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不管是武者还是渔民,无不是下意识地用尽了力气握紧拳头,连骨节发白都感觉不到,口中念念有词,眼中都是兴奋的光,就等着期待中的一幕发生,然后用全部气力发出欢呼的声音了。
在这一刻,只有两人脸上的神情与他人不同。
一个是凌风,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脸上带上了一抹担忧之色。
另一个是厉媚儿,她从头到尾都在看着凌风的面容,因他喜而喜,为他愁而愁。
“不对!”
“他快撑不住了。”
凌风握住人皇剑的手掌,霍地就是一紧。
他很想将人皇剑拔出来,一剑挥出,可惜还不是时候。
妖魔没有露出绝对的破绽,凌风自身也没有做好挥出至强一剑的准备,等,等,等……正如凌风所言,水龙王曹憾瞬间爆发出了强绝一时的力量,现在也终于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了。
所有人都在他的身后,没有人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可是仅仅通过其背影,也足以让大家判断出很多东西了。
水龙王曹憾原本涨红的,甚至冒出了血点的身躯上,血色忽然褪尽,露出了一种岩石般的苍白,仿佛其一身气力,一身精血,都已经随着那一条条水之蛟龙的逼近妖魔而耗尽了一般。
“是距离!”
凌风低下头,呼吸天地秘法缓缓运转着,明明只是凝视着剑柄,整个天地每一处气流的变化,却又都能倒映入他的心湖之中。
在场看着这场龙争虎斗的人有很多,但只有凌风这个与二者站在同一层次的强者,方才能看出关键所在,强弱变换。
“触手的爆裂,让曹龙王有了机会,可蛟龙向前移动百丈,他需要提供的力量成倍提高,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
“可惜!”
叹息一声,凌风连接下来的变化都不看,缓缓闭上了眼睛,整个人的气息也随之变幻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为场中的激烈战斗所吸引,只有厉媚儿一人,注意到凌风好像一下子从原处消息了一般。
他明明还是站在那里,可他的气息却在不住地内敛,仿佛那里所站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口长满了青苔的古井一般。
古井,无波!
“风,他没事吧?”
厉媚儿的心揪了起来,就在她要忍不住靠近察看的时候,“嘶~”的一声尖啸,险些刺穿了她的耳膜,让她站立不稳,整个身子都摇晃了起来。
她骇然抬起头来,看到了激战到了此刻,最可怕的一幕。
那风起云涌的地方,倾盆暴雨的中心,狂风巨浪的源头处,数十条纤细了不少的蛟龙正要绞杀触手尽断的妖魔……这个众人期待的一幕正要发生,那妖魔的尖啸声音,似是在为它自身所唱的挽歌,恰在这个时候,那数十条蛟龙忽然一滞,仿佛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灵性一般。
这个停滞只有一瞬,短暂到众人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连惊愕与失望都还没有来得及发现,水龙王曹憾就大吼了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好像连自身的重量都压上了一般,高举的双臂再向前压落。
“吼~”
蛟龙咆哮着,碰撞着,凝聚了曹憾逼出的身体中最后的潜力,继续未尽的动作,向着妖魔绞杀而下。
可惜,那一瞬间的停滞,再是短暂,也已然决定了一切。
“嘶~~~~~”
一声长嘶,有不尽的残忍,不住的怨恨味道,妖魔如水母般布满了粘液的身躯忽然裂开,露出了一张占去了身躯七八成的血盆大口,向着前方嘶吼咆哮。
在这一刻,时间如那些蛟龙般凝滞,所有人呆呆地看着那张血盆大口,看着其中横七竖八,歪歪斜斜又锋利如刀的牙齿,一股寒意,如钉子般彻骨,连骨髓都为之冻结。
伴着嘶吼声,一股杀气,无尽妖气,豁然爆发了出来,化作一股气浪,席卷了整片水域,推上了岸上,裹挟着飞沙与走石,扑在众人身上。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离岸边太近的武者和渔民被气浪所扑,向后倒飞了数丈之远。
一吼之威,直至于斯。
岸上的众人,承受的不过是余波中的余光,正当其锋芒的蛟龙溃散了七八成之多,其余的也显得纤细而透明,只是凭着一股气继续绞杀了下去。
如山如墙般挡在所有人前方的水龙王曹憾,浑身上下飚出一股股血箭,显然气机牵引下,受了不轻的伤。
这还不是全部,发出了恐怖的一吼之后,妖魔血盆大口并未合上,反而如要将呼出的气全部吸回来一般,全然不顾蛟龙绞杀,鲸吞般的一口气吸了进去。
“呼~~”
妖魔的身躯瞬间膨胀如球,紧接着“嘭”的一声,它的身躯仿佛被撑爆了一般,数不清的口子爆开。
妖魔原本就千疮百孔的身躯看上去更是体无完肤,每一处豁口处,无数的蓝色血液在喷溅,不住有肌肉一样的东西在蠕动,在蛟龙即将将其碾压成齑粉的一瞬间,它最后的杀手锏释放了出来。
“嗤嗤嗤嗤嗤嗤嗤~~~”
妖魔身躯上,每一处蠕动修复的豁口处,数不清的触手电射而出,顷刻之间从一个圆球变成了由触手组成的刺猬。
触手从蛟龙身躯的每一处破入,从对面穿出,再弯曲回来重复此前的动作,如是反复。
片刻之间,在所有人脸上的惊骇之色都来不及褪去的功夫里,“嘭嘭嘭~”的声音不断,那是一条条水之蛟龙经不住蹂躏爆炸开来,化作了漫天的豪雨。
每一条蛟龙炸开,水龙王曹憾的身躯皆是一颤,仿佛每一下都是沉重的一击,打在他摇摇欲坠的身躯上。
“败了……”
从期待,到狂喜,至惊骇,最后化为恐惧,化为麻木……所有人都在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看着无数的触手遮天蔽日地电射而来,以一往无前之势横扫一切。
先是曹憾,再是渔民武者,最后是水神渔寨,没有人怀疑,如果没有人出手阻止的话,那个次序,将是一切毁灭的顺序,无可逆转,不可改变。
妖魔,至此表现出了最强的一面,发出了最恐怖的一击。
在这个时候,天地间明明应当充斥着触手分水破浪,撕裂空气的尖啸,以及人们在死亡即将到来前为恐惧所击垮的尖叫声音才是。
可是,蓦然间,偌大天地,好像回到了胎胞中模样,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安静到了极点,整个世界似乎都成了黑白两色,在这般奇诡的情况下,每个人心中都无端地浮现出了一个想法:
有什么,在发生!
第一个动的,是水龙王曹憾。
这个以一己之力,救了几乎所有武者,所有渔民的先天强者,视以他为第一目标的黑压压触手如无物,回头,向着身后望了一眼。
他的动作,就好像一个信号,引动了在场所有人的人,望向同一个方向。
霎时间,在目光聚焦于那里的时候,所有人脑子里都是“轰”的一下,恍惚间看到了奇异地一幕。
在那个地方,他们看到了一口井,井里有一泓清水,倒映出了平静的夜空,明净的弯月。
紧接着,井中景象扭曲,破碎,一道剑光,破水而出。
这道剑光,撕裂了一切,古井、井水、井中月,尽数不见,代之的不住拔高的气势,仿佛在平坦的岸边,拔地而起了一座高大古朴的石碑。
在石碑的最高处,站着一人,手握一剑。
“轰~~”~在这个古碑,一人一剑的景象出现后,所有人眼中的世界都在崩塌,所有的碎片飞碎,回到了真实。
呼啸声音充斥天地,世界回复了本源面目色彩斑斓依旧,然而这一切都吸引不了任何一个人的目光,每一个人的所有心神,每一点注意力,都被眼中的那个人所吸引——凌风!
凌风依然闭着眼睛,神态安详、平静,以极致舒缓的动作,缓缓地从剑匣中一点一点地将人皇剑拔出。
正常来说,以他这种拔剑速度,那些触手将水龙王曹憾撕成碎片,再把他同样炮制,最后摧毁了整个渔寨,人皇剑都未必能拔得出来。
诡异的是,时间,在此时也都在这一人一剑下屈服,给予了区别对待。
一直到凌风将人皇剑拔出了剑匣,一直到他抬起头来直面漫天触手,豁然睁开了眼睛,爆发出了让天地失色的精光时候,触手犹自离水龙王曹憾还有数丈的距离。
这数丈的距离,就是天堑。
天堑不是由天地伟力所成就,而是那一人,一剑!
凌风的眼中,没有妖魔,没有触手,只有一个人在月下舞剑。
这舞剑已经持续了很久,很久,舞的都是同一剑,一百遍一千遍地重复着,每一次都有一点点说不出的不同。这微不足道的不同不住地累积着,将这一剑的威能不住地推演,推高。
在凌风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正是这一剑被推演到了极致,月下舞剑人的动作定格的一刹那。
月下舞剑,妖魔狂舞,在这一刻,一虚幻一真实,一神灵一妖魔,两个世界,两个景象——重合。
凌风,动了。
循着在迷神天珠中重复了一千遍的动作,循着紫府剑神挥剑时候的韵味,凌风依然沉浸在那种空灵的境界,剑中之神的境界当中,自然而然地施展出了完美的一剑——天子剑!
一剑,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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