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9章血染婚礼（中）

　　夜幕降临，朔风凛冽。

　　苍茫的九幽大陆，已被黯淡、幽蓝的夜色笼罩，气温极寒，宛如一座寒冰地狱。

　　天穹深处一颗星辰都没有，就像一座深不见底的深渊。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一些冰川、寒峰的依稀轮廓，更遥远处有一点灯火，在这肃杀的世界里，显得是那么珍贵。

　　不过，距离太过遥远，并不能分清那灯火是什么，它看起来极为飘渺，甚至有些虚幻，几乎触不可及。

　　强劲的寒风呼啸而过，翻卷着少许的零星白雪，空气中有一种极淡的血腥味。一头浑身雪白、野牛大小，显得异常凶悍壮硕的冰雪狼，嗅到了这腥甜的气味，贪婪地悄然逼近。

　　雪地上，有一串歪歪斜斜的脚印，其间还滴落着稀稀拉拉的血迹，血已被冻成了冰。冰雪狼无声的靠近，嗅着血的气味，作为这极寒之地的凶獠之一，它瞬间就分析出几个重要点。首先，受伤的是位女子，其次，她的伤是致命的，最后，她的实力很强，而且还在被追杀。

　　综合起来，这个“猎物”对它来说，还是很危险。冰雪狼抬起头，远望那遥远的灯火，不确定要不要追捕“猎物”。虽然“猎物”的血迹被冻住了，但她并没有逃远，最多不过百里，要追也不是难事。

　　冰雪狼舔·舐一下鼻头，正在犹豫之际，突然察觉到一股极恐怖的煞气，它被吓得仓皇尖叫，同时夹着尾巴，拼命向西逃窜。由于它太过恐惧，逃窜的途中连连摔倒。

　　不过，它太弱小了，没有谁会对它产生杀戮的兴趣。

　　“昂、昂、昂、昂、昂……”

　　凄惶的狼嚎声，还回荡在寒风中，黯淡的南方便出现一道恐怖的身影。

　　“嗤——”

　　它约莫一丈高，穿着一件幽幽升腾黑烟的斗篷，佝偻着身体。它走路一瘸一拐，行动看似很缓慢。它带着斗篷连帽，因此看不清容貌，它低着头，不疾不缓地行走着，好像并不着急。它手中拖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古矛，矛尖上沾染着被冻结的血渣滓，矛尖划在冰雪上，留下一条冰痕。

　　最诡异的是，它的影子竟然是血色的！

　　没有光芒，本应该没有影子。可是，它不仅有，影子还猩红如血！它的影子像是沸腾的开水，不停的蠕动着，仿佛影子里隐藏着无数疯狂窜动的蛆虫！

　　它就是虺，冥火炼制的一具傀儡，亦是一个恐怖的鬼仙。

　　它一瘸一拐地顺着血迹，逆着凛冽的风，向北方那点灯光行走着，速度不快，不急也不躁。

　　………………

　　严寒肃杀的九幽大陆，特别是夜幕落下之际，很容易让人感觉到绝望。

　　但是，正因为这样，寒冰城内的灯火，就更显得尤为重要。就像海面上的灯塔，在暴雨狂风的夜晚，可以给迷失在海面上的人无限力量。

　　这一夜，是自寒冰城建成以来，最热闹的一夜。

　　城主大婚了。他迎娶龙族的最美龙帝，也是他的初恋。宫川雪等了他近三十年，现在，他终于把她应得名分给了她。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这也是最圆满的结局。

　　一尊尊恢弘的狂龙雕塑，屹立在城墙上，呈昂首朝天姿态，喷射出几十丈高的火焰。一共三百六十座火铜龙雕塑，它们都是寒冰城的灯火，一起将寒冰城的夜染红。

　　天穹上，一头头威武的地狱翼龙，披着火红战甲，在罡风中翱翔着。第一批龙骑士已训练出来，他们骑在龙背上，威严的巡查着寒冰城周围的千里之境。

　　城外，聚集着大量火狱灵兽，它们都是来蹭酒喝的。为了这一天，三城主尉迟炎准备的半年，他组织了近万名酿酒师，替叶青城酿造喜酒，储藏了海量的美酒。今夜，全部拿出来！

　　上千上万吨的美酒，足以填满湖海，寒冰城以外上千里之境，都弥漫着醉人的酒香。

　　寒冰城内的情况，就更不用说了。七千多名技艺精湛的厨子，正热火朝天的烹饪着堆积出山的食料，这些食物都是从火狱采集、捕捉来的。

　　今夜，寒冰城不必节省，所有子民可以放开吃，吃到撑破肚皮都没人阻拦！

　　大街小巷挂满了红灯笼，偌大的城池洋溢着浓郁的喜气，仿佛叶青城一人结婚，全城百万子民一起结婚般。到处都响着鞭炮声，天穹上绽放着色彩斑斓的烟花，甚至连威严的火龙骑士，都不时喷吐着烈焰助兴。

　　城主府前的广场上，围坐着近万桌酒席，但还是有许多人没位置。怎么办呢？广场周围的街巷间，再摆几万桌！觥触交错，灯火辉煌，俯瞰之下，整座寒冰城的中心，灯火交织在一起，像是绽开一朵火红、磅礴的火莲花！

　　“一。”

　　“二。”

　　“三。”

　　柳北水站在城主府顶层，轻声念叨着。

　　突然，热内的气氛热闹到了顶点，全城百万居民皆站起来，仰望东方，欣喜的呐喊、欢呼着。

　　天穹东方，一头近千丈长的、极其威严且俊美无比的白龙，拉着一座典雅、磅礴大气的、宛如宫殿般的楼轿，飞入寒冰城上空。

　　那头白龙，就是寒冰城的军队总帅——白。他亲自替叶青城、宫川雪拉轿子，三弟尉迟炎则化为火烈焰凤凰，翱翔在喜轿左右，为它保驾护航。

　　离火与柳北水，站在楼顶，看着全城极尽奢华的场面，以及淹没在欢呼声中的子民。

　　“自从你与大哥走出山镇，可曾想过有这一天？”柳北水问道。

　　“没有。”离火微微一笑，道：“这排场有点太大了。”

　　“这都是我们用鲜血换来的。”柳北水摇头说道：“况且，人界劫难刚过，正需要这样喜庆的日子。”

　　离火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问你一件事。”柳北水说道。

　　“说呗。”

　　“大哥的内心深处，喜欢谁多一点？”柳北水问道。

　　离火转过脸，看着柳北水，犹豫了几次，都没有说出话。

　　但是，柳北水已然瞠目结舌，道：“不可能吧！？”

　　离火虽然平时话少，也不是思维极敏锐的人，但他毕竟和叶青城从小长大的。只有他能看清叶青城的心灵最深处。

　　“你以为大哥的完美的？”离火无奈地笑道：“不，大哥是个伪君子，至少在感情上，他是虚伪的。他最先喜欢的确实是大嫂，但他与洛神经历的更多，他们之间有恩，有情，也曾生死相依过。但是，大哥从小就被灌输堂堂正正，言出必行的思想，他既然给大嫂誓言，就一定会娶大嫂。而对于洛神，他没有誓言，只能一直将她藏在心里。”

　　柳北水再次震惊，不仅是因为离火第一次话这么多，还因为他没想到离火分析这么精准。少顷，他遗憾地说道：“但是，大哥在感情上，并不堂堂正正。”

　　“三哥就句话说得对，既然放下，就要像个爷们一样彻底放下。从大哥立下誓言起，宫川雪就注定是我们大嫂了。”离火露出笑容，道：“不说了，老大和嫂子马上要下轿了。”

　　………………

　　近了，又近一步。

　　被寒夜笼罩的九幽大地，像是极寒深渊一样，给人无限绝望。除了远处那点灯火——寒冰城，远远地传递着触摸不到的温暖。

　　“呼……”

　　虚弱的呼吸声，几近力竭。

　　近了，又近一步。

　　鲜血缓慢地滴落，落入皑皑白雪上，犹如飘零的一片片凄美的梅花。

　　“呼……”

　　又呼出一道白气，目光开始变得恍惚。

　　洛神穿着她钟爱的银色旗袍，旗袍上染着大量鲜血。她胸口位置，有一道血窟窿。她的腹部与左腿上，同样有被古矛戳穿的血洞。她的灵源已毁了，灵力枯竭了，无法飞行。

　　她的力量也耗尽了，举步维艰。

　　鲜血即将流尽，她的旗袍上结着一朵朵冰花血痕，她的头发也被冻出一片片冰血渣滓。她半脸上被冰血冻结，脚步蹒跚不稳，似乎随时都可能摔倒。她的一只鞋子在逃跑时搞丢了，一脚深一脚浅地行走在白雪中。

　　她遥望是那越来越渺茫的灯光，那寄托着她全部希望。虽说是全部，但也只是想最后再看他一眼。

　　“苍天给了你最美的容貌，天下没有一个女人能和你相提并论。你本可以被尊成三界之母，凌驾众生之巅。”她的身后，血影傀儡——虺，幽然说道。它是一具鬼仙级傀儡，但此时它不是自动行动，而是冥火的意念控制着它，说话的是冥火。虺幽然地拖着古矛，跟在她的身后，道：“可惜，你如此糟践自己，让自己变成渺小的蝼蚁。你即将卑微的死在这寒夜中，而那座城里，你的心上来，正在风风光光的迎娶别的女人。你究竟在图什么？”

　　“呼……”

　　洛神的神情越来越迷离，她已筋疲力尽，像折翼的飞蛾，即便坠地，她爬也要爬向远处的灯火。

　　她知道自己得罪的是什么样的角色，她知道自己短暂的生命即将结束了，谁也拯救不了她。除了她自己。可她对冥火的话却无动于衷。

　　她始终盯着远处的灯火，她与它相距两三千里，以这种速度她永远也不可能抵达。

　　但是，脑海中泛滥的记忆，却催动她一步一步前行。

　　“白蛇，你取这洛神的名字，不就是想找一个冥火一样强的男人？”虺跟在她身后，傲然地说道：“现在，真正的冥火就在你眼前你却无动于衷？哼，被我冥火看中的女人，是你万辈修来的福分！十万前，我就征服了三来界，更是诸神陨落后的第一位神！现在，我已征服了暗狱，即将讨伐地府！你的心上人和我比起来，不过是一个渺小的蝼蚁，只要我一皱眉，整座寒冰城都将灰飞烟灭！我的忍耐快到极限了，你还有最后的一点机会，臣服于我吧！”

　　好美的一条白蛇。

　　朔风中，洛神的脚步摇晃更加剧烈，她的眼神也愈加迷离、恍惚，遥远的灯火变得模糊不清。但是，她脑海中的画面，却愈加清晰起来。

　　前辈该不是喜欢晚辈吧？

　　不归森林中邂逅，她从一个懵懂、单纯的精灵，幻化成了人，只为追寻他的脚步。她是最美也是最单纯的，她为爱而生，心中只能装下他一人。

　　至于冥火，在她眼中只是一个强大的怪物。

　　她只为叶青城一个人美丽。

　　她本可以让自己过得非常高贵、风光，却因为爱他，而变成愈加卑微。她为以只要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也会喜欢你。结果，她坠进了一个深渊，这一生都没有爬出来。她曾因自己的血脉，而极度自卑过，她是蛇，宫川雪是龙，她以为蛇永远无法与龙比，结果，他只是因为一道先发的誓言，而放弃她。

　　她天真过，绝望过，她曾想着疯狂修行，或是干脆抹除记忆，然后，这些办法都不行。她无法不爱他，哪怕他现在正在迎娶别的女人。

　　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千万别再睡着，不然就睡不过来了。

　　她耳畔再次想起他的声音。此刻，她是那么后悔，在龙族的时候，她为什么要坚持活下来？死在他的怀中，就已是最好的结局。

　　“时间到了。”虺停下脚步，但说话的是冥火。

　　洛神也停下了脚步，突然，她嘴角扬起了笑容，眼神变得含情脉脉，似乎看见了他的身影。

　　“你终于来了。”她对着遥远的灯火，虚弱却甜蜜的说道。

　　霎那间，虺抬起头，露出凶残的目光，它单手持矛，残忍且精准地将其刺出。

　　“嗤！！”

　　鲜血飞溅，洛神像一只美丽的蝴蝶，倒在白雪中。

　　在她彻底落入黑暗之前，她看见了水月岛：那美丽、迷人的夜晚，一座典雅的亭子里，摆满佳肴，她矜持地坐着。突然，他在徐徐清风中走来，温柔的海浪荡漾着，他那英俊的容貌、潇洒的身姿，令她着迷。还有他那银色的短发，在月光下闪烁着令人陶醉的光泽。

　　他深情的看着她，莞尔一笑道：“我来了。”

　　……………………

　　“第一杯，敬天！”

　　万众瞩目下，叶青城与宫川雪站在最显眼的位置，共同举杯向天，然后在欢声笑语中，饮尽杯中酒。

　　“第二杯，敬地！”

　　突然，叶青城的脑袋像是遭受重击，蒙了一下。

　　“大哥，怎么了？”尉迟炎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叶青城缓过神来，摇头说道：“没事。”

　　“第三杯，敬祖先！”

　　“大哥，你怎么哭了？”尉迟炎又问。

　　叶青城奇怪地抹一下脸，竟在不知不觉间，他流出了泪水。他迷茫地抬起头，望着众人匪夷所思的目光，然后他扭脸向南望去，似乎冥冥之中，他听见了告别声。

　　“洛神……”他呐呐说道。

　　紧接着，他神情陡变，身影化作一道雷霆，在众目暌暌之下腾空而，并向南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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