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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是山城重庆最美好的季节,既没有夏日里酷暑闷热,又没有冬天里阴冷潮湿。山上草长莺飞,一片生机盎然。长江和嘉陵江的江水碧清澄澈,水面倒影着雾都难得的蓝天白云,映衬着两岸的蓊郁山影,如同一幅流淌的山水长卷。一些时髦的少妇少女,纷纷脱去冬日里臃肿的棉袍,换上艳丽的春装,给这座山城增添一道道韵动的风景。
然而――
在民国三十年的那个春天,山城重庆却迎来了三千多年建城史上最大的劫难:
几个月来,重庆上空每天都回荡着凄厉的警报声,往往解除空袭警报还没播放完毕,马上又转为敌机临空紧急警报,很多市民刚刚钻出阴暗潮湿的防空洞,正准备深呼吸几口沾染着硝烟和焦臭的空气,却发现天空之上又有一群“乌鸦”临空,只得无可奈何地又返回污浊不堪拥挤潮湿的防空洞。
作为中国民国的陪都,军政活动也受到极大干扰,停电、停水、交通堵塞、通讯不畅,尤其是军政要员聚集的重要会议,为了防止被敌机“斩首”,往往要转换三四次地方,方能将会议议题完成。
作为支撑中国抗战的军火制造中心,重庆的兵工生产也受到极大阻碍。最便捷的长江和嘉陵江黄金水道被完全封锁,生产军火的原料燃料根本无法运输。工作白天也不敢开工,只要发现那个烟囱冒烟,日寇飞机就像赶集一样,蜂拥而至,将那里炸成一片废墟。
然而,就是在如此困顿的条件下,巴国的后人,展现出和祖先一样的坚韧和智慧,面对着日寇的狂轰滥炸,重庆军民同仇敌忾,抗战意志和山城的花岗岩一样坚硬,没有被日寇的狂轰滥炸击溃击垮:
军政会议尽量少开不开。市政抢修人员全天待命,一旦发现有停水停电,就冒着敌机的轰炸进行抢修作业。
军工企业白天不能船运,就冒着川江夜航的极大风险,在晚上抢运物资。军工厂不能设在市区,就藏在綦江沿线山沟溶洞里,靠人拉肩扛,继续为前线提供着宝贵的弹药。
就是普通的重庆市民,也展现了巴人天生的乐观和豪情,面对着日机的日夜轰炸,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却依然绽放出坚定的笑容。即使在大轰炸期间,在国泰大戏院上演《卢沟桥之战》和《沈阳之夜》等抗战影片场场爆满,,警报一响,国泰大戏院演出立即闭幕。空袭一过,演员和观众又回到剧场。底层市民甚至发明了“九宫格”,在日机轰炸间歇,在断壁残垣间继续涮起麻辣火锅,大快朵颐!
上海,虹口。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司令部。情报中心。
一个健壮的日本海军大将正暴跳如雷:“帝国每天花费大量宝贵的弹药去轰炸,花费大量设备让你们侦听判读目标,可你们呢!你们看看!睁开眼睛好好看看!”
海军大将将一叠英文报纸甩在毕恭毕敬站立在面前的情报人员脸上:“我从你们这里得到情报,每天都说摧毁了重庆的军政机关,斩首了多少支那要员,统计下来,上将和部长以上的支那军政要员已超过了千人!至于蒋中正,至少已经被炸死十几次了!但每次,他又在报纸上活了过来。昨天还和军政首脑一起,出席群众集会,在发表仇日讲话!你们每天告诉我,摧毁了支那多少兵工厂,但陆军前线反应,支那军的弹药供应依然充足!现在,重庆政府居然搞出个‘精神堡垒’,来羞辱大日本帝国海军!”
咆哮之人,正是日本海军部长山本五十六。
一座在烽火硝烟及血火中屹立不倒的黑色塔楼,占据了《纽约时报》头版的绝大部分版面,下面是中英文对照的两行大字:中华民族的精神堡垒!塔楼不倒,抗战必胜!
“再往宜昌基地调运5万锭突击锭!命令藤吉直四郎,不惜一切代价,在重庆雾季到来之前,摧毁重庆的‘精神堡垒’,摧毁支那的抵抗意志,直到将这座城市炸平!你们,如果不能找出有价值目标,重庆雾季后全部派往前线,集体玉碎谢罪!”
山本五十六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一张华盛顿邮报上,震碎了桌上青瓷茶盏,瓷锋划破了山本五十六的手指。
殷殷红血,滴落在《华盛顿邮报》头版头条的一张图片上:一个青年重庆男子,正咧开嘴,发出自信的微笑。
他后面背景,是还在冒烟的断壁残垣。
重庆。南山。深深的防空洞里,周至柔正在空军总指挥部里,听取参谋们的敌情通报:
“据防空监测哨报告:昨日,敌机临空重庆共计二十批次,俯冲轰炸机十六批次,双引擎轰炸机单独编队四次,轰炸机、驱逐机混合编队两次;每批次最多二十架,最少十二架;临空成都四批次,临空其他西南城市四批次,全是远程双引擎轰炸机,都是十二架。”
“嗯?据可靠情报,驻扎在宜昌基地的日寇飞机不过百余架,如此密度飞行,那就只剩下装弹和加油时间,飞行员根本得不到充分休息,那他们是如何做到的?”周至柔大惑不解,他问道:“损失如何?”
“重庆民防局报告:昨日轰炸,共炸死市民七百多人,三千多人重伤,轻伤者无数;炸毁烧毁民房两万一千三百五十一间,共计三十多万多平方米,五千多户市民无家可归,露宿街头;损毁中小学、幼稚园五十多所,校舍三千多间,共计一万平方米,两万孩童无法上学。店铺设施损失五百座,财产不可计数;道路、电线和电话线、自来水管和排污管损毁严重,还在抢修之中。”
“交通部报告:昨日轰炸损失船舶二十七艘、七千多载重吨。损失煤炭、铁矿石和机器设备共计五千余吨。长江嘉陵江码头七座被完全摧毁,十七座重伤,长期不能投入使用。”
“兵工署报告:二十一、二十四和五十兵工厂都遭到袭击,有不同程度损坏,经过工人抢修,现已基本恢复正常。”
“军统报告,近来在多处发现神秘电波,这些电波往往在敌机临空时达到峰值,初步判断,这些电波是敌特为敌机指示轰炸目标,主要针对我军政要员。”
空军总指挥*毛邦初将报告放在周至柔面前:“周主任,是不是可以上报?”
“堂堂的空军总指挥部,现在成了空袭损失统计中心了!我这个航空委员会主任,成了灾情统计处处长!”周至柔自嘲般一笑,无奈拿起笔,在报告后面签上自己名字,“报送总裁侍从室吧!估计,老头子看了后,血压又要升高!”
“可不是!”毛仁初一边接过报告一边说道,“周主任,今天可危险了!委座还在云岫楼召开长沙会战检讨会议,敌机就突然临空了。”
“总裁没事吧?”周至柔腾地站了起来。
“没有!幸好夫人闯进会场,将委座连拖带拽拉进了防空洞。结果,云岫楼旁边的电讯室被炸了,有几十片弹片飞进了会议室,我去看了现场,一片狼藉……”
“老是这样也不是办法!一定要有一个对策,不能由这日寇这么肆无忌惮地轰炸下去!积贫积弱的中国损失不起啊!”周至柔苦苦思索,“但现在中国空军,一无飞机,二无飞行员,连高射炮都奇缺,我拿什么,去对抗日本飞机呢?”
除了周至柔,这些天,还有一个人也在苦苦思索破敌之策,那就是前空防司令部参谋长王树明。
作为璧山空战的幸存者,中国空军仅存的几位资深飞行员,王树明的伤情牵动着全体重庆市民的心,不少周边的大夫和中医志愿前来参加会诊,蒋夫人甚至派出了自己的保健医生――出身于清廷御医世家的林老爷子参加诊疗。
在医护人员的精心照料下,王树明昏迷了三天后,终于从鬼门关回转过来,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守护在自己床边金雪柔那梨花带雨般的笑脸。
由于伤在脊椎和腿部,尽管王树明有了意识,但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卧床静养。这对于脾气火爆的王树明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
仁济医院座落在长江边。尽管医院硕大的“红十字”阻止了日本飞机轰炸,但每天,刺耳的警报一响,医护人员和金雪柔还是立即将王树明和病床一起推入防空地下室,唯恐日机“误炸”。那阵阵沉闷的爆炸声传入地下室,王树明就异常烦躁,几次试图翻身下床,想冲出医院,再上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