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急,片片雪花如同飞絮一般漫天飞舞,如刀的寒风吹皱了河水,袭向河畔一对少年少女的面颊。
叶冲在这一刻紧紧握着秦无月柔软的小手,无比地珍惜着此刻的温馨。
叶重楼曾告诉他,找个自己喜欢的姑娘。
那时候的叶冲对这个世界还有太多的未知和迷惘,唯一的目标就是向着强者之路攀登,他以为有些事情会离自己很遥远。
因为他前世曾那么接近巅峰,到死去的时候也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
后来,他知道了叶重楼的往事,也第一次体会到了亲情,他就立下了一个誓言,他觉得这才是他应该努力去做的。
到现在,他依旧如此认为,并且坚持着。
但是不可避免的,有在他预料之外的人和事会闯入他的生活,闯入他的内心,比如友情,比如爱情。
叶冲不是一个毛头小子,在他那虽不至于稚嫩,却还是少年模样的外表之下,有一半成熟睿智的灵魂。他也曾问过自己,究竟什么样的情感才是他向往的,结果不是轰轰烈烈的传奇故事,而是平淡却温馨的,美好亦真实的。因为那是他从不曾拥有过的。
而现在,秦无月就给予了他这一切。
这一切来得并不算突然,因为叶冲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这段时间秦无月与他之间情感的渐深。就像合适的季节到了,那漫天的雪花就会毫不犹豫地飘落。
所以这一切,叶冲握住了秦无月的手,他觉得父亲让自己找的,自己找到了。
只不过,得挺过这个冬季,到了明年春天,他才能真正的拥有。
而那个时候,他相信现在踪迹全无的叶重楼会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一世,给了他太多他不曾拥有过的美好,所以他想要拼尽全力,去抓住它们。
而不是像前世那样,有些没抓到,有些却错过了。
人生往往都会有遗憾,上一世无限接近成功的叶冲也不会在心里否认自己有过遗憾,现在虽然身处于不同的世界,他却明白了,怎样去减少自己的遗憾。
风雪越来越大,沉浸在突然表露心意的叶冲的话语中的秦无月,忽然反应过来,叶冲此时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我们回去吧。”她柔柔地对叶冲说道。
叶冲点了点头,在秦无月的搀扶下,在漫天风雪中,往街巷深处的那个院落走去。
他们的脚步轻轻地印在浅浅的雪地上,然后被那件硕大的披风拖着地面一点点抚平。
在叶冲和秦无月回到秦家院落的门前之时,正看到一辆马车也冒着风雪往这边行驶。
“是董文渊的马车。”
秦无月对叶冲说道:“他上次就是乘这辆马车来看你的。”
其实她也很不能理解,董文渊为什么会来看叶冲,就像不理解上次董文渊为什么会在那么多人面前扇董天奇一个耳光,然后向叶冲道歉一样。
只不过这个心思细腻的姑娘一直没有开口问,因为在她看来,叶冲已经对她足够亲密,如果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自己,那一定有他这么做的理由。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善良的女孩不希望让叶冲觉得,他的什么事情自己都要知道。这或许也算是彼此间的一种信任。
“吁!”
随着车夫的一声长呼,马车正好在秦家门口、叶冲和秦无月的面前停下。
马车上车厢的帘子被掀开,董文渊探出了脑袋。
“叶冲,嘿,看来你真的醒了!”
一身显贵裘衣的董文渊搓着双手,哈着一团白汽从马车上下来,道:“我听下人说秦白秦先生兴致颇高地出门了,就猜测你应该是醒来了,所以就立马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你监视我们?”
秦无月有些愕然地说道。
原本刻意想要显得熟络一些的董文渊表情尴尬地笑了一下,打着哈哈道:“这……我这也是关心叶冲的身体嘛。”
秦无月撅起嘴巴哼了一声,对待外人,她可不会像对叶冲那样温柔。
不过她还是很奇怪,这董文渊好歹是堂堂大司马,怎么每次见到叶冲,态度都要比上一次谦恭许多?
其实叶冲也很不习惯这位大司马对自己的态度,他对董文渊的第一印象其实一直还停留在神将院内院弟子考核的那一天,那个圆台之上的权臣形象。
董文渊自然有他表露如此姿态的原因,因为叶冲被王东林打伤之后,吴河等人早就公开表示了愤怒,这让他更加确信侯应龙可以成为即将到来的那场动乱的最终赢家。
因为在他看来,叶冲父子,与侯应龙、竹胭脂,以及吴河等人的关系是那么明朗,几乎不需要去做太多的猜测,就能得出他们一定是一伙人的结论。
而一旦侯应龙坐上王座,自己这个已经投奔的人自然不会受到亏待,但是他很清楚,无论如何,在侯应龙的眼中,自己终究无法与叶家父子相提并论。
所以他很愿意这个时候与叶冲示好。
浸淫官场多年的人,从来都不会觉得自己放不下架子,只要遇到了该放下架子笑脸相迎的人,他们弯腰微笑的时候从来都是毫不犹豫的。
叶冲隐约能从董文渊的神情中猜到一些,但是并没有往心里去,因为他从没有想过要在侯应龙上位之后,给自己谋求什么权位。他只是去做自己想要做并且必须要做的事情罢了。
“董大人这么殷切地来看望叶冲,叶冲很感动,只是不知是否还有其他事情?”
叶冲看向董文渊问道。他同样清楚,对方没有必要因为自己醒来了,就冒着风雪前来,只为了拉近彼此的关系。因为现实的处境还远没有到那种地步。
这个时候,董文渊抬头看了一眼秦无月。
秦无月心有所觉,当即便道:“你们进屋子里面聊吧,我去烧水给你们泡茶。”
“小秦姑娘不必客气,我只需跟叶冲说一句话便可。”
董文渊拉着叶冲的胳膊,向马车后面走了几步,小声在他耳畔说道:“金玉堂的竹老板让我告诉你,你要的东西到了,你现在住在这里,她的人不方便过来,所以让我转告你,你身体好些的时候,到她那里去取。”
叶冲点了点头,知道竹胭脂所言何物,他笑着道:“这点小事儿,还劳烦董大人亲自跑一趟,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哎,别客气嘛,我也确实关心你的身体,觉得应该来看一下。”董文渊说着拍了拍叶冲的肩膀,道:“以后不要再叫我董大人了,我和你父亲也算有点儿交情,叫我董伯伯就行了。”
叶冲微笑点头,道:“那就多谢董伯伯了。”
董文渊满意地咧嘴笑了笑,然后向叶冲告辞,重新上了马车,在风雪中离去。
秦无月则搀扶着叶冲,走进了院子。
“我去给你泡壶热茶。”
秦无月安顿好叶冲之后,就转身出了屋子。
没多会儿,她已经端着一壶热水走了进来。
叶冲坐在窗前的躺椅上,看着这位曾被自己戏称为神将院院花的师姐颇为老练地泡茶动作,突发奇想道:“师姐,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去做的事情?”
“特别想去做的事?”秦无月秀眉一展,“我现在,只希望你快点儿好起来。”
叶冲笑,“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你的目标,你的追求,比如当个天下第一剑客之类的?”
“天下第一剑客?”秦无月当即吐了吐舌头,“我又不是男子,当什么天下第一,再说了,天下第一多难当?我父亲这么辛勤练剑,现在不才是个朝歌城第二么。”
“那你为什么练剑呢?”
“我父亲是修行剑道,我自然也就是了。”
秦无月想了一想,继而说道:“武道也并不是一定要争个你高我低,只能能够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便足够了吧。”
此时,秦无月已经泡好了茶,递到了叶冲的面前。
叶冲接过她手中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转头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
很多年后,他依然清晰无比地记得这场雪的景色,记得这杯热茶的味道,也记得此时的秦无月,说出那番话时的天真自然、无忧无虑的姿态。
……
朝歌城的贫民区与王公贵族居住的高门大院分别位于城市的东南和西北两个角落。
此时,风雪笼罩着的贫民区,一个潮湿阴暗的土地庙里,有一位粗布衣衫,胡子拉碴的男子从打坐中醒来。
他顺手从身旁端起一个酒坛,一把拍开坛口的封泥,将那廉价的烧酒灌入自己的喉中。
如巨鲸汲水,一饮而尽。
“呵!”
放下依然空空如也的酒坛,男子站起身来,走到了土地庙那枯朽的木门前,看着外面的风雪。
神情怅然。
他抬起右手,一团炽烈的光芒,包裹着一柄布满灵纹的短剑,赫然出现在他的掌心上空。
日玄剑!
此人正是消失多日、很多人寻不到踪迹的叶重楼。
此时他看着风雪,幽幽地自言自语道:“冲儿,做我的儿子,注定要命运多舛,是为父连累你了。为父现在能做的,就是在最后的时刻,再让你多一些底牌,给你多一点希望,去跟那狗娘养的命运拼个你死我活!”
话音一落,他的身影便化作风雪中的一道黑影,急速飞掠出去。
向着高门大院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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