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丽正殿,太子杨据负手踱步,一脸焦急。
太子妃沈氏端起一碗酥酪走到太子身侧躬身道:“殿下,已经三更天了,想必李国师今日不会来了。您明日还要上早朝,不若臣妾服侍您睡下吧?”
杨据轻叹了声道:“你先去睡吧,孤睡不下。”
沈氏轻咬了咬玉唇,转身从水曲撑子上将那件织锦缎云纹团龙长衫取了下来披在杨据身上柔声道:“那臣妾便陪殿下一起等。”
杨据摇了摇头无可奈何道:“你啊,还是这般任性!”
沈氏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得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内侍穿过暖房,遥遥踏步而来,在杨据身前五步处跪了下来道:“殿下,李国师到了!”
杨据闻言大喜:“快快有请!”
“奴佶遵命!”那内侍轻应了声,倒着退了出去。
“殿下,那臣妾便也先退下了。”沈氏知趣的向太子讨了个口谕,躬身万福,趋趋退下。
不久,李三清便在那内侍的引领下进了正殿,遥遥朝杨据躬身行礼:“老夫幸不辱命,将楚王带回来了。”
“大师辛苦了!”杨据此刻脸上睡意全无,快步迎上前去说道:“今日孤便要与先生畅聊一夜。”说完,杨据清了清嗓子冲那内侍道:“今日孤与先生密谈,任何人未得孤的口谕不得擅入,违令者杀无赦!”
“奴佶知晓了!”
“去吧!”杨据不耐的挥了挥手,见那内侍掩了殿门这才拉住李三清的袍袖朝暖阁里走。
“你啊,你,可真把孤给急死了。不是说月中就能到的吗,怎么拖将到了现在!”
李三清见杨据这般急切也是不以为意,笑了笑道:“殿下有所不知,我们在护送楚王返京的途中出了一点变故,这事啊一时半会还说不清楚,您着人沏一壶茶,容老夫我慢慢说来。”
杨据微微愕然,摇头道:“就知道你半分亏也不肯吃,也罢,孤这里别的没有,茶还是管够的,这些时日可是把孤给憋坏了。你啊,哪儿都别想去,先陪孤聊上一夜,明日一起去含元殿上朝!”
“那老夫便舍命陪君子了!”李三清轻捋了捋胡须,淡然说道。
是夜,东宫丽正殿灯火通明,彻夜不熄。
......
......
晨光熹微之时,萧铭便消了睡意,利落的翻身而起,打了热水开始洗漱。
连日奔波让少年十分疲惫,故而昨夜他睡得很沉。但即便如此,那柄元叔赠予的横刀仍被少年放在了床头,哪怕只有一丝风吹草动,想必他都会翻身而起,握刀搏命。
这俨然已经成了少年的本能反应,虽是无奈却也在情理之中。在这个世上,为了活下去,又有什么不能做呢?
这些年与小书童阿木在蓟州相依为命,二人早已有了相当的默契,虽名为主仆,但却情同兄弟。萧铭看了眼床榻之上反绞着双手熟睡的小家伙,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这孩子,到底还不会照顾自己!少年踱步到榻前,将夹在小家伙双腿间的锦被用了扯了扯,又将背角朝上掖了掖,这才算放下心来轻拾起横刀踏门而出。
......
......
清晨的洛阳城显得有些冷清,萧铭紧了紧系于腰间的灰色布褡裢,阔步迈过了南市坊门。
大周国力极为强盛,虽不及盛唐之繁荣,但却也被诸藩国供奉为天下共主。而洛阳作为大周皇朝的国都更是繁荣昌盛至极。本朝大诗人卢本初就曾放言,大周之盛分十分,二分长安,一分江都,其余七分皆入洛阳彀中。此语虽略显狂羁,有夸张之嫌,但却也道出了神都洛阳在大周皇朝的地位。
而若你想真正体验一番洛阳的繁盛,位于洛阳城正中的南市则是最好的去处。这里不仅有北方突维尔胡族在兜售皮子、毡毯,还有西域三十六国商贾不远万里带来的各色稀奇玩意。哪怕是那西秦的巫蛊师,南陈的文士,只要你褡裢里的银子够足量,也可尽数买去。
大周帝国不禁人口买卖,故而那些被灭国的藩属臣民,为了活命多选择卖身予这帝国权贵。不过,这人贩集市也是鱼龙混杂,至于这巫蛊师和士子的成色分量,便要你自己去掂量了。
萧铭在一家茶肆旁停下了脚步,见这铺子生意兴隆,一番兴起踏步而入。
店铺不大,也就十来坪。萧铭见得许多茶客争相围拢在茶肆前方,正津津有味的谈论着,不由挤过身子向前探了个究竟。
原来是一个说书人!萧铭待看到那名目盲老汉打着快板说书时,摇了摇头,心中一阵苦笑。
“这三人腾云驾雾,大战了足足三百回合......各位看官,你猜这白衣魔头与青衫剑客、玄袍老道谁胜谁生?”那说书老汉讲到这处故意将声调拉长,勾起了众人的胃口。
“小老儿双目失明,在这店内靠说书混口饭吃,还望各位捧个场,赏个情面!”他刚一说完,一个年约二八的少女便拿着一个破旧铜盘走到众人身前鞠躬,求一些赏钱。
这些茶友大多认识了这老汉也都从褡裢里象征性的掏出了几个铜板丢了进去。
“哎,我说吴老,您倒是接着说啊,这么吊着我们大伙儿胃口,不太好吧。”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将一只豇豆丢入口中嚼了嚼,连连催促道。
“哎,小老儿这便讲,这便讲......”老吴头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就在这白衣魔头和两位大师打的难解难分之时,突然跳出了一个小哥,那生的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啊......”
他刚说到一半便引来一阵嘘声:“我说吴老爹,您倒是捡紧要的说啊,这些虚口的说来作甚。”
“哎,哎。”目盲说书人连连点头称是:“这俊秀郎君使得是一张紫彩流云弩,只听砰的这么一声,小郎君扣动了扳机,这弩箭嗖的一声破空而出,挟裹着万千气机因果射向了那白衣魔头,那魔头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小郎君一剑射杀!”
老吴头说的慷慨激昂,唾沫四溅,自然引来叫好连连。
“好,讲的好。吴老爹,那楚王殿下可是安全了?”
“是啊,吴老爹,殿下千岁可安全了?”
老吴头冲众人拱了拱手道:“那是自然,这楚王殿下是天潢贵胄,自然不会陷入险地。事后,殿下对这小郎君赞赏有加,只想收为己用。”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是啊,吴老爹,您倒是给大伙儿说道说道啊。”
“哎,容老夫我喝一口水!”说书人从孙女儿手中接过茶碗抿了一口,接道:“殿下千岁爷对小郎君一番美意,无奈小郎君无意于仕途,便一口回绝了。楚王殿下还欲再行挽留,可那小郎君却早已腾云驾雾而去了。”
此言一出,店内一片哀叹。有茶客对俊秀郎君被楚王亲睐艳羡不已的,也有人对这厮不识好歹,不知进退嗤之以鼻的,世间百态尽数呈现在一间茶馆中。
萧铭听的只觉有趣,自己竟然被神化到这种程度!
“这位老哥,你可知这小郎君是什么来头,竟然如此厉害。”萧铭冲身旁一位三十来岁的书生拱了拱手,谦谦问道。
“哦,这位兄台,想必你还不知道吧,这厮可是北疆蓟州城中顶天的大修行者,据说他的修为可以达到解悟境呢。这次洛阳风云际会,各国的才子勇士都想来搏一搏气运,依我看,这小郎君该是也想碰一碰运气吧。”
这中年儒士倒也是好说话,冲萧铭拱手回礼,淡淡道。
“哦?近日东都可有大事要发生?”萧铭心中生奇,问道。
“公子还不知道?据说国子监的夫子提前结束了周游,要设试招徒弟呢。谁要是被夫子他老人家相中收作了徒弟,那这辈子可就是发达了。怎么,公子你不会是也想去试一试吧?”
萧铭被那人看的发虚,灿灿的笑了笑道:“您开什么玩笑,就我这瘦弱的身板,怎么可能去自找苦吃。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萤烛之光,岂可与日月争辉。”
“公子好学问啊!”那儒士竟是捋起了袖子,赞叹道:“要我说嘛,咱们这些文人就该写写文章,作作诗,不该咱做的事咱干嘛去操心。”
萧铭心中有了计较,不愿再耽搁时间冲那儒士拱了拱手算作道谢,阔步便朝店门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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