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二这天,东内苑的马球场张灯结彩、装饰一新,就连马场球的场地,也有健仆细心过滤一遍,大一点的砂石全部捡走,马球看台的座位也清理得干干净净。
一年一度的羽林军马球比赛就在这里举行。
马球比赛是在申时开始,郑鹏在未时二刻就提前到东内苑的马球场踩场。
因靠近大明宫,东内苑的马球场是李隆基御用的马球场,有空闲之余经常在这里跟兄弟、儿子和宠臣亲信玩马球,条件远比猛虎营的马球场好。
陆进就像一个好奇的孩子,进了东内苑的那时起,不停地左顾右盼,好不容易坐下,很快小声地说:“老大,皇上真的来观看吗?”
“也许吧,就看他忙不忙了,不过第一场和最后一场,通常都会来观看。”郑鹏懒洋洋地说。
不得不说,李隆基人生足够传奇,几经起伏,能青史留名又惹人争议,特别是兴趣方面,在古代皇帝中也算是出类拨萃,音乐、马球、书法、绘画等样样精通,特别是在书法和音乐方面,取得不欲的成就。
当然,最让后人津津乐道的,是他在美女方面的故事。
陆进有些兴奋地搓搓手说:“太好了,又可以看到龙颜,也不知皇上还记不记得我。”
那样子,跟后世追星的那些小迷妹不逞多让,在皇权被神化的古代,像陆过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
这时候马球场出现一阵骚动,郑鹏抬头一看,比赛的两队开始骑马进场热身。
李显城站在高头大马上,有些骄傲地率队进场,进场后第一时间向东面那个高台看去,皇帝专属的看台还是空的,李隆基没来呢。
当李显城的目光掠过西面看台时,忍不住顿了一下:猛虎营的人正在西面看台会着,为首的,正是死对头郑鹏。
来得还真早。
李显城把缰绳向左一拉,率队向郑鹏所在的方向走去。
走到郑鹏所在的看台前面,李显城突然勒住马,看了郑鹏一眼,突然右手握拳用力一挥,大声吼道:“必胜!”
“必胜!”麾下的马球队闻言,都不用考虑,一个个条件反射般举高双臂,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大声吼道。
声浪大得,好像要把人的耳朵震聋。
不错,声音整齐响亮,气势喊出来了,李显城示威地瞄了郑鹏一眼:看到猛狼营决心和气势了吧?
李显城有意在郑鹏和猛虎营面前示威,准备震慑一下,叫得突然,队员们也吼得有力,不少猛虎营马球队员被吓了一跳。
郑鹏看到李显城故意走到这里,本以为他要来挑衅自己,没想到他只想吓自己。
这个李显城,有些幼稚,郑鹏有些好笑,举高右手摇了摇,大声说道:“辛苦了。”
血雨腥风、血流成河亲临过,这点气势只是小儿科。
李显城的老脸抽了抽,然后有些愤愤不平的率队到专属的区域作准备,像检查马匹的状态、马具是否有问题、调动人和马的状态等等,这些都需要时间。
郁闷,明明想吓郑鹏一下,可郑鹏一点也不为所动,还举手说什么“辛苦了”,感觉就像是在检阅马球队一样,偏偏李显城还挑不出理。
吃了一个哑巴亏。
陆进指着李显城问道:“他不是羽林第一勇士兼猛狼营的千骑使吗,怎么,他还下场打球?”
“陆队正”一旁的吴浩小声地说:“李千骑使打马球可是拨尖的,曾在落后五球的情况下,凭一己之力独进七球,号称一场七次郎。”
一次七次郎?
郑鹏差点没笑出来,差点听成一夜七次郎,而一旁的陆进自言自语地说:“是吗?看来这个李显城倒是一个人物,有空结识一下才行。”
李显城走后,不断有人进来,有些人认识,有些不认识,不少人前来跟郑鹏打招呼,郑鹏没有什么架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现场倒是一片和谐。
正当谈笑风生之际,突然有个略事沙哑的声音笑道:“这不是军中新贵郑千骑使吗,久仰大名。”
刚才还欢声笑语的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郑鹏抬眼一看,只见一个白白胖胖,眯着牙,皮笑肉不笑看着自己。
“这位兄台有些面生,不知高姓大名?”郑鹏客气地说。
这个人一说话,现场就静了下来,很明显,眼前这个白白胖胖的人,地位很高。
“呵呵,郑千骑使好,免贵,姓王,名进海,羽林军录事参军是也。”
是他?
郑鹏早就听说了,王进海出自太原王氏,有个姐姐嫁到岐王府做侧妃,算是羽林大将军李业的小舅子,在羽林军中是一个让人头痛的角色,还是羽林军设赌最大的庄家。
录事参军可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职守,唐代中央监察制度,包括御史台、谏官和封驳官三个部分。唐代地方监察制度,包括巡察使的监督和录事参军的监督两部分,说穿了就是专门抓小辫子的人,没人喜欢。
也没人会无事得罪他,相反,还得敬着他。
当然,很多人都说他只是岐王李业的代表,要知军中禁赌,而他却敢公然收赌注,用高力士的话,李隆基对此一只眼开一只眼闭,有时还让人暗中代他下注以验证自己的眼光。
李隆基喜欢看马球,也喜欢跟几个兄弟、朝中重臣打赌,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知不觉间,大唐的国力已到达了巅峰,努力了多年的李隆基肯定很骄傲,也很自豪,坚持了多年奋斗的心,也有了一丝松懈,大肆扩大教坊的规模不说,作为最高领导人的李隆基,对吃喝玩乐、美女越来越上心。
做皇帝的经常跟兄弟、臣子打赌,在他眼中,这是可以提高观赛的兴致,也可以验证自己的眼力,赌个彩头只是小事一桩,他不知道,大唐这条无比高大、坚固的堤坝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个蚊穴。
郑鹏脑中思如电转,不过嘴上却客套地说:“原来是王参军,失敬,失敬。”
王进海笑眯眯地说:“郑千骑使,老远就听到你们有说有笑,说什么事说得这么起劲。”
右万骑白虎营的千骑使庄超伦笑嘻嘻地说:“兄弟们都想着,怎么从王录事你这位财神爷手里赢点钱花花。”
“对,大伙都在讨论这场猛狼营能赢几个球。”
“前年输惨了,差点要卖宅子,这次说什么也要赢回来。”
“王录事这招真是高,风险小点,赔得丁点那么多,赔率一高,风险也大。”
众人都在议论纷纷,等到众人都议论得差不多了,王进海哈哈一笑:“那当然,风险与机率并存,输赢得看运气,就是某,也要看运气。”
说到这里,王进海把矛头对准郑鹏说:“对了,郑千骑使,大伙多少都下了一点彩头助肖兴,不知你准备把彩头压在哪一队呢?”
郑鹏一进羽林军,王进海就留意到了,这次羽林军开展的马球比赛,还特意吩咐手下,一看到郑鹏的下注就报给自己,可就是到现在,也没收到郑鹏的下注。
“没压。”郑鹏坦然道。
“哦,这是何解?”王进海故意挑衅道:“郑千骑使是囊中羞涩,还是胆子太小?要是钱财不就手,没事,说个数,某借你,利息什么的全免。”
有舍才有得,要想得到郑鹏信任,要想拿到更多,得先得到郑鹏的信任和好感。
反正郑鹏的底细王进海了如指掌,还真不怕他没钱还。
“王录事真是太大方了,不过你的好意我心领,没给王录事捧个场,并非不给面子,而是刚来羽林军不久,对各营马球队的实力了解不足,而自己本营的马球队,为了避嫌不能下,所以只能凑个热闹。”郑鹏不卑不亢地说。
很明显,这个王进海是故意挑事,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暂时先不理他。
“那也是,郑千骑使可是刚来,进来不久又碰上一件祸事,幸好有惊无险,对马球队的实力不了解,不下注也在情理之中。”同是右马骑的翼虎营千骑使罗千开口帮郑鹏说话。
郑鹏已经明确婉拒,可王进海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郑鹏,闻言马上说:“郑千骑使说得也有理,这次马球比赛,大伙都有得乐,只有郑千骑置身事外不好,这样吧,某破个例,郑千骑使可以买本营的比赛,不过,为了公平起见,只能买本营马球队赢,不能买输,如何?”
只能买赢?
众人听了,纷纷暗骂王进海无耻。
猛虎营马球队的实力本来就差,最近又折了二员主力,众人都看过参赛名单,猛虎营并没有增加新援,也就是说,郑鹏要靠那些残兵败将去比赛。
赢的机率那么低,买猛虎营马球队赢相当于送钱,王进海却破例让郑鹏买自己营的马球队赢。
这不是变相让郑鹏给他送钱花吗?
真不要脸。
就当所有人以为郑鹏会拒绝时,没想到郑鹏开口问道:“这合适吗?”
送钱,当然合适,太合适了,王进海心里暗笑道,不过脸上一脸大度地说:“规规是人定的,某说合适,那就合适,不过有一点,都是有身份的人,太小的彩头不受,免得传出去让人笑话。”
郑鹏嘴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认真地说:“对,王录事说得在理,都是有身份的人,这彩头万万不能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