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狄一个鬼影步,如同掠过地面的游隼,滑过数十米远,轻松闪过了那一排突刺的冰凌。
启动契约会产生魔力脉动,空间召唤会产生跃迁波动,召唤兽本身要发动攻击,也需要一定时间。三者叠加下来,对重生的米狄来说,时间上足够反应了。
这也是召唤师的一贯弱点,依赖召唤兽的他们在高速战斗中反应相对较慢,即使是大名鼎鼎的雾之魔女,也是在脱离了少女时代后,才终于解决这个问题的。
目前这种程度的面对面攻击,米狄游刃有余。
不过,他并没有反击,而是发出了一个非常清晰的命令,迂回。
逃跑不在考虑范围内,先不提不可能丢下“快要气爆了的菲娜”,光是背对强大的雾之魔女,本身便会带来致命的失败。
至于强攻,也是毫无意义。米狄一行是来找援兵的,又不是来树敌的,赛斯家族的大军还在伯爵领边境蠢蠢欲动呢!难不成这当口,还要和雾之魔女开战?
而且最重要的是,米狄本能地不想和艾丽斯交战。
这是他下定决心要去保护的对象,无法以剑相对,哪怕只是暂时的,他就是不想这么做。
带着些许任性、些许执着、些许天真,米狄最终选择了迂回策略,更准确地说,就是一个字,“耗”。
作为这片土地的主人,艾丽斯的魔力是无限的,但这并不代表她的体力是无限的。
对于这位前一世有着肌肤之亲的恋人,米狄当然知道,她的体力不仅不多,而且说老实话,很差。
半夜三更的起来发动阵地战,召唤出雾魔、夜魔等几个主力,完了又扛着菲娜跑回去,接着又回来,在月下的森林中开始搜捕到处逃窜的冒险者,这滋味对于身子单薄的艾丽斯来说,想必很不好受吧?
而且还是在气温很低的冬天。
而且还没有宵夜吃。
就这样耗上几个小时,说不定,怕麻烦的雾之魔女便会产生“麻烦死了,还是听听他们说什么吧”之类的偷懒的念头,到时候,便可以开始好好地说话了。
抱着这样的思路,米狄带着西格蒙德和莉莉安,开始了迂回作战。
艾丽斯当然不会放他们几个逃跑,放在雾之魔女眼里,迂回,不就是绕弯子逃跑么?
魔力无限的黑发少女,立刻冷酷无情地火力全开,冰影,风守,火海,地裂……一个个高阶精灵被召唤了出来,发动起各式各样的元素攻击,令大地震颤,令空气沸腾。
不过,艾丽斯终究是低估了米狄的实力,当有着二十年重生经验的米狄一心一意想要避开正面交锋的时候,就算是身为森林之主的她也很难追得上,就算追上了,也很难进行彻底的包围。
终于,三十分钟过去后,雾之魔女失去了耐心。
她轻掩住嘴打了个愤怒的哈欠,开始再一次召唤雾魔,同时引动地下魔脉。
又一次阵地战的前兆。
伴随着如同乐器般清亮悦耳的晦涩咒文,白皑皑的雾气,重又悄无声息地浮现。
在冷风拂过的夜晚的森林中,它带来了一种朦胧而神秘的气息。如落银般洒落的朦胧月光下,无形的魔力之线正随着雾气而不断舒卷,迅速地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纵横交错着,要将森林中每一个角落的动向都尽收于眼底。
然而下一刻,原本绝不可能停止的召唤术,被强行截停了。
一道湛蓝色的纤细光线冲破了黑暗,贯穿了森海,令月光失色,令空气沸腾,如同剑刃般锐利,精准无比地击向了艾丽斯!
雾之魔女的黑色瞳孔在这一刹那间光芒乍现。
看不见的屏障瞬间成型,如同坚固的礁石一般粉碎了那道光芒,火星四下飞溅,如流火飞舞。接着,当光芒终于消失后,便只剩下了萤火虫般的光点还在空气中游弋,腾起的热浪之中,艾丽斯充满惊讶的表情一闪而逝。
“被吓到了么?我还以为你永远都能一直沉着冷静下去呢。”高傲而又飒爽的熟悉声音,在这个战场上响了起来。
“菲娜!”米狄停止了迂回,从树后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主心骨现身,西格蒙德和莉莉安更是激动无比,若不是因为此刻还在战斗中,他们大概早就飞奔过去了。
红发少女与黑发少年四目相交,接着,少女露出了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并且挥了挥手:“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战场另一侧,硬吃一发魔弹的艾丽斯,却动都没动,而是选择了保持沉默,既没有攻击,也没有退却。
“原来如此,超阶转职。”半晌,她这么说了一句,声音轻的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所以只用了四小时便解开了封魔。”
菲娜不知道超阶转职,汉密尔顿家族虽然底蕴深厚,但毕竟不是魔法世家,知识上积累还不够。米狄虽然是重生者,然而前一世无论是他自己也好,抑或身边的女性也好,都与超阶转职擦肩而过,因此也只是听说过这个概念,却无法做出判断。
然而,此时此刻,当知识渊博的艾丽斯亲眼面对之时,便已经可以断定,眼前的红发少女与黑发少年,就是超阶转职者。
进化了的身体与魔力,令寻常的封魔效果大打折扣,更令他们的危险程度,上升了好几个等级。虽然还不到能够威胁到艾丽斯的程度,却令她不由觉得非常麻烦。
面对着重新聚集在一起的四名活蹦乱跳的冒险者,要怎么一劳永逸地解决掉呢?
该不该召唤“那个”呢?
很罕见地,艾丽斯心中产生了犹豫。
面对超阶转职者,她感到了杀伤力的不足,然而“那个”却又并非现在的她能够完全驾驭的,最坏的情况下,在和冒险者的战斗结束后,她还需要独自面对自己召唤出来的敌人。
双方的战斗,因此产生了一个空档。
而就在这个时候,菲娜却向前迈出了步伐,直接就踏进了艾丽斯的攻击范围之内。
然而,和米狄用以表明诚意的不设防不同,红发少女这一踏,给人的却是一种充满压迫感的威严气场,就好像一场即将到来的低压风暴,随时都可能肆虐爆发。
“刚才你拒绝了米狄的提议吧?”菲娜抬起头,以惊人的气势说道,“当然,不打招呼就闯进你的领地,这确实是我们这边的错,但是,有必要做到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开战的程度么?就算是贝尔玛尔公国的无赖贵族,好歹也会做点表面功夫呢!难道你是战斗狂人?”
艾丽斯并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依然保持着沉默。
但哪怕再迟钝的人也可以感觉得出来,原本只是微寒的深冬空气,开始迅速变冷,冷到几乎结冰的程度。
显然,雾之魔女对这番挑衅起反应了。
于是,整个战场瞬间被红发少女与黑发少女两人的重压所支配。
两人视线相交,艾丽斯带着不悦的沉默。而菲娜则明明白白地表示如果有意见就讲明,简直像是在挑衅。
“因为上来就输掉了战斗,还拖累了同伴,变成了人质,所以气急败坏了么?”艾丽斯终于开了口,一开口就是毒舌,“就你这种程度,没有资格和我对话。”
红发少女这次早有准备,没有被激怒,只是脸颊微红,她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对方:“既然你谈到了资格,而且又对自己的武力很有自信,那么,我这里有一个提议。”
“什么提议?”艾丽斯很直接地问道。
“我们来一场单挑如何?你和我,就我们两个!”未来的魔弹女王,这样对雾之魔女说道。
然而,面对充满挑衅的挑战,艾丽斯却笑了。
她掩嘴轻笑,冰冷,充满寒意,然而却又带着一种异样的妩媚,仿佛死神的微笑。
“好。”艾丽斯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伴随着这话语,在林间穿梭的魔力,在地下流动的魔力,在空中盘旋的魔力,全都消失了。
很显然,雾之魔女已经用行动表明,她接受了这场单挑,所以,不会动用整个森林的力量。这一爽快的举动,令菲娜明白了对方的决心并非单纯说说就算,于是,红发少女那双青色眸子中的战意也在一瞬间旺盛地燃烧了起来。
看着眼前一副剑拔弩张的情形,米狄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放弃了。因为他非常清楚,说了也是白说。
少女们只顾着相互较劲。
男人什么的,根本就不需要。
友情与和谐什么的,那恐怕就更得靠边站了。
看着相互瞪眼一触即发的少女们,米狄不禁苦笑,但同时又有些欣慰和喜悦。
苦笑,是因为重生的优势,二十年的战斗经验,在眼下的场景中似乎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自己却只能无奈地站在一旁,连插手的方式都找不到。
欣慰和喜悦的是,菲娜果然还是那个菲娜,艾丽斯也果然还是那个艾丽斯,就算蝴蝶效应存在,她们的选择,一如既往地孤高与自信。
虽然看起来一个是华丽而充满了光辉的火凤凰,另一个则是神秘而不食人间烟火的黑天鹅,然而,两人从本质上来说,何尝又不是相同的?
所以才会成为一生之友,共同度过人生中最灿烂的时光。
所以才会令自己如此着迷,不惜性命也要保护好她们。
看着红发飞扬的菲娜,以及平静如冰的艾丽斯,米狄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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