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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倒并未在意,长腿交叠,吩咐司机开了空调。
云卿舔舔唇,问道,“现在我们去哪里?”
她觉得他让她上车,就是答应了,凭他的身份,人脉肯定也特殊,找起人来比她容易得多……
“你想去哪里?”男人微蹙眉头,看着她身上。
云卿没明白,“陆先生?”
他注视着她雨水洗得通透白皙的小脸,“路两边的酒店很多,你挑一家,我的秘书带你上去洗澡。”
“什么意思?”云卿绷起了神经。
陆墨沉瞧着她立刻变成一只小刺猬的样子,眼底闪过不悦与逗弄,深沉片刻,薄唇低语地靠近她一寸,气息吹拂在她的脸上,“你说什么意思?字面上的意思,很难理解?”
“所以,我托你找个人……还得陪你先睡一觉?”云卿绷直脊梁,与他对视。
没等他说话,她突然就爆发了,“陆墨沉你也是够恶心的!”
她很失控,今天发生的一切,让她根本控制不了脾气,内心分外尖锐,抬手就拍车窗,“司机,停车,麻烦停车!”
男人倏地冷了五官,大掌一下子捏起她往外扭的下巴,嗓音低冽下来,“骂我?开个玩笑不知道进退,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有脾气的女人,征服起来给劲。脾气太大,有点倒胃口了。”这句话,他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嗓音温热地批评。
热气喷的她耳根泛红,对上他深冷平静的眼神,云卿心里一闪。
他刚才那句话,或许就只是让秘书带她去酒店洗个澡暖和一下的意思?
可之前对这个危险男人的成见已经太深,而他说话真假难辨,模棱两可得让人有所误会。
云卿不愿意与他游走在打情骂俏的边缘,他高高在上惯了,可她也不用低微到,洗澡,酒店这类词汇还假笑地与他迂回。
她想起自己的婚姻状况,会不会他也有所谓耳闻?
像那个王总一样,就是看准了顾湛宇对她不疼不爱,婚姻里她是弱者,即便男人碰她一次,出于羞耻她也不会说出来?
这样看来,他和王总,在目的的本质上有何区别?
恶劣!
云卿盯着他面有冷色深邃不动的五官,“陆先生,我脾气就是这样,我吃过它的亏,但我不认为对待你有什么不妥的!”
意思就是,他就值得她恶态度的对待。
陆墨沉呼吸微沉,没说话。
看她一张小嘴咬的嫣红发抖,乌黑的眼睛里隐有泪意,“凭什么要容忍一个男人随便对我开玩笑?抱歉,越欺负我,我越较真。不知道我今天的狼狈模样给了你什么错觉,我脸上或许写着凄惨和不幸福,但也绝不是你哄一哄,再高智商的调点情,就会心慌意乱让你上手的女人。别人烂,不代表我要烂!”
她闭了下眼睛,有个小小美人尖的额头,逼出了青筋。
顾湛宇烂,她不能烂!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内心变得如同刺猬,异常自卑敏感。
男人却认为最后那句话,百分百冲他来,大掌一把攥住她的小手,“我也没时间天天对一个女人发/情。想这么多?下车!”
那股瞬间沁出来的广阔寒意,吓得司机立刻将车急刹在路边,车内诡异的寂静。
云卿抿紧嘴角,转身打开车门。
随之扔下来的还有一把伞,大雨没停,宾利绝尘而去。
有涵养的男人发脾气绝不表现在脸上,但是异常恐怖。
云卿知道自己又把他得罪了个精光,但她今天没有情绪去经营人际,他欺负她也不是假的!
莫名其妙吵了一通,心情倒是反而通透了些,没有那么窒息了。
……
云卿捡起那把伞,想了想只能返回医院,真的不行就只能申请调监控。
高健处于愤怒极点,这男孩不会控制情绪,不是他自己死,恐怕就是别人亡,她很担心。
但云卿万万没想到,深夜接到的一个电话把她吓傻了。
是眉姨打来的,说老爸突然心脏病发,正在城南的医院里抢救,生死未卜!
她手里的手机一下子掉在了地上,还是旁边的医生捡了起来,云卿才慢慢找到自己的声音:“哪家医院?到底怎么回事眉姨!”
原来高健傍晚赶到城南,就冲去了老丈人家里大闹。
老爸刚好在云莎爸爸家串门,云莎爸爸怯懦,老爸又是云家老大,自然上前和高健这个晚辈理论。
不知怎的,高健一把怒火就迁怒到老爸身上,揪着老爸回到了大院里,叫来街坊邻居,大肆控诉云莎和顾湛宇勾搭的罪行,逼迫他们云家给一个说法,还要捆着老爸和云莎爸爸来市中心,解决这件事,不然就要你死我亡!
街坊围了那么多,老爸又是清傲的人,门楣看得最重,何况知道了顾湛宇这些背地里的勾当,突然大受打击,心疼她之余,种种情绪怎么受得了。
眉姨说他八点钟就已经不行了,高健不放人,不准眉姨打求救电话。
死撑到九点,老爸口吐了血,高健才慌了神。
云卿怎么都没想到高健突然消失,会直接冲回去找老爸他们的麻烦!为难他老人家来出这口恶气!
估计是觉得顾湛宇他对付不了,云莎他又舍不得,自己这边他更不抱希望。
这男孩简直情商低到令人愤怒!
……
凌晨四点。
云卿赶到城南的医院,迎面就给了高健狠狠几锤。
几个人在森冷的走廊里,无声无息的等待着,手术室的那盏灯却怎么都不灭。
第二天下午,云卿是被护士推醒的。
“爸!……”
“0386的家属?病人已经做完心脏手术,24小时的危险期,转入3病房了。”
云卿猛地舒了口气,深深地抹了把脸,自己可能太累,居然睡着了。
眉姨递过来一瓶水,“别吓自己,我看着呢,就没忍心把你叫醒,赶紧喝点水润润喉,等会儿去挂个普外科。”
“我先去看老爸。”
“好孩子,他睡着呢。”眉姨摸了下她的脸,“知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姨心疼你啊。”
云卿从眉姨的目光里,看到了那些她这几年受够了的同情怜悯,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
她脸色平静,或者说已经提不起任何表情。
眉姨望着那道笔挺寡瘦的背影,沉沉的叹了口气。
……
挂号窗口排队的人太多,云卿看了下手机,周一。
她揉了揉眉心,走向护士站,借了个温度计一量,果然有些低烧。
昨晚的湿衣服穿了一晚上,感冒还是要预防一下,老爸倒了,她没有那个时间再倒下。
托了个熟人医生,给弄了两瓶点滴,云卿坐着打完,速效药见效快。
又去食堂吃了点饭,免得眉姨说她,然后就直奔心外科办公室。
这边医院的治疗水平她知道,一旦老爸的病情稳定,必须转到市里去。
副院长点点头,“转院都是小事,这边的手续很好办。你爸爸最大的问题是心脏瓣膜,一定要替换了,昨晚的手术很危险,虽然顺利,但也只能拖延一点时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决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你得保证他环境的安静,否则,还不如尽快转院离开这里。”
副院长和他们家都认识,说话很直接。
云卿一下就听出了言外之意,转身,立刻朝住院楼跑回去。
果然,老远就听见病房门口大声的喧嚷,眉姨费劲地在说着什么,一群人挤进挤出。
“你们干什么?”她这一声压低的声音,震得那些亲戚猛地都回头看。
“云卿。”
“卿儿……”
“侄女……”
他们看到她走过来,面容冷寂,可是眼底涌上的地狱般的冷意,让这几个人都不敢再说话了。
“我爸还没醒,他需要安静,叔叔阿姨们先回去吧。”云卿声音疲惫,却不容置喙。
她推开这些人,走进病房。
眉姨却在两步开外的位置,突然想挡住她。
云卿皱眉,也把眉姨推开,然后就看到了病房床边站着的四个人。
云莎哭哭啼啼站在左侧,她爸一言不发,她妈在后面小声嘀咕。
右边,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身上还是昨天的银灰色西装,五官冷漠疲惫,紧抿着唇。
这四个人也都看到了她。
外面那几个亲戚齐齐寂静无声了,仿佛都在等待一场大戏开幕。
云卿感到心很累,冰冷的肢体仿佛打了钢钉,才能支撑住她,那是痛的,又一遍一遍凿穿她仅有的意志。
她连保安都没有喊,脱掉身上还没干透的外套,卷起袖子,走到床边一把夺过护士手里的针筒。
“你干什么啊?”护士低声惊呼。
云卿低声嗤笑着,慢步走到云莎面前,脸都撕了,客气更不用讲,她阖动干裂的嘴唇,指了下云莎又指了下顾湛宇,“昨天每人一巴掌,显然还不够?得把你们抓过去浸猪笼?恶心吗?我就问你们站在这里恶不恶心啊?”
“都给我滚出去!”她冷了所有眼睛里的神色。
“侄女儿……你别这样。”云莎爸爸吓得一愣,他是个老实人,拉住云莎的手,老脸愧疚,“是我没教好女儿,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哥,我带她来赔罪呀!云莎,给你大伯跪下,你做错了事啊!”
云莎柔弱地直掉眼泪,偷偷看一眼对侧站着的冷漠如霜的男人,低头就去跪。
云卿受不了那暗暗的交流,当她瞎了!
猛地一把捻起云莎往外推,“你做戏换不来我爸的一点健康,都别把对方逼入死境!云莎,别逼我真的拿针筒刺你。”
云莎满脸惨白,瑟瑟发抖的看着那么凄楚无助,泣不成声,“姐姐,我不知道高健会闯出弥天大祸,我也不知道我的事会连累这么多人,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别再这样对我说话好吗?我也可以给你跪下……”
“别脏了我的眼。”
“你干什么!”云莎妈忍不住了,拉起女儿就站起来,“知道你云卿在家族里混的好,当了医生,知道你脾气大,你爸宠你!可这是云莎一个人的错吗?我早就听说你和顾少婚姻有问题了,看你爸的身体我们这些亲戚没忍心说!怎么,你自己留不住老公全怪我们云莎头上?这种事儿,一个巴掌也拍不响,顾少为什么最终选择莎莎,谁说的清呢!”
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云卿一眼,提高嗓门,“云莎身体有病,高健谁都不找就去找你,谁晓得这背后是什么原因?高健家暴还对啦?谁又晓得是不是里应外合,把一盆脏水全泼莎莎和顾少头上……”
顾湛宇一个森然的眼神,云莎妈吓得,不甘愿地住了嘴。
云卿安静了几秒,忽然低笑,“现在看来,是什么妈教什么女儿,原来你觊觎这个乘龙快婿?你赶紧拿去好不好?我今天和他扯离婚证,明天他和云莎结婚,我去喝喜酒!没问题,赶紧走,都走,滚!滚啊――!”
顾湛宇沉默冷厉地看着她,看到她瞳孔泛起了赤红,看到她面孔如灰般死静,看到她颈上的经脉几乎要拉扯出薄弱的皮肤。
心底那阵痛意,一下一下的刮。
他记不起当时睡云莎到底是出于什么意图了。
好像是年末,他们关系终于缓和了一点儿,晚上他不知道为什么,去了婚房卧室,抱着她睡得挺好的。
可是她后来做的梦,梦中旖旎的呓语,让他全然崩溃。
他要报复她,发狂的,什么能让她痛彻心骨,他就拿捏什么。
最后,她枯萎,他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
云莎爸爸拉着云卿的手臂,还想说什么,顾湛宇冷眉一皱,扭头扫了眼秘书。
秘书立刻上前,拦住云莎和她爸妈,一并‘请’了出去。
空气终于安静了一丝,云卿俯身给老爸调点滴频率,顾湛宇单手插袋站在身侧,几次阖动嘴唇,云卿全然没当他存在。
她走到窗边,打开了一丝缝隙,净化空气,稍后便有医生进来查房,云卿和眉姨与医生交流了很久。
被晾在一边太久,顾湛宇脸色冷酷,捡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盯着她苍白的脸颊,“北仁医院那边,我联系好了心外科专家,随时可以转院。”
云卿坐在椅子上,分毫没有动。
眉姨看看她,又看看这位冷气逼人的姑爷,不好说话。
顾湛宇转身走了出去。
一个下午,云卿没有出病房,吃了感冒药身体很乏,守着爸爸睡了很久。
到傍晚,她准备出去买点饭菜,眉姨从外面走进来,手里端着大盒小盒,“姑爷的秘书送来的,非要塞给我,我想着食堂那么远,不如将就着……”
“眉姨,我去买。”云卿一个一个接了过去。
眉姨看她打开病房门,那架势估计是要扔。
只是云卿一脚还没踏出去,门外突然一个巴掌声让她眸色一定。
顾湛宇长身而立,脸被打得偏到一边,看到了她,神色僵硬。
而他对面,顾耀成一身中山装站在那里,身后一个司机一个助理,气喘吁吁显然是刚刚赶到。
顾耀成气不打一处地指着顾湛宇,大骂,“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小卿爸爸要是生命有危险,你就给我滚出顾家,你玩你的去,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儿子!顾氏也不需要你这样的总裁!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混账……”
顾湛宇阴沉的眉宇挑起,似笑非笑的看着顾耀成:“怎么养出来的?不是前车有鉴吗?”
那嘲讽的眼神让顾耀成微微一僵,甩开他,着急地走进病房,“小卿……你爸现在怎么样?”
云卿拦在门口,“顾叔,您走吧。”
一声‘顾叔’,顾耀成愣了一下,无奈道,“小卿,怎么爸爸都不叫了?先让我进去。”
云卿卡紧病房的门,分毫不让,“您别进来了,我爸他需要安静。”
“唉!爸闻讯就赶紧赶过来了,爸知道这次事关重大,可能说什么都没办法挽回,可是我也是真的担心你爸的身体……”
“卿……”病床上模糊的声音,云卿猛地一顿。
眉姨立刻从另一边跑过去,“云先生你醒啦?卿卿,你快来!”
云承书的手指动了动,呼吸罩里面积出了缓缓的雾气。
云卿走过去一看,他的眼睛想睁开,她赶紧调动监护仪上的数据,又按了呼叫铃。
主治医生来的很快,打了一针针剂,云承书总算慢慢的睁开了眼。
云卿放在床边的手指被握住,她俯身,把他的呼吸罩轻轻挪开了一寸,听见他说,“我女儿……受苦了。”
那一瞬间,泪再也没止住。
她很想俯身抱抱父亲,可她没敢动,云承书的意识更清醒了点儿,看到顾耀成。
顾耀成神色复杂,“亲家……”
云承书攥了攥云卿的手指,“女儿,你公公来都来了,让他留下……你,出去给我买盒烟,大人之间,势必要聊一聊了。”
……
云卿没有真的去买烟,刚做完手术的人怎么可能能抽烟?
站在医院的超市门口,她静静等待,支开她这么久,不知道老爸会和顾耀成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