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韦氏也是相对内部比较复杂,还远没有达成京兆杜氏那样围绕杜如晦为核心打造家族的气氛。
实际上,即便是韦贵妃韦珪自己,对于京兆韦氏的感情,也要分一个先后。归根究底,还是出在她父亲韦国成没有血脉子嗣这个问题上。
现如今继承京兆韦氏郧公房的家长,是韦贵妃长辈过继给兄长,用来继承韦氏家业的。
也就是说,韦义节并非是韦贵妃的至亲兄弟。
加上当年李世民攻打王世充,拿下洛阳之后,迅速和地方大族联姻,韦珪被李世民强行纳妾,既有李世民的强势和个人需求,京兆韦氏的无节操,才是促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
要知道,除了韦贵妃韦珪之外,京兆韦氏还搭了一个韦尼子,也就是韦贵妃的堂妹,现如今贞观大帝后宫中的韦昭仪。
而韦尼子是什么身份?
她是王世充的皇太子妃,原本身份不特殊韦氏女郎,也就变得相当特殊。
在李世民跟韦氏联姻的同时,当年还发生过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杜淹在王世充那里,准备搞死杜如晦和杜楚客兄弟两个。
尤其是杜楚客,最困难的时候,差点饿死。
要不是意志坚定,加上王世充这个废柴优势那么大,还有窦建德相助,结果还被李世民打崩,也不会有后来一系列的大事发生。
所以一切的问题本源,只有一个:贞观大帝当年太能打。
哪怕现在回望三十年前的大战,太上皇李渊还是如在梦中,因为当时没有人认为李世民能够打下洛阳。
嘿,偏偏他就打了下来。
要知道当时王世充和盟友们加起来的兵力,是李世民的二十倍都不止,洛阳各方又固若金汤,王世充又因常年在河南、山东厮混,颇有人情关系,钱粮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不缺的。
真要是大决战,唐朝方面最起码也要进行总动员,调动大量兵力。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李世民车翻王世充,干挺的不仅仅是王世充本身,还有依附在王世充身上的那些倒霉蛋,还有人为王世充能坚持坚持的唐朝大佬们。
随之而来的,就是光环加身的“天策上将军”牛逼不解释,裴寂一系列武德老臣死得不能再死,也就是因为当年的眼光差了这么一线。
几经折磨,京兆韦氏的行情,自然是大不如前,跟杜如晦这种跟对了老大就一朝翻身的,那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毕竟说到底,京兆杜氏已经不需要靠“和亲”来壮大家门,反而成为老大需要拉拢的重要朝野势力。
正因为“起点”发生了变化,也就使得当年张德入京之后,杜氏能够随之而变化,但韦氏却只能干瞪眼。
又因为没有跟上“忠义社”的脚步,韦氏依旧停留在“耕读传家”的层面,等到反应过来不合时宜,已经是悔之晚矣。
所以京兆韦氏看似围绕着某些“核心”在运转,其实相当的分裂,不仅仅是家族个体在利益上分裂,精神上也是分裂的。
既想维持着韦孝宽以来的柱国体面,又想省时省力,一如百几十年以来压榨泥腿子的方式。
只可惜贞观朝的变化是令人目不暇接的,每五年就要更新一批技术官僚,因为数学尤其是应用数学的发展在不断系统化。随之衍生而来的管理学、统筹学,不敢说深入整个贞观朝,但是绝对属于“精英”标识。
王孝通老爷子被捧上“神位”,是有其现实需要的。
而整个韦氏,或者说韦氏的“盟友”中,只有纪王李慎,算是跟张德打过交道,其余等人,不过是点头之交,甚至连照面都不会有。
精神分裂之下,旧时代的精英,往往可能就会成为新时代中的蠢货。
老大世族挑起纷争的粗陋手法毫无意义,除了引爆一团怒火,什么都不会得到。
于是乎,在张公谨见过老丈人之后,李渊难得让人去把儿子和儿媳妇叫过来唠嗑。
“弘慎昨日见了老夫,为了甚么事体,你们两个也是知道的。”
李渊说话的时候,没有看李世民,而是看着长孙无垢,“观音婢,芷娘已经从武汉前往京城,此事瞒不过去。她也非当年少女,算得上东南豪族,今日韦、杨两家,若是不妥帖处置,必生大事。”
能让老皇帝说是“大事”,那级别肯定不会千几百人的大型火并。
京兆韦氏真要是抽丁干架,拉个五六千人出来不成问题,举凡大族,扔到外国都是“胜兵数千”或者“胜兵一万”的“大国”。
而且因为组织结构的特殊性,往往世家大族的动员能力,比一般的国家要高效得多。
因为国家是由不同利益诉求的单位捏合在一起,家族却是不同,血脉联系,才是其根基。
但李芷儿现在能动员的人口,却又不是一家两家京兆韦氏能够抗衡的,关键问题就一个:她李芷儿有钱。
“江阴老板娘”亲自下令打过的“灭国之战”都不知道有多少,比如流求这个小岛之上,邦国也有好几个,各种部族林立。这十来年,基本都是李芷儿下令消灭的。成制度的部族,已经一个都没有,最多还有小聚落的生番在流窜,但随时会因为天灾人祸而灭亡。
“大人放心就是,此事尚在妾的掌握之中。”
长孙皇后看着李渊正色说道。
“韦氏欲挑起纷争,老夫可以理解,如今各家发展壮大,同为京兆豪门,杜氏如日中天,韦氏日薄西山,此消彼长,三代之后,韦氏必为寒庶。”
话说得有点重,韦氏这么大的家族,三代人就混成寒门庶民,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这贞观朝属于一切皆有可能,所以也不好反驳什么。李渊说的话,大道理总归是摆放在那里。
只听李渊又道:“不过,韦氏残破,欲浑水摸鱼,老夫明白。这杨氏,又是怎么回事?”
一直没开口的李世民回答道:“非是杨氏,而是杨政本私下勾连韦氏,做的这蠢事。”
“杨政本?”
李渊一时想不起来,“是杨五郎还是杨六郎?”
“杨汪第五子。”
“好歹是国子祭酒之后,怎地这般无知?”
“有人求了韦二娘,说是有韦氏仇人,这便让杨政本跑去弘农联络了一番。弘农杨氏也未真个求证,夜里杀个仇人而已。只是谁曾想,这便折在其中。眼下杨氏也是焦头烂额,杨政本后悔不已。”
“后悔?”
李渊摇摇头,“举凡望族,此类行事绝无后悔之心。纵有后悔,也不过是因为被人抓了现形,如是罢了。”
听得老爹这么说,李世民和长孙无垢都是微微点头,都是后悔,表面上一样,内核本质却大大不同。
李渊言外之意,不过就是让儿子和儿媳妇小心被弘农杨氏糊弄过去,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摆正心态。
君子欺之以方是常态,但有时候为了让君上维持“恢弘气量圣君仪态”,这些个心眼儿多不胜数的世族精英,玩的就是反套路。
皇帝要克制住装逼的冲动,然后举起屠刀,该敲诈的敲诈,该勒索的勒索,不能为了脸皮不要好处。
也就是说,韦氏、杨氏是要出血,但可不仅仅是赔偿张沧或者说安抚那个根本不放在心上的江汉观察使,还有被他们惊扰了的皇帝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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