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小筑内最显眼的是正中那如蓝宝石一般的湖水。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活水源头的湖泊,秦无忌却发觉那不是人工湖,而是有着地下水源的真正湖泊。
他却不知,在整个广陵城,只有这么一个天然的湖泊,所以欧阳青玲才将小筑建在此处。
广陵城的园林建造可称为天下一绝,但清月小筑内却没有一处假山,全部是天然之物。
秦无忌甚至能看到一间以百年老树的枝叶自然搭成的木屋。
他随着人群走到蓝色湖泊之前,便见少女听琴满脸愁绪,咬着嘴唇站在一块白石上。
几名丫鬟让人群分开,按照年龄大小排成两列。
听琴眸光在诸人眼中扫过一遍,便露出失望之色。
她的失望毫不掩饰:“他们,唉,都太一般了,我听说宫中的教习乐师有很多弟子都在待选,为何没见他们来呢。”
一个丫鬟咳嗽一声:“听琴姐姐,您不知道吧,紫竹楼那边也在选弟子呢,听说人都挤满了两条大街,那些乐师弟子,可能都去那边了。”
听琴眉头皱起:“原来紫馨大家也在招弟子,那怪不得他们都不来呢。”
人群中的秦无忌摇头一笑,在四大公子的支持下,那个紫馨自然得天独厚,这也能看出如今欧阳青玲面临的窘迫局面。
听琴此时反复挑选,一道淡淡的灵力环绕四周的少年们,现在也只能在瘸子里面选将军,挑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就知足了。
灵力很快来到了秦无忌身前,他轻轻吹出一口气,水元之力引动听琴的灵力在自己身上绕了几圈。
这一下已用出了龙力,那听琴眼中一亮,从人群中看向了秦无忌。
诸少年感受到她的眼神,都是让开了一条道,将秦无忌突出出来。
秦无忌微微一笑,那听琴兴奋的眼神却沉落下来:“这位公子天资不错,可惜……”
秦无忌第一次紧张起来,不是吧,这都不行,自己连压箱底的本事都使出来了。
那听琴细声细气道:“可惜这位公子年纪太大了。”她露出遗憾之色。
秦无忌听得一呆,差点一口气背过去,这也是理由?
此时镜湖之上传来一声叹息:“就他了吧,虽然年纪大了点,但点拨一下,临时凑个数也可以了。”
听琴也是叹了一口气,看得秦无忌觉得憋屈极了。
不过只要能与欧阳青玲见面,继而帮她战胜那个紫馨,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可惜他想得太简单了,等到人群退去,听琴却只命一个小丫鬟带着他下去,竟连欧阳青玲的人都没见到。
秦无忌无奈的跟着那丫鬟,先换了一身难看的青色衣衫,那丫鬟便捧出一张瑶琴,要他弹弹看。
秦无忌顿时傻了眼,自己可不会这玩意儿,在前世的时候,只拉过几次二胡,还是入门阶段。
那丫鬟看得十分不耻,却也耐着性子,手把手的教他抹,勾,扫,按……等基本的技法,又拿出一曲古琴中最最简单的《四季调》道:“抹一为春,勾弦为夏,扫过七弦有秋风落叶之声,那按弦寂寂便是冬了,这四季调乃是入门之学,妙音阁的最愚笨的弟子也是会的,你先练着吧。”
秦无忌见她要走,不禁一呆:“姑娘,你还没说,我这个琴童在大选的时候,到底要负责什么呢。”
那丫鬟噗哧一笑:“现在就想那么多了,你还不是青玲大家的琴童呢,我跟你说,到了大选的时候,有三道比试,其中第一道便是比乐,不但小姐要下场,作为琴童你也要出场,若是连曲子都弹不好,那可丢人了。”
秦无忌不禁愣住了:“不是还有听琴姑娘呢,为何她不做这个琴童。”
那丫鬟抿着嘴,踱着步子傲然道:“你当然不懂这里面的深意了,我妙音阁的音律讲究阴阳之调,阴阳合一才是完美之曲,历来这琴妃的琴童都是男儿的。”
秦无忌微微点头,那丫鬟便改了语气:“今晚你就得学会看谱,最少要将四季调弹出来,要不明天听琴姐姐来考你,连这些都不会,哼,就和今天那几人一样的下场。”
秦无忌无言。
原来有些时候,修为再高也是没用的,这一次越国琴妃的选拔,竟然要比试乐器的功夫,那自己可是捉瞎了。
但他还是有点不服气,想到这世间的任何技巧,到了顶尖之处,其实都是一个道理,自己有龙力在身,还有妙音阁的无数功法在脑海,难道还怕这个比试么。
他想到这里,便静下心来,先从最基本的曲谱学习入手。
靠着识海之力,果然是顺手拈来,不过一炷香功夫,那琴谱中的“一字谱”,“全音谱”,乃至晦涩难明的半字谱都是融会贯通。
这下什么曲谱都不再话下了,秦无忌再伸手按住琴弦,按照那丫鬟所教的,轻轻弹了起来。
崩的一声,琴弦断开,秦无忌抚琴而叹。
空有一身修为,就算可以学会琴谱,但真到上手的时候,才知道这弹琴,果然是要有天分的。
无关你的修为如何。
秦无忌在屋中来回走着,渐渐烦躁起来,有一种干脆将那紫馨一刀杀了的冲动。
真要全靠武力来解决这个难题么。他又有些不甘心。
夜色已深沉,明月缓缓照耀大地,他转身间便看到了一支“古奚琴”挂在墙上,忍不住取了下来。
这是来自北方草原的乐器,与自己世界的二胡有着八九分相像,但还不是拉弦乐器,而是以手拨动来弹的。
秦无忌叹了一口气,低头想着二胡的模样,便以屋中乐器为材料,在这奚琴的基础上做出了一支简陋的二胡。
他轻拉琴弓,一缕颤音飞出,心中似有所悟,忽然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动萦绕耳边。
秦无忌情不自禁的将自己昔日最熟悉那曲《二泉映月》演奏了出来。
一曲完毕,心头已是感慨万千。
他提着自制的二胡走出屋子,但见明月洒满小湖,岸边秋叶瑟瑟,映月之光微波荡漾,心境平静下来。
他缓缓坐在了湖水边,再次拉动琴弓。
一曲二泉映月,从平缓到悲怆,几度哽咽的曲调低沉,继而音符拔起,惊起一波湖水,便连月光都安静下来。
曲调与心境完美的在这一刻融合到了一起,在这个修士世界所经历的一切,都融化在了这支曲子中。
不知何时,小湖边走来一个曼妙的身姿。
一曲终了,那身影已走到了他身前。
秦无忌抬头望去,欧阳青玲只披着一件外衣,此时正呆呆望着自己,一双眸子中却是泪光点点。
曲调虽散,但四周似乎更为寂静了,两人对视良久,那欧阳青玲才转头擦去泪水,却低声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秦无忌收起二胡,还未从那种灵魂与音乐交融的感受中走出来,良久才反应过来:“啊,青玲大家,这,这是我家乡的小曲儿,让您见笑了。”
欧阳青玲走到他身边,就那样坐了下来,丝毫不顾地上的泥土与碎石。
她望着湖泊之水,一双小腿蜷起来,却将头靠了上去,发丝飞舞间,露出一抹雪白的脖颈。
这姑娘,外衣之下,内里竟然只有一件肚兜。
秦无忌转开眼眸,不敢再细看。
“你的家乡,应该很远吧。”欧阳青玲轻声问道。
秦无忌只能点头道:“很远很远。”
“怪不得我听到了思乡之情,我的故乡也很远的。”欧阳青玲说着将他自制的二胡拿了过去。
秦无忌疑惑起来:“您的故乡,不就是这越国么?”
欧阳青玲摆弄着二胡,却转头看了他一眼:“我的故乡在北方之地,很远的地方,很少有人知道,只不过你这一曲太过动人,便是我也起了思乡之情。”
秦无忌默然,在楚国的时候,欧阳青玲给他的感觉是心机深沉,智慧过人,但也清高自傲。
但现在他又看到了不一样的欧阳青玲,不过平常的一曲二泉映月,竟让她如此感动。
“有人一生忠于剑,我却一生忠于乐。”欧阳青玲拉动琴弓,虽然她可能是第一次摆弄二胡,但不过三两下,便已成曲,再一会儿,琴弓在她手上恍若流光,仿佛玩了一辈子二胡一样。
秦无忌不禁赞叹:“青玲大家真是了不起,我这家乡的乐琴,您竟无师自通的就会了。”
欧阳青玲淡淡一笑:“这不过是技巧好而已,乐之道,讲究的是情之一字。就如你方才那一曲,便是我也奏不出来的。”
她说着忽然起身,衣衫飞舞露出半截雪白的大腿,让秦无忌的心忍不住跳了几下。
但欧阳青玲已拉住了他的手,这样大胆的举动更是让他吃惊起来。
秦无忌被拉着走入了那湖边的树屋,小屋之内还点着一支夜阑香,温馨一片。
这竟是欧阳青玲的香闺,秦无忌见这女人毫不避讳的让自己进来,走到一扇屏风后便将外衫退去,露出半边香肩……
她,她要做什么……秦无忌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似紧张,似充满古怪的期待,心全乱了。
欧阳青玲的容颜并不多美,但想到她的身份,她的性格,尤其是她往昔那高傲的模样,竟让他忽然觉得无比的刺激。
还在胡思乱想着,欧阳青玲已换好了衣衫,抱着笔墨纸砚走出来,盘腿坐下,展开白纸道:“快,将方才那一曲再奏一遍,怕是再过一会儿,你也没有那种心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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