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万物,动则生阳,静而有阴,大道千条,却终究离不开‘阴阳’二字……此为‘道’也……酒道亦为道……”
听着丹轩甚是淡然的言语,白发老者却悚然一惊,豁然抬头,浑浊的眼眸不可思议的盯着丹轩,竟是一改之前一直不曾变换的笑容,满脸的肃然和不解。
看到白发老者的模样,丹轩笑了笑,心道,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自己竟还是总要忘却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火神,此时的自己仅仅是一个少年人,一个少年又如何能说出这般隐隐已臻大成的道法至理的呢?
年轻得甚至可以说成是稚嫩的面庞,再配上老成持重的神色,甚至是时不时再冒出几句天地至理,丹轩并不能真正体会到,这种强烈的反差对于别人来说却是具有着多么大的杀伤力!
就比如现在坐于丹轩对面的老者,就毫无意外的被丹轩杀到了。
“不知老前辈是否知道这幅《天下乐》是哪位画道大师的作品?”看到老者如此模样,丹轩也只能尴尬的转移了话题。
老者听到丹轩的问题,也是微微一怔,随即也明白过来,丹轩似乎并不愿意在刚才的话题上再纠缠下去了。
老者收敛了一下激荡的心神,才淡然的开口道:“这幅《天下乐》却是出自国子学院的院长,上官一飞的手笔……”老者说完这句话之后,似乎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正常了,又恢复了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丹轩微微点头,上官一飞这个人丹轩是知道的,据说上官一飞是雅族族长上官浩阳的亲叔叔,也是当代帝国文学大家曹公曹丘当之无愧的恩师。当年曹丘跪于国子学院门前五天五夜,最终还是这位名为上官一飞的老人,允许贫民出身的曹丘免除一切学费进入国子学院学习的,因而才成就了一代文学泰斗,曹丘曹公。据说这位名为上官一飞的老者与曹丘的关系堪比父子般亲密。
老者见丹轩沉默,似乎有些失神,便轻咳了一声,道:“不知小兄弟觉得这画轩的环境如何?”
“酒中有画,画中有酒,不是仙境,却胜似仙境……”丹轩的评价非常高。
老者似乎也很赞同丹轩的评价,一边笑着,一边点头。
就在老者甚是沉醉于丹轩的评价中时,丹轩却是话锋一转,又道:“但是,这画轩中却是缺少了点睛之笔……”丹轩一边说着,一边不紧不慢的浅酌着,丹轩如此淡然的话语竟然是在点评帝国少有的几家极富艺术气息的雅艺酒楼,如果让有些人听到丹轩的言语,再瞥一瞥丹轩的表情,恐怕任何人都想把这个自不量力的小子拖出去毒打一顿。
老者正微笑着点头,微微浮动的脑袋却是在丹轩说出这一个“但是”的时候戛然而止,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挑,道:“不瞒小兄弟,老夫在这画轩也整整耗了数十载了,这里的所有画换了一批又一批,却全都不失为难得的精品,可老夫却从未看出这个画轩缺少了什么点睛之笔……”老者依旧笑容满面,但是,丹轩却完全能听出老者言语中的微怒。
唇角微翘,丹轩白皙的手掌指了指周围的画卷,然后道:“这些画卷,无一不是画中精品,尤其是那边的《天下乐》,就单从意境和画工来说,可以说是白玉无瑕,更是难得的精品之中的精品……”
说到这里,丹轩话语一顿,竟是放下酒杯,起身走到那副《天下乐》的旁边,指了指画中一片巨大的留白之处,对着老者笑着道:“老前辈且看此处……”
老者顺着丹轩的手指看去,丹轩所指的位置仅仅是一大片的空白,有些不明所以,双眉紧皱,浑浊的老眼透着询问之意。
懂得绘画丹青的人都知道,每一幅画都会有空白之处,其实也就是留白,这些留白多是用于题诗,来配合画的意境。可是,丹轩却发现,这画轩中的所有画竟没有一幅的留白处是题有诗句的,丹轩很不解,在丹轩看来,诗画是相辅相成,融汇交融的两种雅艺,二者配合起来,则必将起到事半功倍的艺术效果。这画轩却是只取其一,以至于本应该更加富有韵味的画轩缺少一些灵魂,也就是丹轩所说的点睛之笔。
看到老者好像仍然不太明白的样子,丹轩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着画轩的服务台的高声道:“且拿笔墨来……”
不一会,一个小萝莉便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笔墨纸砚,乖巧的来到丹轩身边。丹轩冲着小萝莉浅浅点头,拿起托盘上的毛笔,略一蘸墨,笔酣墨饱之时,丹轩慢慢挽起衣袖,双手微微一顿,漆黑的眸子缓缓眯起。
“嘘”,片刻之后,丹轩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然后双眼猛然睁开,眼眸掠过之处竟是精光浮动,丹轩猛然提笔,在巨画《天下乐》的留白之处,潇洒地写下“天下乐”三个大字,笔法灵动洒脱,竟是透着一股子怪异……
白发老者仔细的看着丹轩的一举一动,甚至于丹轩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老者都看得异常仔细。老者越看越是心惊,这个少年就连简简单单的蘸墨、挽袖、挥笔,甚至于连无比自然的呼吸,都透着一股洒然和韵律,这等境界,这等魄力,这等气度,为什么就会出现在一个少年人的身上?
然而,如果现在站在《天下乐》旁边的不是这个少年,换做任何一人,甚至是曹丘曹公在此,老者兴许都会上前拦截,因为这幅画很珍贵,珍贵到整个京都几近于只有这么一幅,如果就这么随随意意的被别人写了字,提了词,岂不是就破坏了《天下乐》本身的美感了吗?
可是此时站着巨画旁边的就是这个少年,这个少年甚至于还并未成年,可是,这位老者却就是这么鬼使神差的坐在这里一动不动,更加奇特的是,这位老者自己都明白为什么自己就没有上前去拦住他。
可是丹轩提笔写下了三个字之后,老者有些后悔了,因为这个少年的书法很怪异,写出的字倒也还算洒脱漂亮,但绝对称不上精品,这样的字,境界上不够,岂不是就这么破坏了整个《天下乐》的和谐了吗?老者心里一片悔意,竟是深深皱起的白眉,显得有些低郁。
丹轩不关心老者想什么,不担心这位画的作者想什么,现在的丹轩只知道,这幅画不完美,所以丹轩现在就想让它变得完美。
“天下乐”三个大字已经写完,丹轩竟是丝毫不顿,接着又写到:
“兽乐在山谷,鱼乐在陂池。
虫乐在深草,鸟乐在高枝。
所乐虽不同,同乐阴阳宜。
而我何所乐,所乐天下事。”
竟是写了一首以“天下乐”为名的诗句,笔法挥洒放纵,虽纵横跌宕,亦能行处皆留,留处皆行,乍一看怪异非常,但是丹轩笔中却有玄妙,如果不是画道大师再兼书法大家的话,恐怕都会把丹轩的所写的字当做是不拘一格的平庸笔法。
既是书法大家,又是画道大师的人,恐怕这京都之中也是寥寥无几。但是,巧就巧在,坐在丹轩旁边的这位白发老者恰巧就是传说中的书法大家再兼画道大师。所以,现在这位老者的状态却是渐渐由心生悔意,到心神震撼,再到敬意横生。
为什么会有如此巨大的转变呢?
起初因为丹轩笔法怪异的“天下乐”三个字,老者心里悔意翻腾,痛恨自己没有上前阻止这个少年,以至于一幅心血之作就这么被玷污。
但是渐渐地,老者发现自己错了,而且是深深地错了。这个少年的笔法怪异,看起来竟像是随意而为,老者觉得丹轩怪异的笔法是有些熟悉,可是想来想去,却终究想不出这种怪异的笔法是属于哪一派,亦或是哪一家。
可是就在丹轩写到“兽乐在山谷,鱼乐在陂池”的“池”字时,却是下笔着意猛然间变化,有如疾风忽转,收笔藏锋。老者看到这一笔法之后,悚然一惊,才猛然间想起,这不正是自己常用于画“竹叶”的笔法吗?紧接着,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突然间在白发老者脑海中升起,却是有如惊雷一般炸响,难道这个少年竟然是把丹青之法用于书法。
这个有如晴天风雷一般的想法,在老者的脑海里一经产生,竟是有如雨后春笋般猛然疯长,同时,丹轩的笔法也是在老者的脑海里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竟是与许多的丹青笔法渐渐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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