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向方万里,却看不出这个最小的弟弟在想什么,只听他沉声说道:“我们兄弟二十多人,大哥不方便出手,四哥重伤昏迷,剩下的这些人,能不能顶住水无双一掌?”
没人接话,方万里又道:“我们回去,除了陪叔伯长辈们一起死,还能做点什么?”
众人一阵沉默,道理谁都明白,可真要舍下全族亲人独自逃生,众人心里着实难以割舍。
方万里声音大了些:“别以为我们今天逃得一死以后就自由了,以后怎么活下去谁想过?”
“别忘了,家族血脉中的封禁,这该死的封禁解开之前,我们那里也去不了,只能呆在巴山!以后整个巴山都是水家的天下,我们想要活下去就得在水家的眼皮子底下跟他们周旋,你们觉得,是活下去容易,还是冲回去送死更容易一些?”
方万里一口气将所有话说完,扫了一眼众人,所有人都沉默了。众人没想到,平日温和柔顺的小弟,发起脾气来竟比他们都火爆,想的比他们都多。
方万里喘了口气,语气一变:“咱们兄弟里,我是最小的,按道理,这里没我说话的份儿……”
“但都到了这种时候了,我不能不说,你们要是谁想回去,那就回去好了。你们放心,留下来的兄弟,早晚有一天,会替你们、替叔伯长辈们报仇!”
众人被说得尽皆汗颜,方万水看了方万里一眼:“万里……”
话未说完,就被方万里的声音打断:“想回去的快滚,敢活下去的,跟我和万里走!”
众人再无异议,方万里一声不吭的背起方万年就走,其他人也都跟了上来。
可众人刚刚举步,最前面的方万里突然警惕的停住了脚,举起手止住了众人:“有古怪!”
话音未落,方万里已经转头向西狂奔:“快,跟上!”
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唯有紧随其后。
还没跑出多远,众人就都意识到不妙,原本野兽频出的密林竟变得一片死寂,连鸟叫虫鸣都彻底消失了,林中只有众人纷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再行百丈,众人的脚步竟变得沉重起来,犹如踩在泥潭中跋涉,每一步都要比平时耗费更多的力气才行。可脚下明明是厚厚的落叶,哪有半分泥水的影子?
方万山最先忍不住了,他只有四阶武者的实力,又背着昏迷的方万树一路狂奔到此,突遭变故,体力已然不支:“见鬼,老四什么时候吃得这么胖了,二姐,换换手,你背他一会儿。”
方万水刚要把人接过来,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突然降临,将一众兄弟全都笼罩在内。
众人只觉身体一热,动作变得更加迟缓,就连方万里也慢了下来。
包括方万里在内的所有人,几乎是同时停住了脚,紧张的向四周看去,这种古怪的气息令他们越发忐忑。
之所以说古怪,是因为被它笼罩,就像常人被一头饿虎狠狠盯住,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真切无比。
可心惊之余,众人却还生出一丝熟悉之感,就像盯着他们的那头饿虎,是自家驯养的一般。一时让人不知所措。
方万里最先开口,断然道:“大家背靠背,等他过来!”
众人毫不犹豫,当即向方万里聚拢,十八人背靠背、肩挨肩,迅速组成了一个战圈,将方万年和方万树紧紧护在了中间。
事实上,众人也都意识到了,他们已经被某个强者的气息锁定,虽然这个强者可能距离他们还很远,但对方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接近,此刻就算想逃,也不可能逃得掉了。
以对方的速度,一旦气息锁定了他们,根本无法摆脱,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对方似乎并无恶意,否则他们感受到的就不是压力,而是杀机了。
尽管敌友未明,众人还是紧张万分,方万年叮嘱道:“若是水家人,我和万里、万水、万山缠住他,其他人散开跑,能跑几个算几个!”
能让一向强硬的方万年说出这么丧气的话来,对方的实力显然已经达到了十分恐怖的层次,众人闻言却没有灰心丧气,反而一个个面带怒色,全都绷紧了肌肉,握紧了拳头。
众人心里本就窝着火,但为了活下来,只能强忍屈辱奔逃至此,可没想到还是被追上了。
此刻谁也不想再逃了,都存了拼命之心,假若对方真是水家人,方万年的叮嘱绝对不会有什么效果。
仅仅一句话的工夫,那气息变得更强了数分,四周的林木,无风自动,向着不同的方向剧烈摇摆,林海涛声越来越响。
众人尽皆屏气宁息,紧张的等待着对方的来临,周遭数十丈内,火花迸射,电光飞窜,天地间游离的雷电能量迅速向众人聚集,将漆黑的密林映得雪亮。
这一刻,众人心里竟奇异的生出一丝轻松,似乎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摆在眼前的,唯有一战而已。
忽然,一个声音自头顶的夜空中传来:“嗯?万年、万里,你们怎么在此?”
众人循声望去,不知何时,一个身形魁伟的白发老者出现在他们头顶,老者面目威严,神色却很慈和,三缕雪白长须随风激舞,一身青布长袍在夜风中猎猎鼓荡。
方家众兄弟看到老者,全都愣了,随后突然高声欢呼起来。
“太祖父!”
“家主!”
来者竟是一走两月,始终杳无音信的方家现任家主,方家众兄弟的太祖父,方宗南。
方宗南一眼看出情况有异,顿足直落在战圈前方,扫了众人一眼,眉头微挑:“你们为何在此?族里出了什么事?”
众人乍见方宗南,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心中的委屈顿时找到了发泄口,半数人竟激动得泣不成声。听方宗南问起,众人那还控制得住,嘭嘭跪倒一地,抢着禀报。
十七八人同时开口,场面乱成了一团,方万年最为冷静,猛然断喝:“都给我闭嘴!”
这一嗓子收效甚佳,众人虽然仍是激动万分,却也相继停住了嘴,方万年与方万里对视了一眼,方万里上前一步,用最简洁的方法,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个明白。
方宗南越听越怒,高大的身躯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众人本就身处密林之中,四周古树、巨木无数,此刻,目力可及的范围内,所有的古树竟随着方宗南的颤抖,剧烈震动,且频率越来越快。
一阵嘭嘭闷响中,古树相继爆裂,树心中窜起数丈长的电火,这些不知生长了几千年的古树,瞬间被引燃,化作烧天之火疯狂舔舐着夜空,从众人的角度看去,整个夜空如同火海。
方宗南大手一挥,大地轰然炸裂,众人只觉脚下一晃,还没弄清状况,驻足的地面竟然浮空而起,直线飘升。
方圆达五十丈大小、厚重如丘陵般的一块土地,竟被方宗南挥手间从大地上剥离出来,在一阵轰鸣声中浮上了百丈高空,只听方宗南寒声道:“站直了,我们回家!”
话音未落,地面呼的一声窜出,众人虽都是武者,却抵不住巨大的惯性,纷纷化作滚地葫芦,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待到众人爬起身来,却发现整块土地,连同头顶的天空,全都被交缠的雷电和滚滚烈焰包裹住了,根本看不清外界是什么情况,能察觉到自身在急速移动,四周却没有一丝罡风吹拂。
方宗南此时正负手挺立在最边缘,背对众人,一条粗如手臂的雷蟒绕着他的身体不停蠕动,活灵活现的蟒头不时冲入外界的雷火之中,张开巨口狂吞猛吸,外界雷电被它疯狂吞噬,每一次吞噬,雷蟒的体型就壮硕几分,光焰也更加耀眼。
方家兄弟们看到这一幕全都愣了,自懂事起他们就知道,雷电是这个世间速度最快的东西,没有任何人能让他们慢下来,就算是以前的太祖父,也同样不能。
可如今,他们十几双眼睛亲眼见证了这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象,那条由雷电凝结的雷蟒,居然以缓慢的速度在太祖父身上蠕动。
没错,这条雷蟒的速度就只能用蠕动来形容,简而言之,就是比蜗牛爬行的速度快不了多少,或许,还没蜗牛快?
这绝对是违背了天地至理的一幕,不止方家兄弟难以理解,恐怕就是方家族老齐至,看到它也照样发懵。
在方家,能祭出雷蟒的强者并不少见,此前,方宗汉就曾以平地生雷这一式,祭出千余雷蟒,打得水无痕抱头鼠窜。
可若是拿方宗汉的雷蟒与方宗南这一手相比,差得就太多了,就算方宗汉祭出的数量,足足比方宗南多了千倍也不行,再多千倍还是照样不行。
方家兄弟彻底被家主轻描淡写的一招震住了,方宗南那熟悉的背影,在众人眼中竟变得越发深不可测,众人的心情也越发激动。
事实上,被震住的远不止方家兄弟,此时的刺日峰下,还在交战的双方,也都察觉了异常,不少人已经被夜空呈现的异象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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