后受重力牵引纷纷下坠,受风力纷纷扬扬,一丝一毫都能感知,但是在大城池里修士就要迟钝了许多。
老王连忙唤来他儿子,一起撑开大木伞,不要让客人们沾上雪花、雪粒。
梁山一眼就看到木杆上的梁家商队的标识,不错,东西都卖到荆州来了。
梁记有许多日用品,在各州县开的梁家商铺实际就是杂货铺,现在名称都叫作“梁家杂记”。
现在正在筹备开的是梁家食记,十二连坞以及新野县都已经开张了,正在准备南阳分店。
梁家食记未来主推的产品就是梁家砖茶,重点倾销到西北方游牧民族,现在则以五谷杂粮为主,果脯为辅,梁山口述给四娘的一些食品譬如豆腐乳、泡菜也都有。豆腐乳风味独特是不用说,稍加推广人们习惯立刻在十二连坞的酒楼打开销路。至于泡菜,这个时代的人家还是以素菜为主,真正能日食肉的人家还是少数。蔬菜容易腐烂,特别是夏季,这样泡菜就很有市场。
“兄台贵姓?”那中年秀士问道。
“免贵姓梁。”
“哦,来自新野,听闻新野有一座梁家庄,南来北往都说那不错,富得流油啊。”
“是吗?我倒是没有听闻,即便富庶却也比不上荆州的繁华。”
“那倒是。”中年秀士面色立刻红润起来,想是梁山的话搔到他的痒处。
闲聊几句,中年秀士显然是个话痨,索性与梁山坐同一桌,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梁山笑嘻嘻地听着,不停地点头。
中年秀士的话有些夸张,但多少靠谱,总结起来,荆州城虽不说达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但也差不多。中年秀士说这些话时,脸上洋溢着笑意,让人感觉这座城池的人幸福指数很高。
接着中年秀士话题一转,这一些都要得益于巴东王府内的一个女人——王妃江上燕。
“梁兄,你可知道?”中年秀士压低嗓音道,“一年前,巴东王得了马上风全身瘫痪,现在王府真正说话的人是王妃。”
梁山瞪大了眼,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怎么可能这么大一个地方是一个女人说了算?”
“女人怎么呢?呵呵,现在荆州城人只知王妃,不知王爷,要说王妃,啧啧,”中年秀士喝了一点酒,似乎平时又少有像梁山这般热心听众,越发兴奋,“可不简单啊,刘家的人反对,一手镇压下去,说杀就杀,梁兄若是早来一个月,城头就能看到那巴东王弟弟的头颅,真是真厉害啊。”
“那她一个女人,怎么敢?”梁山微惊,看来一个月前,荆州城有重大变故。
中年秀士嘿嘿地冷笑起来,目光悄然在梁山身上一转,然后又收了回去。
一个中年秀士,标准邻居大叔模样,有几分酸才,没半分可疑之处,但梁山却知道,这中年秀士却是引气期初阶的境界。
街头随便偶遇,一个中年大叔就靠过来,自己这等外乡人多半还是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吧。
中年秀士收回了目光,嘴唇依然在上下张合,说着荆州城里的趣闻,但是梁山已能感觉出,他对自己失去兴趣。
雪花纷纷扬扬,面馆则热气腾腾,楼上红灯笼高挂,辉映出一片奇异的暗红。
梁山心里却想着荆州城里的“虾米”。
所谓虾米,都是来自洞庭湖的,是王妃江上燕给荆州城,乃至整个荆襄两地撒下的一片大网。
梁家庄的侦缉司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当中,吴金成为侦缉司的司长,却没人知道侦缉司真正的话事人是小芸。
一开始陈四娘提议小芸为侦缉司司长时让梁山吃了一惊,而陈四娘说,你都觉得惊讶,那么外人更想不到侦缉司的实际领导是小芸。接着,陈四娘说了小芸的许多优点,特别表现在情报上的天分极高。
梁山被说动了,答应了四娘,但是明面上还是找来吴金做这个司长。
虾米组织就是江上燕的侦缉司,而且早在江上燕嫁个巴东王就开始布置了,二十年过去,虾米组织以及遍及荆襄大地,甚至远播湖广,江南以及北魏等地。
眼前的这位中年秀士大抵就是一只虾米,梁山心道,他却不知道他眼前的算得上是一只大虾米,名字叫崔焕。
崔焕觉得眼前男子同最新情报描述的梁山伯有些像,若不是他自己承认姓梁,崔焕还有些怀疑。
梁山这么一说,崔焕立刻想到了梁家坞,应该是那个村坞的梁家子弟,这样才能解释相貌有些像的原因。
情报上标明梁山已经达到金丹初阶圆满了,实际战力能抵挡金丹高阶,那么,崔焕想,就不可能是眼前这个人。
崔焕是整个虾米组织的中层,接触不到最高层的消息,如果他知道梁山已经被圣剑堂打发到建康的消息,心中怀疑就会多一些。
高境界的修士自然有掩饰自己境界的手段,但是虾米们都有识人之明,更有奇特的心法,修士再怎么掩饰就是修士,谈吐相貌可以改变,但气息很难改变,有哪一个修士愿意在俗世间如寻常人一般正常呼吸?这就等若一个人突然从山清水秀的地方到污染严重的工业城市时候,他会下意识抿嘴呼吸调整为浅呼吸一般。
几经试探,崔焕已经断定眼前这个人来自梁家坞,来荆州有目的,但还到不了虾米感兴趣的地步。
“听说王妃美艳如花。”梁山说道,他忽然起了捉弄这虾米的心思。
果然崔焕眉头微蹙,道:“可不好这么说……”
“难道王妃不美貌吗?”
“也不是。”崔焕脸颊有些红了,他精于算计,理智远超过其他同仁,但不能说王妃,一说王妃他就有些控制不住,“这样公开谈论王妃相貌是不礼貌的。”
“啊,小子失礼了。”梁山连忙告罪道。
崔焕心下暗恼,正要说一两句警告这外乡人的话,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声:“王妃巡游了!王妃巡游了!”
崔焕闻言一下站起来。
梁山注意到不仅是崔焕,面馆所有人都站起来,连一直在忙碌的老王也停下手中的活,他那扎着冲天辫的胖儿子早一步冲出去,不多时,朱雀大街居然就形成夹道相迎的状况。
有热闹看梁山自然也要去看,不然太显得自己与众不同了,不过梁山也不会冒头,就在人群后面从人头缝里往里看。
不多时,就看到鲜花花瓣满天飞撒,梁山心道,这是什么个状况?
鲜花铺地,这么奢侈,要知道这不是四季谷,大冬天的雪花初飞的时节,鲜花可少见。很快,梁山就看到两个锦袍女子在前头带路,手挎一花篮,一边走一边撒花,获得喝彩连连。
撒花女子身后一水的骑兵,马上端坐的都是娇娘子,却都配贴身软甲,外罩红袍,腰挎宝剑,一个个威风凛凛。再后头就是一豪华的马车,梁山瞥了一眼,就看到了江上燕站在里面,正频频向街上行人招手。
梁山赶紧低下头去,免得被这女人看到。
豪华马车后面还有一辆马车,比江上燕那座却要大三倍的样子,更像是一个小型的移动拳台一般。
梁山就看到上面站了两个唇红齿白犹如贾宝玉一般的少年公子,一个衣着华丽,另一个却是素白长袍,分明一个是世家子弟另一个出自寒门。
两个少年公子神情却有些局促不安,同时还有隐隐兴奋,梁山注意到那个衣着华丽的少年公子手握着栏杆骨节都发白。
碎雪飞扬,一辆马车是倾国倾城的美女,一辆马车两个翩翩少年,这是何等奇异的场景?这江上燕在弄什么?
梁山心里正纳闷,就听到旁边一老者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这王妃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
“什么不好?”梁山凑了过去,问道。
老者警惕地望了梁山一眼,花白的胡须抖了抖,抿着嘴不说。
“徐老,有什么不好说,不就是两个面首吗?大家都知道。”旁边一个猥琐大叔笑道。
面首?不就是吃软饭的吗?
这个解释倒是合理,这两个少年既不安又兴奋,原来是被选中当面首了。
但是,这样堂而皇之,这女人也太大胆了吧,不对,肯定有什么……梁山正想着,那猥琐大叔凑过来,上下打量梁山,笑嘻嘻道,“小哥是外乡人吧,看你模样俊俏,上前凑一凑,若是被王妃看上,那就飞黄腾达了。”
“刘老六,你别教唆了,人家一斯文人……”老者气得颤颤巍巍道。
“徐老,您老是这般年纪没什么想头,假若时光倒流,您也是青春年少,十里八坊俊俏儿郎,您心里可能也巴不得做那入府之宾了。”
“胡说。”老者喝道。
“那巴东王徐老您可是见过的,您觉得跟王妃配吗?”
“这个……”老者哑言了。
梁山注意到不远处也挤在人群处的崔焕竖起耳朵来听他们这边的小声讨论。
“那么一个肥的跟猪一般的人物……”猥琐大叔声音压低了道,“您老觉得配吗?王妃也是个女人,男女之欢,天地大伦。王妃那么好的女人,今年荆河大涨,城内朝不保夕,人家王妃硬是到拦河大堤跟爷们一样脱鞋挽袖子背麻袋,老百姓摊上这样一个好王妃,再比比建康,比比北魏,荆襄两地的老百姓真是烧高香了。这样的王妃,她想做什么,我刘老六反正是支持的。”
徐老闻言一愣,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反驳刘老六。
崔焕脸露与有荣焉之色,梁山则心惊,江上燕在荆州的声望居然到如此高的地步。正想着,梁山就感觉拥挤的人潮忽然往往两边涌动,一个让人想入非非的女声响起:“兀那少年,请上马车!”
梁山看了看左右。左右的人已经自动分开,梁山抬眼看去,就见江上燕马车前一位女将扬起马鞭直指着自己。
梁山仍然不死心地看了看身后。
“看什么看,就是你!”
梁山心里咯噔了下,心道看什么热闹啊,即便有黑僵珠掩饰自己,但是以江上燕对自己的熟悉,茫茫人群中依然是看到了耀眼的自己,这让梁山不禁想起妓女对猪肉王子讲过一段话:“你是那么的忧郁,那么的深情……”
上马车,开玩笑,那是面首马车,不能上去,但是……梁山稍一迟疑下,两边响起甲叶声,两队人向他奔来,不会吧,当街就请人上马车,而且似乎连请带绑的架势。
崔焕面色一变,心里咯噔了一下,居然看走眼了。
女将一出声,马鞭一扬,崔焕就知道坏了。这一片归他管了,一个王妃都能看上眼的人自己居然当他寻常人,这算是不小的失职啊。
一想到虾米组织里的惩罚条例,大冷的天,崔焕额头上顿时有些见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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