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庆天城。
龙家宅院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庆天城主府,这座在庆天城一直都戒备森严的府邸,自从龙宗正担任了庆天城主后更是显得密不透风,不分白昼都能瞧见有穿着盔甲手持铁枪的护城军巡逻守卫,并随时可以瞧见身旁漂浮着禁典的玄者进进出出,据外传,龙家宅院里至少有百余名君级实力的玄者替龙宗正做事。
明晃的大厅内,已经快入花甲之年的龙宗正端坐在家主席位上,一身锦绣华服,浑身却透露出一股久居高位的凌然气势,面色红润须发墨黑,完全看不出其真实年龄,仿佛这十余年来从未变过般,他微微眯着双眼,静静的看着大厅正中央躺着的几名黑衣人尸体,一语不发。
除了龙宗正之外,空荡荡的大厅还跪着一个人,体型十分肥胖,远远看去就好似一堆肉球,这人微微发着抖,背心明显被汗水浸湿了。
过了许久,龙宗正勾动嘴角冷冷笑了笑,目露寒光的盯着下面埋着头的龙富仁,淡淡的问道:“是你叫人去大禹国京都樊家告密的?”
龙富仁猛地打了个冷颤,喉结滚动了一下,微微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龙宗正一眼,吞吞吐吐的回道:“是……是我派的人,我……我还不是怕,怕龙林远两父子还活着,有……有朝一日来找我们报仇。”
“这已经是第十批了。”
龙宗正呢喃了一句,双目扫过那几具尸体,沉默了一会儿,猛地站起身,瞪着龙富仁怒斥道:“怕?就因为怕那早就死了的龙林远和一个半大孩子来报仇!你就自作聪明的派人去大禹国樊家告密?你脑袋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你要是怕就给我滚出龙家,这些年你挠的钱也足够你找个地方逍遥一辈子了,你当真以为我非用你不可?庆天城里这一百八十家铺子没了你龙富仁就不行了?龙富仁啊龙富仁!别的地方我可以不管随便你怎么弄,可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你把这事抖到大禹国樊家耳朵里,难道你认为我们龙家又可以置身事外?简直就是混账!混账!你这么怕死,今天我干脆就让你死了算了!”
听见这话,龙富仁脸色刷的变得惨白,“噗”的趴在地上,“砰砰”的不停磕头,泪流满面的认错道:“我错了!我错了!都怪我一时昏了头!我是猪!我是蠢货!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望家主饶命!叔父饶命!看在我勤勤恳恳为龙家经营十余年的份上!看在我死去的爹份上!叔父饶我一条命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如果不是看在你爹救过我一命,我早就把你给杀了。”
龙宗正冷视着满额头都是血的龙富仁低声说道。
龙富仁当即松了一口气,直接瘫在了地上。
“樊家虽然在大禹国一手遮天,但还不敢和新陵镇那样,直接派黑骑兵到庆天城来找事。”
龙宗正重新坐回了家主之位,伸手捋着长须,冷哼道:“这么一点人就妄图来龙家灭口,当真以为我们龙家这么不堪么?樊家想杀我那侄孙,恐怕也不是那么好杀的,五百黑骑死于大禹国京都百里地外的陀家村山坳,能有这种手笔,怎么也得尊级实力,更何况如此肆无忌惮,显然根本没有把樊家放在眼里,樊家当真是昏了头了,他们越逼得厉害,恐怕日后越是伤的重。”
这时,满脸鲜血的龙富仁颇为吃力的爬了起来,坐在地上,战战兢兢的问道:“叔……叔父,如果有人帮龙林远两父子,那……那我们岂不是日后也要倒霉?难道你就不担心那个死了又活过来的龙辰,以后跑来找我们算账?”
龙宗正冷冷看了龙富仁一眼,问道:“我问你,我们龙家什么最重要?”
龙富仁挤出一个笑脸,道:“当然……当然是叔父你最重要。”
龙宗正丝毫没有理会龙富仁的献媚,面色复杂的自言自语道:“龙家最重要的,当然是龙家的长存,我们龙家在庆天城扎根生存了数百年,龙家先祖从一个最普通的酒馆杂役,发展到十余家铺子,再经历了十余代人的拼搏努力,在南罗国和大禹国的数次边境之争中一路颠簸走险,才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才有了现在的龙家,在庆天城里说一不二的龙家。”
说到这里,龙宗正又望向龙富仁,问了一句:“你可知我到处为什么要在父兄重病后,逼走我那侄儿?”
龙富仁没有答话,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怕说错了惹得龙宗正大怒,刚才已经吓得他差点尿裤子了。
“你们都认为,是我想当家主,我若是真想当家主,我当年会与你父亲离家十余载么?”
龙宗正自嘲的笑了笑,眼神变得无比冰冷的说道:“可当我回来以后才发现,原本我认为父兄有能力让龙家走向强盛,可事实并非如此,父兄优柔寡断,什么事情都由那女人说了算,才多久?不到二十年,那女人便把龙家大部分的钱财都拿去散掉了,说什么行善积德,使得我们龙家从原本的一百三十家铺子,变成了八十家,入不敷出,整个龙家都摇摇欲坠,我让父兄休了那女人,父兄却充耳不闻,如此也就罢了,毕竟我还可以在其他方面想办法补救,可在立下一任家主时,父兄竟然把家主之位传给那个同样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成天到晚救济这里救济那里的混账侄儿,我很难想象,父兄已经如此了,若是让那个混账小子成了龙家家主,这龙家在庆天城还能支撑几年?”
龙宗正深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偏偏在这个时候,苟察又跑到庆天城来了,他当真以为我龙宗正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心思么?不就是想查办我,甚至蛊惑父兄,给我安上莫须有的罪名,以赦免龙家叛国的胁迫,想让父兄从我这里套出他想要的东西,父兄竟然还真的蠢到信了他,处处监视我,句句试探。可父兄又何曾知道,龙家能够在那些年里撑着庆天城第一大家族的位置,究竟是为何,苟察若是查到些什么,龙家难道还真的可以安安稳稳么?”
龙富仁喉结滚动了一下,抹了抹黏着眼睛的血,忍不住低声道:“叔父,苟察到底想查什么?”
“查什么?”
龙宗正霍然“哈哈哈”大笑了几声,双目精光四射道:“查我离家十余载与你父亲在外做了些什么,查我与梁国的一些牵连,查我是否蓄养精兵十万,查我们庆天城东面孤狼岭里二十余万盗匪的头目是谁,查我与两阁三殿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
龙富仁猛地一抖,瞪大了眼睛,直接僵住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能逼走苟察?为什么能当上庆天城主?为什么会把一百八十间铺子都给你管?”
龙宗正冷哼了一声,淡淡的说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龙家,我为什么赶走我那混账侄儿?他能坐得稳如今的龙家家主之位么?笑话!他除了会和父兄一样,听信一个女人的话,为了博得一个女人的欢心散尽家财外,他还能做什么?他和我父兄一样,都是蠢货!他若是远走高飞还好,可他竟然听苟察的话,在新陵镇住了下来,任你如何逼迫羞辱,也忍着等苟察调查出证据以后把我抓了,再把他当个傀儡一般扶上位去安抚庆天城的百姓。”
龙宗正颇为嘲讽的笑了笑,道:“苟察以为我很想杀那家子,没动手是因为没摸清那个女人的底细,所以一直蛊惑我,还安置了一个周孙在我身旁,他又哪里知道,我早在他来之前便已经知道那女人是什么来历,樊家小姐,别人很难查到,可我与你父亲在外时,便早已曾经认识了樊离昧,甚至亲眼便见过那女人。”
说到这里,龙宗正苦笑了一下,道:“哪知道,当我意识到周孙是苟察的人,用重金把周孙收买了过来,让他去新陵镇灭口,准备借他苟察的手杀掉樊家小姐挑起大禹国和南罗国的纷争,却想不到周孙竟然死了,而樊离昧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调查出樊家小姐在新陵镇,那个冒失的家伙带着黑骑兵屠了新陵镇后,还跑到庆天城里来找我叙旧,并告诉我,我那侄孙没死,被人救走了,若是有消息,以后记得给他寄封信去,真是荒谬。”
龙富仁倒吸了一口凉气,满脸不可思议的问道:“叔父……你……你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是早告诉我,我肯定不会让人去樊家告密。”
“说这些已经迟了,樊家要来便来,这庆天城怎么也是南罗国的领土,他们若是真狗急跳墙,正好可以借题发挥,安静的六十年,南罗国和大禹国也是时候活动活动了。”
龙宗正站起身,朝着里屋走去,并淡淡的说道:“至于我那个没死的侄孙,好像是叫龙辰是吧?你问我怕不怕他来寻仇?我一点也不怕,他若是有能力把龙家从我手上夺过去,我就算死了又有何妨?龙家要长存,总是需要有人死的,就好像我父兄与那个女人,其实,都是死在我手里一般。”
而此刻,在远隔万里的紫岚国京都,龙辰制造坊页藏身的地下室入口,“轰轰——”一阵沉响,那重达千斤连着铁链的石板,竟被人从外部挪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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