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铺满了天空，沉沉欲坠。
风凝固在了时间里，迷茫流离。
“你们两个，都要死！”陈六的面孔浮现出狰狞的神色。
黑色的鞭子，宛如闪电一般迎面而来。
噗哧——
碎絮纷飞，伴随着的还有女孩的尖叫声……
胡来勃然大怒。
现在的他，已然不再是那个面对陈六的凶残，只能以身躯阻挡的孱弱少年，他是修者，元神境修者！一个眼神，就足以杀死陈六的修者！
凶神恶煞般的眼神盯了上去，换来的，却是陈六的讥讽笑意……
一阵无力的感觉，自胡来心头蔓延。
忽而，他恍然，这是梦！
可即便是在梦里，那又如何。
胡来轻笑，一身伟岸的力道横空而来，天际沉坠的云，如风拂柳，飘荡着散去。面前的陈六，带着惊恐的表情节节飞灰……
若是胡来愿意，那怕面前的小城，也能在他吹口气后，当然无存。
摇头，转身，胡来选择了离开。
依稀间，胡来仿佛看到了他拂去的云再度凝聚，而那孱弱的男孩，拉着女孩的手，艰难地在风雪中前进，直到风雪模糊了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
“妹妹……”胡来近乎梦呓般喊出了两个字。
突然，胡来有种冲动，去寻找燕清歌的冲动。
她是她，她终究是她，无论两人之前发生过什么，不管两人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可胡来知晓，自己的那份感情是恒定不变的。
之前有的，不过是对未知的畏缩。
害怕那个曾经整天跟在身后，以膜拜憧憬的目光看着他的少女，眼里再没有他的身影。
若是不害怕，那就不会有失去。
无求，自然没有所谓遗憾。
“我要去一趟燕家。”胡来说道。
胡半仙沉默不语。
燕家，对于胡半仙来说，依旧是一个庞然大物。越是修为高深的人，越能感觉到燕家那蛰伏在暗中的可怕。
“我要去找清歌。”胡来说道。
胡半仙依旧沉默不语。
直到胡来的身影消失不见，胡半仙太轻轻吐了口气，“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不是胡半仙小觑胡来的修为，而是现在胡来的一身修为，还未曾圆满。燕家，却是上古妖族没落后，一直盘踞在无尽大地的豪门，即便是五千年前神宗鼎盛巅峰时期，也没有神宗弟子敢对燕家指手画脚。
去燕家之前，胡来还想见一个人。
或者说，他需要给自己坚定下去燕家的理由。
于是，他来了。
漫天飞扬的雪，自苍穹上落下，片大的雪花铺满了地上，早已不知累积了多厚。
雪还在不停地下着。
踏入雪域后，胡来就显露出身形，一步一步地前行着。
他知道，他的到来，她肯定知晓。
虚空那一战，她展示出来的实力，远远高于他。
“你来了。”清冷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雪色的天地极速后退，而一座巨大的冰雕，自天际而来，又静止在胡来面前。
满天的大学，高长起入云的雕像。
“我来了。”胡来仰头，看着面前的雕像。
她还是那样的清冷遥远，一如在虚空中踏雷而来。
“你来做什么？”冰雕上，传来的声音，并不比冰雕的温度那片一分。
“为了心安。”胡来回答道。
回应胡来的，是轻笑。
“我能感受到你的杀意。”清冷的声音依旧，“我也能感受到你的彷徨和惊恐，告诉我，我最敬爱的哥哥，你来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
“为了心安。”胡来回答道。
“心安，是很贵的。”沉默了片刻，清冷的声音再度响彻天地，“修道修心，尤其是到了我们这一境界，心清天地宁，意杂乾坤惊。”
胡来沉默不语。
“最初，你认识我的时候，你是为了活命，而我的手中，是半个馒头，你的自私，是你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再装的痴情，再装的不离不弃，这都随你欠我的！欠下的，你就需要用你的一生来赔偿，用你的生生世世来陪葬！就算这一剑刺进你的心脏，斩断了你的仙程，葬送了你的余生，这都是你罪有因得，是你命中注定！”
一柄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胡来面前。
红色似火，白刃欺霜。
“欠下的，我还。”胡来感到自己那颗本来因为来到这里而狂跳的心，开始平息。
面前的剑，杀意凌冽，但是却少了点什么东西。
“你踏雪而来的时候，杀气腾腾。百年光阴匆匆，是你忘记了原来的劣根，还是自己把自己蒙蔽的已经软弱无能？你告诉我为了生不择手段，你教会我为了活……到头来你看看你自己！那个斗破苍穹的神话呢，那个威震诸天的传奇呢？像只狗一样蜷缩在角落，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惊恐张望，可是你忘了百年前我是如何看你，而你又是如何待我！当年的，我不会忘记，而今，加倍奉还！”
终于，面前的剑当胸刺来。
胡来笑了，笑声中，带着些许洒脱的意味，“欠下的，我还！”
最后两个字，铿锵有力，斩钉截铁。
之前的剑上，少的是一份杀意，而现在，终于该有的东西都有了。
剑穿胸过，透心凉。
“这一剑之后，你就不再亏欠我什么了。”清冷的声音，依旧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刚才那一剑，并不是出自她手中，“你走吧。”
胡来点了点头，任由胸口的伤鲜血流淌，却没丝毫要去遮掩的意思。
他的双眸，前所未有的明亮。
“你不走，还等着再吃一剑？”清冷的声音，终于带着些许怒意。
胡来笑了，“我欠你的，我还了。但是你欠我的……我会回来找你的。”
笑声越来越大，最终震荡天地，方圆千里的飘雪被震散，苍穹的铅云被惊吓，一缕阳光，自苍穹铅云中投射下来，照耀在了冰雕上。
美轮美奂。
“妹妹，我要去燕家。”胡来收敛笑声，似乎要将刚才的那一幕完全记忆在脑海，“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都谢谢你。”
那一剑，斩断的不是胡来和燕清歌之间的羁绊，而是斩去了胡来心底的心魔。
绝世凶物纵横太古，十殿冥王联手才能将之镇压，即便是一缕分化的元神，些许残留的躯骸，又岂是那么好相与的？
虽然胡来的修为日新月异，可心魔依旧盘踞心间。
人心，是最善变的土壤。
一粒心魔的种子，谁也不知道往后是否会生根发芽，成长为参天大树。
“我要走了。”胡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胸间的伤口，这才短短时间，伤口已然消失。
燕清歌那一剑，只是普通的直刺，若是胡来愿意，必然能够闪避、阻挡，甚至举手间将那柄剑毁去。
但他没有那样做。
那一剑之前，燕清歌说的近乎无情，可那一剑，却是云淡风轻。
甚至，是胡来自己迎上去的。
漫山遍野的大雪纷飞，被震荡开的铅云再度弥合，阳光消失不见。高入苍穹的冰雕极速后退，最终在胡来的视线内消失。
你流泪了，妹妹。
胡来没有说话，只是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间。
“世间一切，皆为梦幻。”离开雪域，来到一座宏伟的城池面前时，胡来轻声说道，“我梦见漫天遍野的大雪，高入苍穹的冰雕，以及，你的眼泪。”
“哪来的疯子！这里是燕家禁地，外人不得擅——”
那门卫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已经横飞出去，撞在城墙上，把布满符禁的城墙砸出一个人形的巨坑。
燕云十六州，燕家重地。
十六座城池环绕四周，呈众星拱月状，最核心地带，就是胡来眼前的这座城池。
天都！
胡来曾听胡半仙提起，浩瀚的无尽大地上，最为声名显赫的十大城池中，天都排名第一，也是最为神秘的一座。
天都的外围，是燕云十六州。
非燕家嫡系子弟，任何人没资格越过燕云十六州，踏足天都的地域。
有过这样的念头，并且将之付诸行动的人，都死了。
“胡来？”一个苍迈的声音，回荡在了天都的上空，“传闻无尽大地新起的一代奇才，应该说的就是你吧？来我燕家天都，所谓何事？”
虚空一战，胡来的名号，已然响彻天下。
不过，这名号都是在顶尖的修者圈子中流传。
燕家盘踞无尽大地，自上古妖族破灭大战后，就雄霸一方，自然消息极其通灵。
面对这位强势崛起的新贵，燕家也是采取了保守的态度。
“寻求一个说法。”胡来说道。
“若是没有找到呢？”苍迈的声音问道。
胡来沉默，片刻之后说道：“若是没找到，那我就覆灭天都，火焚燕云十六州。”
两人之间的对话，整个天都的修者都能听到。
覆灭天都，火焚燕云十六州！
在这之前，没有任何人敢说出这样的话。更没有人敢站在天都的城门前，这样大声地说。
“狂妄鼠辈，你真当我们燕家是你任意拿捏的软泥？”愤怒的咆哮声，自天都内回荡响起，“我燕文贵来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明！”
煌煌火光，自天都城内窜起，烧透了大半个云霄。
“是文贵老祖的烈火苍穹！天哪，难道文贵老祖在天都城内和人斗法，还把法域扩张到了天都的上空，就不怕被家主责骂么？”
燕云十六州内，有不明真相的燕家晚辈惊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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